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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泥土向上生长的芦苇
——试论苇岸的生态散文创作

2022-03-06□陈

艺术家 2022年12期
关键词:苇岸散文文学

□陈 怡

近些年随着各种生态问题的出现,更多的生态文学作家进入了学者研究的视野中。苇岸即是如此,他在受到梭罗的影响后,开始转向生态散文创作,他将“与万物共荣辱”的生态观念渗透进自己的作品,提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理念,并提出文学创作者要成为自然的观察者和践行者。本文将立足于人与自然和谐的生态文化视角对苇岸的生态散文创作进行分析,进一步思考生态文学的社会价值与意义。

20 世纪80 年代中期以来,我国的生态文学创作迅猛发展,随着亨利·梭罗的《瓦尔登湖》、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等逐步在我国传播,我国一批文学创作者开始了生态文学的创作,苇岸《大地上的事情》的出版,很明显就是受到西方生态文学的影响产生的。

一、个人生态创作思想的形成

苇岸曾在采访诗人田晓青时提出自己的见解:“奠定一个作家或一个诗人的,大体有两个基础,一个是童年,一个是阅读。”苇岸个人生态散文创作思想的形成,也离不开他童年时期的乡居经验、旅途中不断拓宽的生态视野和在阅读中了解到的梭罗。

(一)童年期间的乡居经验

苇岸幼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爷爷奶奶生活在昌平区的北小营村,那是一个由旱地、水田、湖泊等田园要素构成的村庄。“但是从20 世纪90 年代末开始,这个曾经麦浪滚滚、清水涟涟的美丽乡村陆续迁入国营水泥厂、大学和工厂等,耕地被占用,村中建起了热闹的商业步行街,村民不再务农,而是在自家建起了出租房。”对于苇岸来说,自己较为熟悉的村庄已经渐渐逝去,他感知到“生态的恶化愈来愈令人忧虑,人们被关闭在自己制造出来的环境中,紧张忙碌地生活。人改造着自己周围的一切,使自然面目全非。”

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也不完全是一个城里人,可以说是“游离”在乡村和城市之间,也就是在游离中慢慢发现,就连他熟悉的乡村也慢慢变成了楼盘。这使他内心越来越恐惧,使他唤起年少时对乡村的记忆,不断想象,引发了他立足于田园乡村来表达自己对人与自然的深刻思考。此外,健全且物质和精神两方面都极其富足的原生家庭,也使苇岸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中不懈追求完美的精神世界。

(二)旅途中不断拓宽的生态视野

“我的每年暑假的自费旅行,也已进行。到一九九〇年,我已走了黄河以北几乎全部省区。”苇岸是一个极其喜爱行万里路的人,为了更好地拥抱大地,他选择旅行。1986 年8 月苇岸首次开始了到内蒙古赤峰、海日苏以及河北丰宁的坝上林场的短途旅行,并写了《海日苏》和《去看白桦林》两篇散文;1987 年8 月,独自到东北旅行,作散文《美丽的嘉荫》;1989 年8 月,独自到陕西和山西旅行;1990 年8 月,到新疆旅行,作《库车笔记》和《天边小镇》;1991 年8 月,到泸州、峨眉山旅行;1991 年10 月,到西安、洛阳旅行。从苇岸的旅行轨迹来看,他在闲暇时间,几乎走遍了祖国各地。

林贤治曾说“他的有关旅行的文字,并非山川风物的随行的投影;而是从行进中发现那些渐渐变得遥远的、陌生的事物,业已失落的东西。他把这些记录下来,那意思,大约总该是为了保存人类精神世界的原质。”苇岸的旅行不像普通游客的游山玩水,而是在旅途中寻味自然与人生和谐共处的善意美趣,既是他扩展阅历的人生之旅,也是他领悟生命的精神之旅。

(三)阅读中对梭罗的认同和偏离

苇岸开始接触《瓦尔登湖》跟他的好朋友海子有关。苇岸曾经自述:“导致这种写作文体转变的,看起来是偶然的——由于读到了一本书,实际上蕴含了一种必然:我对梭罗的文字仿佛具有一种血缘性的亲和和呼应。”苇岸创作生涯中文体风格的转变确实受到了梭罗的影响,他文学创作也由诗歌进一步转向生态散文,并在作品中表现了自己对自然的尊重,以及人类自身的反思。苇岸在他的散文中也常用像梭罗《瓦尔登湖》中质朴的表达方式,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重新唤醒民众日渐麻木的心灵,再次引发他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

中国社会早已经习惯于儒家传统中的“家国”观念,将“家国”转化为富有中国农耕特色的“田园”。与美国雄旷的荒野相比,中国的自然书写更有农耕文明的色彩。苇岸在散文中对节气变化中大地万物生命的描绘的根基便是中国传统山水文化。其散文中大多是与自然相关的人或物,所以离不开空气、阳光、田野等田园元素。苇岸的散文中多是描述土地上的自然万物,他能够用准确的文字将各样的田园元素描绘出来。

二、自然观察中的感悟

生态文学与一般的文学创作有一个很大的区别:生态文学需要“在场”,即需要生态文学创作者提供生态领域鲜活的事实情况,要扎根于大自然进行零距离的感悟。苇岸在自己的创作中扎根于自己所熟悉的那片土地,以“观察者”的身份和立场关注土地上的事情,关照人和自然的发展规律及生命共同体,并通过自身的行动“坚持一生的素食主义”来促进“每个人的自我完善”。

(一)“土地道德”——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意识

“土地道德”的首倡者是美国生态学家、环境主义的先驱奥尔多·利奥波德,苇岸受到利奥波德的影响提出:“土地道德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苇岸在作品中反反复复地写到土地,是因为他发现了土地精神与人类道德的同构关系。

“在中国文学里,人们可以看到一切:聪明、智慧、美景、意境、技艺、个人恩怨、明哲保身等等,唯独不见一个作家应有的与万物荣辱与共的灵魂。”在苇岸看来,中国文学史上并不缺乏对自然万物的尊重,但少有作家提倡人类和自然万物共存的理念。苇岸在作品中表现了自己对自然的尊重,“看着旷野,我有一种庄稼满地的幻觉。踩在松动的土地上,我感到肢体在伸张,血液在涌动。”苇岸不仅怀着敬畏自然的心灵,还渴望自己能够融入其中。

在苇岸的笔下,雪花是被世界之外的风吹落的果实,雀鹰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树木养育落叶是为了重现大地上的勇士形象,这些文字赋予了自然界事物和人一样的情感和尊严。与人一样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雪花、雀鹰、树木、果实同样拥有平等独立的身份,乃至值得我们尊重的品格。人类不是自然的征服者,也不是“万物之主”,所以人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与我们共同生存的自然万物。

(二)提倡“观察者”的立场和视角

苇岸自称是中国大地上的观察者。作为崇尚真实的观察者,苇岸在散文创作中坚持引入科学精神,忠实地观察、记录大地和世界。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就是他多年坚持深入田野生活,细致地观察大自然,再加以文学润色的成果。苇岸认为一年四季都是有生命的,所以在他的感受和观察下可以了解每个季节、每个节气的天气情况及其变化。

1998 年2 月,他为了写《一九九八 二十四节气》,事先做足了准备工作,架起了他认为可以帮助他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媒介——摄影机,有计划、有目的地深入田野,在他居住的小区东部田野的一个固定位置,对同一画面拍摄一张照片,去观察季节的微妙变化与农事活动更替之间的联系,记录下天气情况及所见所闻,过程极其严谨、精细、深入。例如,《一九九八 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篇,开头农历和公历双重记录,时间能够精确到分,天气、气温和风力都被准确记录下来。基于对自然的细致入微的观察,阳光、烟雾、麦芒、麦粒极其细微的变化尽在苇岸的笔端。读者不仅可以在文章中了解相关节气知识,还可以领略大自然的神奇。

(三)身体力行的素食主义者

苇岸曾说《瓦尔登湖》不仅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愉悦,更是一种信仰的确立——朴素的生活方式。苇岸是一个素食主义者:“人类生活下去的曙光在于:实现每一个人内心的革命性变革,即厉行节俭,抑制贪欲。”苇岸不喜欢喧嚣的城市,居住在北京市郊区昌平,粗茶淡饭,一生笃行素食。

苇岸一生吃素,在癌症后期由于身体的需要,喝了甲鱼汤,他因此十分懊悔,觉得自己背离了内心的原则。苇岸给好友冯秋子的信中也曾说:“我想我的问题全部根源在于近乎本能地苛求‘人的完善’。”对苇岸这样身体力行的素食主义者而言,饮食不单单只是涉及、影响人的生存和健康,更重要的是与人的信念和自我完善有关。他认为人类如果在内心精神上没有得到提高,那么单凭外部体制的健全和改革是枉然的,而这种内心精神境界的提高便是“每个人的自我完善”。

三、苇岸散文的生态现实价值

苇岸尽管逝世得较早,未能踏入21 世纪的大门,但是他在散文中体现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念对当今社会仍然有重大的生态现实价值。

(一)关注生态危机,增强生态文明建设意识

党的十八大以来,就把生态文明建设列入国家发展战略中;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将生态文明建设再一次提升到新的高度,并提出“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目标。对于生态文明建设来说,建立科学技术层面的生态保护策略固然重要,但是在“人心的建设”层面,苇岸认为如今的时代是一个被剥夺了人的精神的时代,这一时代的一些人不具备品德、良心和理想,极力地去追求金钱,渴望享受不尽的物质,使生活的追求仅限于肉体。

苇岸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阶段,创作了《一九九八 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节气”是上古农耕文明的重要产物,在我国传统农耕文化中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2006 年5 月20 日,“二十四节气”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11月30 日,“二十四节气”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二十四节气”指导着传统的农业生产生活劳动,即使在如今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农村耕种仍然受到“二十四节气”的影响,这同时也体现了我国人民尊重自然、顺应自然规律的观念。苇岸《一九九八 二十四节气》及其他生态散文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也使更多的人能够再次关注“二十四节气”等田园传统,更重要的是能使更多的人把视野再次投射到自然界中,增强人们重视生态建设的意识。

(二)生态文学的责任与担当

生态文学可以说是随着时代危机的爆发而产生的一种文学现象,大多数的生态文学作家都致力于通过生态文学作品来寻找现代生态危机的根源,重建人与自然共生共存之道。生态文学创作和研究的日益兴起使中国当代文学蓬勃发展,给文学研究带来了新的视角与新的价值体系。

如今我们重新阅读苇岸的生态散文作品,依然可以发现他的生态散文可以列入我国成熟的生态文学创作行列。他认识到人类的困境根源在于人类文化本身,因而人类要从有益于人类发展的真正的艺术家、作家身上汲取文化进步精神的营养,实现整个人类的完善。苇岸从未对人类失去信心。他积极地倡导简朴生活,呼唤人性的善,希望能够从人类本身入手,促进人类精神境界的提升,使其走出生态困境。

生态文学作品并不是一味地追求复古式的田园生活而阻碍社会、科技的进步,而是在发展经济、促进社会进步的同时,关注“绿水青山”,加强生态建设和管理,用自然生态的眼光带动社会的长足发展,同时用文学这一喜闻乐见的方式,以生态安全和保护为书写的对象,激励人类用心灵去贴近自然,热爱自然,从而将人带回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在充满诗意的大地上,与自然万物共生共荣,诗意地栖居,引导人类建构真正和谐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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