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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与生成: 论德勒兹对马克思的创造性融构

2022-03-04

关键词:德勒资本主义机器

蔡 熙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湘潭 411105)

由于马克思强调哲学的世界化、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理性与历史相交融,因而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强盛的生命力,各种流派的哲学理论都向它靠拢。总括而言,主要存在三种不同的逻辑脉络。其一,政治经济学批判。格奥尔格·卢卡奇(Georg Lukács)在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与20世纪初对于现代社会的社会学批判相结合的同时,注入了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和格奥尔格·齐美尔(Georg Simmel)的“现代性”概念。21世纪以来,特别是在金融危机之后,重读《资本论》成了一个新的研究潮流,迈克尔·哈特(Michael Hart)和安东尼奥·奈格里(Antonio Negri)的《帝国》诉诸《资本论》中的关键概念“形式吸纳”和“实质吸纳”来解读全球化资本主义的特色,为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重新带来曙光。以文化研究和意识形态批判而闻名的弗里德里克·詹姆逊(Frederick Jameson)的《重读〈资本论〉》试图从文化的视角来揭示资本的运作逻辑。法国的新锐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的《21世纪的资本论》,“通过对资本主义的具体表象,得出了与马克思类似的结论”(1)蓝江.21世纪以来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趋向[J].理论学科研究,2016(2): 100-112.。其二,意识形态批判。法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路易·阿尔都塞(Louis Althusser)在《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发展出一套影响深远的意识形态理论,试图创造一种完全没有经济决定论成分的历史唯物主义。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Zizek)试图综合马克思和拉康,其意识形态理论主要是从拉康的“实在界”的角度去理解社会对立。阿兰·巴迪欧(Alain Badiou)将他的主体性理论视作革命分子的主体性。“马克思的意识形态理论通过对以往意识形态的批判,构建起以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的新意识形态样态,体现了批判视阈下的建构逻辑。”(2)刘伟,杨振家.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的三大环节及方法论启示[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29(3): 40-49.其三,生命政治学的批判。福柯看到了一种新的治理技术的诞生,在《必须保卫社会》中提出“生命政治的治理术”,认为谈论生命权力就是生命政治。

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被誉为哲学领域的毕加索,在当今国外学术界被视为“一流哲学家”加以研究,甚至认为研究德勒兹的势头有超过研究德里达、福柯的倾向。德勒兹可以说是继阿尔都塞之后,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方法走向终结之际,开启后马克思主义思潮的重要人物,当代哲学领域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齐泽克、巴迪欧、迈克尔·哈特、安东尼奥·奈格里开始转向德勒兹,研究其丰厚的思想遗产。德勒兹的思想与马克思有着复杂的相关性,他的政治哲学围绕着资本主义及其发展来展开讨论,他的经济术语大都借用了马克思的概念范畴,不仅如此,他还借用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从整体上深层融构了马克思的思想。但是德勒兹与马克思的特殊情结却为国外学界所忽视。近年来,尽管国内学界对德勒兹的研究日益升温,但至今尚未出现以德勒兹对马克思的创造性融构为论旨的专著和论文。本文拟以德勒兹对马克思的创造性融构为对象,探究德勒兹与马克思的特殊情结以及建构性生成,以期为我们彰显马克思的思想活力,更好地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提供方法论启示。

一、 坚定信仰与融会贯通: 德勒兹与马克思的特殊情结

德勒兹被公认为是“20世纪最激动人心和最富有挑战性的知识分子”(3)克莱尔·科勒布鲁克.导读德勒兹[M].廖鸿飞,译.重庆: 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 1.。他对马克思的态度是积极认同的。但是就对马克思的认同态度而言,德勒兹与马克思的关系又是十分特殊的。这种特殊性,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他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是坚定不移的;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思想渗透在其著作中,又具有深刻的隐蔽性。

(一) 德勒兹对马克思的坚定信仰

德勒兹一生撰写了25部学术著作,他的哲学史著作通过挖掘西方哲学传统以削弱黑格尔对西方哲学的影响。关于康德、莱布尼兹、尼采、柏格森、福柯,他都有专门的研究著作,特别是斯宾诺莎,他还用两部著作来进行研究。对于马克思,情况就完全不同。德勒兹直到去世前都未能写成论马克思的专著,不仅如此,他的著作很少直接引证马克思的原话,至于直接解读马克思的观点更是罕见。这就给我们产生这样的印象: 马克思在德勒兹的研究文本中隐身不见,仿佛他的研究与马克思无关。然而,实际情况完全不是这样,他的一生都在执着地追随马克思、理解马克思、阐释马克思。

在1968年的“五月风暴”之后,让-马里·伯努瓦(Jean-Marie Benoist)于1970年宣称“马克思已经死亡了”的时候,德勒兹却公开宣称“我们应该回到弗洛伊德和马克思”(4)伊莎贝拉·伽霍尔.德勒兹、马克思与革命: 如何理解“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内涵[J].夏莹,译.江海学刊,2010(5): 21-27.。德勒兹从骨子里鄙视分析哲学的语法和逻辑推演,严厉地批判现象学把生存现实归结为单纯的意识与意图之间的对应,决不向哲学终结的霸权让步,“从未宣布放弃马克思,也从不否认1968年的五月风暴”(5)查尔斯·J. 斯蒂瓦尔.德勒兹: 关键概念[M].田延,译.重庆: 重庆大学出版社,2018: 321.。在后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中,利奥塔和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态度摇摆不定,先赞成后反对;德里达和福柯“既赞成又反对马克思主义”(6)罗伊博伊恩.福柯与德里达: 理性的另一面[M].贾辰阳,译.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120.。当大多数法国后结构主义者摒弃马克思主义的时候,德勒兹自始至终对马克思主义充满肯定的赞誉。他宣称:“瓦格纳、马拉美、乔伊斯、马克思和弗洛伊德: 仍然是《圣经》。”(7)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15.“我认为费利克斯·瓜塔里(也译作菲力克斯·迦塔利——引者按)和我一直都是马克思主义者,也许方式不同,但是我们俩都是。”(8)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谈判: 德勒兹访谈录[M].刘汉全,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1: 195-196.甚至在去世前不久,德勒兹还在写一本“‘马克思的伟大’的书”(9)尤金·W.霍兰德.导读德勒兹与瓜塔里千高原[M].周兮吟,译.重庆: 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 3.。

“仍然是《圣经》”,“一直都是马克思主义者”,“从未宣布放弃马克思”,这些铿锵有力的词句表明了德勒兹对马克思的高度认同,以至于美国晚期马克思主义的代表詹姆逊认为,在后现代理论家中,“德勒兹是唯一一位赋予马克思至关重要地位的思想家,他后期的著述里最激动人心的事件即和马克思思想的碰撞”(10)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新马克思主义[M].陈永国,胡亚敏,译.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 319.。阿兰·巴迪欧认为,德勒兹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信仰是一种罕见的美德,“德勒兹的确是一个进步派,一个有所保留的造反派,对大多数激进运动都予以反讽地支持。正因为如此,他也反对新哲学,忠实于他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决不屈服于道德和民主争论的温和复辟。这的确是少见的美德”(11)阿兰·巴丢.激进哲学: 阿兰·巴丢读本[M].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221.。

(二) 马克思的思想在德勒兹著作中的隐蔽性、渗透性

德勒兹与马克思的关系特殊而复杂,虽然对马克思的认同是其哲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的幽灵萦绕于他的每一部著述之中,但我们发现他对马克思的认同不是外显的。正如伽霍尔所说:“一方面马克思对德勒兹的影响是无需质询并被认可的;另一方面,马克思在他的思想中却又是难以辨认,不能被清晰表达的。”(12)伊莎贝拉·伽霍尔.德勒兹、马克思与革命: 如何理解“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内涵[J].夏莹,译.江海学刊,2010(5): 21-27.这种隐蔽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就德勒兹的理论实践来看,虽然他的一生对马克思始终怀有敬仰之情,他总是拒绝否认马克思主义与1968年五月风暴的意义,但他并不宣扬革命,也不赞成渐进的革命;虽然德勒兹的一生与愤世嫉俗的极端左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从未成为其中的活跃分子,也从来没有加入过法国共产党。他不赞同当时法国的左派马克思主义,在五月风暴之后,德勒兹很少直接参与左派知识分子的政治活动,刻意保持一种边缘状态。

其次,马克思的主要概念如异化、历史主义、意识形态、阶级斗争、对立统一,在德勒兹的哲学中几乎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置换。德勒兹强调块茎(rhizom),反对二元对立,“不存在价值论上的善与恶的二元对立”(13)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34.。他反对历史进化论,主张精神分裂式的历史主义,提出“真正的历史是欲望的历史”(14)吉尔·德勒兹.荒岛及其他文本[M].董树宝,胡新宇,曹伟嘉,等,译.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 391.。“所有谵妄都有一个世界-历史的、政治的、种族的内容。”(15)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12.这种置换使得其哲学看起来似乎与马克思完全不同。

再次,德勒兹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运用采取的是一种碎片化的处理方式,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们的问题……是要将马克思淹没到细小的碎片当中。”(16)伊莎贝拉·伽霍尔.德勒兹、马克思与革命: 如何理解“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内涵[J].夏莹,译.江海学刊,2010(5): 21-27.所谓“淹没到细小的碎片当中”,就是在透彻理解马克思思想的基础上,将它捣碎,再进行建构性的生成,从而衍生出一种新的思想。换言之,就是将马克思的思想元素融汇到他的理论体系之中,这种融汇就像溶于水中的糖,水变甜了,糖却隐而不见了。这样,马克思在德勒兹的文本中就秘而不显。这一点我们可以用德勒兹自己的话来佐证: 马克思有三篇文本是我们一再阅读的,首先是《资本论》第一卷中关于剩余价值生产的章节,其次是《资本论》最后一卷中关于利润率降低趋势的分析,最后是《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关于机器生产的章节。日本学者筱原资明认为:“《反俄狄浦斯》一书中的许多思想是在充分咀嚼马克思思想的基础上得来的。”(17)筱原资明.德鲁兹: 游牧民[M].徐金凤,译.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114.詹姆逊认为,德勒兹与瓜塔里合著的两卷《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症》渗透着马克思思想的重要影响,他们不仅运用马克思的观点,而且为马克思辩护。“问题不在于判断德勒兹是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在当前的语境下,更重要的是判断在何种程度上德勒兹的思想在那一疑难问题中展开并认可前者;或者,反过来,在何种程度上德勒兹的疑难问题包含着马克思主义的疑难问题,且把马克思主义的难题和疑问当作自身探究领域内的紧迫问题来对待。”(18)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新马克思主义[M].陈永国,胡亚敏,译.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 327.

二、 剖析与批判资本主义: 德勒兹与马克思的共同主题

作为后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德勒兹认同马克思,继承了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基本主题。德勒兹坚持哲学的批判使命,认为哲学与批判密不可分,哲学最积极的意义是批判,一个去神秘化的事业。批判的方式有两种,一是批判那些错误的运用,即批判错误的道德、错误的认识、错误的宗教,如康德的三大批判;二是遵循一种新的思想图像,对真正的道德、信仰、理想的认识等提出彻底的批判,以便创造出新的事物。德勒兹认为,政治哲学必须重视资本主义的本质和演变过程,关键是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与批判。德勒兹指出:“马克思著作中最令我们感兴趣的是将资本主义作为内在的体系加以分析。这种体系不断地将其极限向外推广并在扩大的范围里遇到新的极限,因为极限就是资本本身。”(19)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谈判: 德勒兹访谈录[M].刘汉全,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1: 195-196.

马克思的《资本论》对商品、商业资本和原始积累各个阶段的分析,是重构资本产生之前的预备条件,力图在概念上去理解资本的逻辑。首先是一般资本,具体包括: (1) 剩余价值的生产(绝对剩余价值、相对剩余价值、积累)(《资本论》第一卷);(2) 资本的循环、资本的周转、社会总资本的再生产(《资本论》第二卷);(3) 资本和利润、成本价值和利润、利润率的下降(《资本论》第三卷)。其次是竞争或剩余价值的分配,其中包括平均利润率、商品利润、利息、租金、税收及其来源。

德勒兹坚持不懈地认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不平等现象的批判,并袭用了马克思的经济学术语,批判资本主义的主题贯穿于他的全部著作之中。在早期的两部著作《差异与重复》和《尼采与哲学》中就蕴藏着一种政治倾向,即挑战既有的价值和秩序,打破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这表明德勒兹的批判思想和马克思是一脉相承的,承续了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批判的思想脉络。他和瓜塔里合著的两部著作《反俄狄浦斯》(1977)和《千高原》(1987)与马克思的理论高度契合,是其思想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

《反俄狄浦斯》探讨了国家的诞生,国家的功能,精神分裂症以及精神分析与国家、资本主义、历史和精神分裂症的关系,回答了历史、阶级斗争、解域化的来源等问题,成功地实现了马克思、弗洛伊德、尼采的“三元合一”。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构成人类话语的词汇必须置于生产关系中才能认识其阶级地位,因此,最重要的对立是生产和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对立。在弗洛伊德主义者看来,意识是不可靠的,因为无意识的欲望从外部控制着意识再现的活动,因此意识与欲望是对立的。用尼采的语言来表达,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与弗洛伊德的力比多经济学相结合达成一般的经济学。值得指出的是,在这个“三元合一”中,德勒兹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做了彻底的清算,并在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进行了创造性的生成。

德勒兹认为,精神分析学打碎了欲望的全部生产,粉碎了陈述内容的全部构成,并且在欲望的机器性装配和陈述行为的集体装配两个层面上摧毁了装配,要分析异化以及个人在资本主义社会所遭受的压迫,要理清剩余价值的起源及其意义,就必须将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症联系起来。由此他提出了与精神分析学截然相反的精神分裂分析。德勒兹指出:“精神分裂分析的观点很简单: 欲望是机器,是机器的综合,机器的装配——欲望生产。机器的结构是生产的结构;生产既是欲望的生产,同时也是社会的生产。”(20)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296.“欲望是下层建筑的一部分。”(21)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124.精神分裂分析把欲望拖曳到下层建筑中,在生产方面移动欲望进入经济基础,在反生产方面,移动家庭、自我和个人以避免性与经济的隔绝,这个生产性的欲望正是尼采的强力意志。对于马克思主义者来说,生产方式的最终变革导源于生产力。如果作为能动的欲望是生产性的,那么它必然就是革命的。

精神分裂分析涉及一系列重要概念和范畴: 欲望机器、欲望生产、流、无器官身体、解域、逃逸线、装配等。欲望是一个生产过程,“一切都是生产: 生产的生产,行动的生产与激情的生产;记录的生产,分配与定位的生产;以及消费的生产,性欲的生产、焦虑的生产以及痛苦的生产。它们都是这样的一种生产: 记录立即也是消费、消耗,而消费也直接就是再生产”(22)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10.。这个复杂的生产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它们分别与马克思描述生产过程的主要阶段相对应: 第一个阶段是连接部分客体和能量流或物质流,形成一个初级身体或简单机器;第二个阶段将这些要素集合起来形成一个“无器官身体”或“一致性的平面”;第三个阶段是消费,包括由此产生的精神身体对强度状态的体验。对强度状态的消费伴随着欲望的连接和记录,其效果是产生主体性,它们赋予每一阶段以一种不同的综合形式: 连接流和部分客体的连接综合,赋予初级元素意义的析取综合,对由此产生的差异进行合取的综合。欲望是推动这一连接、编码和消费过程的力量。德勒兹认为,资本主义是一部巨型的欲望机器。机器与流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在《反俄狄浦斯》中机器被界定为“流的切割系统”(23)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43.,“流”指的是过程,它可能是语词的流、观念的流、粪便的流、金钱的流,也可能是一种财政机制,抑或一种精神分裂症的机器。货币流、生产方式流、劳动力流、新市场流等无一不是欲望的流动。资本主义与欲望交织在一起,它的底层结构与欲望不可分离。德勒兹用“流”来解释资本主义,将资本主义看作是“突然出现的富有流动性的解码”。

德勒兹认为,欲望机器是一种无器官的身体系统,而“无器官的身体是一个卵蛋”(24)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133.。这是一个“充实的卵蛋”,它先于有机体和层的形成;也是一个强度性的卵蛋,进行能量转换和族群的移置;也是一个密教的卵,跨越阈限,进入新的级度。因此,无器官身体不是一个空间,而是物质,最重要的是,它是强度中的生成的潜在能量,具有无限增殖的潜质。“资本是资本家的无器官身体,或是资本主义存在的无器官身体。资本不仅仅是货币的流动和僵化的物质,因为它将给无繁殖能力的货币以一种生产货币的形式。正如无器官身体繁殖自身,长出枝条,延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一样,资本生产剩余价值。它让机器负责生产相对的剩余价值,同时作为固定资本在机器中体现自身。”(25)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10.谵妄和利益是资本主义制度所特有的,货币制度是一种独特的谵妄。“货币,货币—资本,我们只能在精神病学中才能找到同等程度的疯狂。”(26)吉尔·德勒兹.荒岛及其他文本[M].董树宝,胡新宇,曹伟嘉,等,译.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 392.德勒兹用无器官的身体来解释资本家对剩余价值无止境的追逐欲望,展开了对欲望的政治分析,回答了德勒兹所谓的政治哲学的基本问题:“进行政治经济学实践就是精神分裂分析。”(27)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10.

欲望机器的装配与解域密切相关。在《千高原》中“解域”被定义为“某人(物)离开辖域的运动”(28)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508.。在社会领域中,辖域、解域、再结域三种运动纠缠在一起。商人在某一辖域上采购,但通过使产品解域将其变为商品,然后在商业渠道上再结域。资本主义的资本或资产解域之后,不再是固定资产,然后在生产手段上再结域,劳动本身变成了在工资上再结域的抽象劳动。德勒兹认为,资本是一部多形态的解域机器。资本主义自其诞生之日起,便运用解域的力量,无限地超越国家特有的解域。所谓解域的资本,即是说,资本是巨大的货币量,不断流通在世界各地的外汇市场和股票市场中,不受政府的控制,只受市场兴衰的影响。在马克思对原始积累的描述中,与封建农业的社会和经济空间相比,商品市场的发展就是一个解域的矢量,鼓励社会向大规模的商品转变。流离失所的劳动力流与被解域的货币资本流相结合,为资本主义工业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资本强大的解域力形成于两个因素: 首先,资本的表达形式(货币)的抽象程度与自治程度。其次,资本主义公理化直接作用于解码的量子流而不是编码或过度编码的线条——节段。在众多的流当中,最重要的是流通货币和抽象的劳动力,技术所达成的物质—能量流,通过市场和政府管控的欲望流等。资本有能力直接将一致性平面牢牢钳住,它所在的空间随后变成具有一个或多个公理的层。于是,资本便提供了通向虚拟之域的入口,它像一个试验探头那样高速探索这一虚拟之域。资本主义的产生是对被解域的资本流和劳动流进行普遍合取的结果。因为流的合取意味着一种再结域,它与连接中的再结域方式不同。“合取”概念引入了一个不可辨别区域,再结域概念通过这个区域和作为抽象捕获机器的国家机器概念联系起来。

《反俄狄浦斯》和《千高原》的目的在于“重新界定当代资本主义,从而放弃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区分以及经济意义上的现实和社会与个人的多样化维度之间的区分”(29)伊莎贝拉·伽霍尔.德勒兹、马克思与革命: 如何理解“仍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内涵[J].夏莹,译.江海学刊,2010(5): 21-27.。与福柯等其他后现代理论家相比,“德勒兹……更多地倚重马克思主义的范畴、观点、分析方法,并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话语批判资本主义”(30)道格拉斯·凯尔纳,斯蒂文·贝斯特.后现代理论: 批判性的质疑[M].张志斌,译.北京: 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135.。

三、 建构与生成: 德勒兹对马克思与时俱进的发展

德勒兹坚持哲学的批判使命,但与德里达、福柯等同时代的后马克思主义者不一样的是,德勒兹不是一味去摧毁,他的政治哲学方法论是一种建构主义,其建构主义有四个显著特点。首先,他将哲学概念看作是建构活动的结果,在批判的同时也在建构,批判即创造,“批判意味着新的概念,同样也意味着积极的创造”(31)吉尔·德勒兹,菲力克斯·迦塔利.什么是哲学[M].张祖健,译.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 317.。第二,概念的建构过程总是在内在性平面上进行的,“任何创造活动都必须在同一个平面上进行,以便获得独立自足的存在”(32)吉尔·德勒兹,菲力克斯·迦塔利.什么是哲学[M].张祖健,译.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 209.。第三,德勒兹将哲学概念定义为对问题的回答:“所有概念都与问题联系着,没有问题,它们将没有任何意义。”(33)吉尔·德勒兹,菲力克斯·迦塔利.什么是哲学[M].张祖健,译.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 236.第四,概念属于异质生成。在德勒兹那里,凡概念都有一个生成的过程,生成涉及与其他同时期概念的关系。显而易见的是,较之于批判,建构的难度更大。

德勒兹的概念建构总是与马克思的思想有着密切的关联,如关于游牧论和战争机器、光滑资本和条纹资本的分析,与马克思主义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概念密切相关,但是这种关联在他的著述中却是秘而不显的,这跟他与弗洛伊德的关系截然不同。在他与和瓜塔里合著的《资本主义和精神分裂症》中,几乎每一页都提到了弗洛伊德,但弗洛伊德是作为其系统的批判对象而出现的;虽然他很少提及马克思,但马克思却为德勒兹提供了一个思想原点和理论框架,也就是说,德勒兹在批判弗洛伊德、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之后,始终将马克思作为隐而不显的思想资源库和理论背景进行了新的建构和创造性的生成,这种生成主要是通过置换马克思的概念,再与弗洛伊德的“力比多”、柏格森的“绵延”、尼采的“重估一切价值”等思想融合在一起,从而生成新的思想。德勒兹对马克思的概念置换,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考察。

(一) 从意识形态到表述的集体装配

意识形态作为阶级社会在历史冲突进程中的思想基础,是马克思分析精神和意识的一个关键术语。早在19世纪40年代,马克思在消除唯心主义哲学影响的著作中就对“意识形态”这一概念做了阐释。雷蒙·威廉斯认为,意识形态这一概念为“马克思关于文化的全部思考,尤其是关于文学和思想的思考奠定了基础”(34)Williams R. Marxism and Literature[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55.。德勒兹强调装配,拒绝意识形态:“文学就是一种装配,它与意识形态无关。没有、也从未有过意识形态。”(35)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2.德勒兹对意识形态的拒斥,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意识形态意味着基础和上层建筑、客体世界和再现世界的分离,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中运用拉康的语言学来处理主体概念,认为意识形态是一个再现系统,其作用是实践-社会性的,它将自身设定在一套观念系统中。意识形态将主体建构为一个处于对社会的想象关系中的主体,从而促进再生产。意识形态为主体呈现,而主体是意义中心的幻象。德勒兹颠覆再现的哲学观明确反对主体中心论,主张机器中心论:“主体并非中心,中心为机器所占据,主体在边缘,无固定的身份,永远非中心,由其所经历的情形来界定。”(36)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22.其次,诞生于20世纪初的精神分析作为一种思想理论深刻地影响了20世纪人类社会的各个方面,经过拉康再度阐发后的精神分析成了一种关于欲望的意识形态理论,以至于精神分析几乎成了一种宗教,日渐变得教条化、意识形态化。因此,德勒兹用“表述的集体装配”来置换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概念,使之履行相同的哲学功能。

装配的理念有两个方面。第一,从物质和实体的层面来看,多元体相互渗透形成同一种机器性的装配,它必然同时作用于符号流、物质流和社会流。欲望的机器装配将欲望与机器联系起来,意味着这种分离不再可能。机器优于结构的地方在于机器的运行和功能,它迫使我们从过程的角度来预想现象,而不是对象的分类。第二,从社会制度的层面来看,装配具有其自身的形式,即表述的集体装配,在这里,我们不再处于个人主体的场域,意识的中心和行动起源,我们处于机器装配之间,处于德勒兹和瓜塔里所谓的社会场域之间。既然我们不再需要一个质询的主体,也就不需要一个质询的意识形态。表述的集体装配将重点转向表述过程和集体的立场,个体言说者不再处于中心位置。第三,这两个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存在着一个表述的集体性装配,一个欲望的机器性装配,二者彼此处在对方之中”(37)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32.。也就是说,表述的集体性装配直接运作于机器性装配之中。装配的概念恰到好处地履行了这一哲学功能。

(二) 从阶级本体论到欲望本体论

马克思强调对立统一,认为社会是由矛盾界定的,矛盾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德勒兹认为,阶级政治的本体论不能对欲望做出解释,他用“欲望”置换了“劳动”,用“逃逸线”置换了“矛盾”,标志着他从阶级本体论向欲望本体论转向。

生产结构假定劳动是基本的人类实践活动,是价值的衡量标准。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往往试图摆脱作为社会大厦基石的劳动,哈贝马斯试图用交往行为代替劳动,德勒兹尤其不喜欢生产主义(productivism),也不喜欢挪用人类创造自然,他以欲望的中心地位取代劳动作为实践的中心地位,并以之作为能量流的源泉和动力。无疑,这一转向是时代精神的反映。弗洛伊德的欲望概念以缺乏为基础,其本质在于,除了主体的死亡,它永远不会实现,因此是消极的。德勒兹完全颠倒了弗洛伊德的欲望观,认为欲望是一种流动的能量并能够激活机器。这样,主体从其存在的场域中消失了,欲望和主体客体的二元关系被复杂的装配结构所取代,欲望被理解为使装配连贯一体并在其中循环的能动力量,而不是对未被满足的需要做出被动的回应。欲望在身体内部和身体之间生产现实的连接、投注和强度状态。因此,欲望是生产性的,“欲望生产现实”(38)Deleuze G, Guattari F. Anti-Oedpi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77: 30.,这一观点与柏拉图以降经黑格尔到弗洛伊德的欲望思想传统判然有别。因此,德勒兹的欲望观是积极的。

阶级的概念植根于社会的生产结构,在矛盾运动中推动社会向前发展,这种矛盾与斗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德勒兹从微观政治的角度认为,“社会是由逃逸线界定的”(39)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216.。在他看来,逃逸线是资本主义得以运作的条件,资本主义体系建立在流(40)其中包括财富流、劳动力流、语言流、艺术流等。的解码之上,它并未创造新的符码,相反,它以经济为基础构建了某种共容性,某种被解码流的公理体系,从而将逃逸点连接起来,继续向前流动。在资本主义体系中逃逸线具有新的特点,它内在于社会场域之中,“社会场域不断地被各种解码和解域的场所激活。它们并不是矛盾,而是逃逸。在这个层次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群众的问题”(41)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220.。

(三) 从“无产者”到“弱势群”

马克思在思考资本和无产阶级的关系时构想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对立,“马克思不光谈论资本和劳动,而且感到有必要建立真正的心理—社会典型,反派的和正派的,即资本家和无产者”(42)吉尔·德勒兹,菲力克斯·迦塔利.什么是哲学[M].张祖健,译.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 294.。在马克思那里,“无产者”这一概念性人物第一次真正把理论变为现实的力量。在德勒兹那里,与“无产者”这一概念性人物相对应的是“弱势群”,“弱势群和特殊性的潜能在无产者身上展现其形象或普遍意识”(43)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472.。“我们较之阶级更多地考虑了弱势群。”(44)吉尔·德勒兹.哲学与权力的谈判: 德勒兹访谈录[M].刘汉全,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1: 196.

1968年“五月风暴”之后,法国社会出现了一批新的政治主体,如精神病患者、囚犯、移民工人等。德勒兹认为,“我们的时代正变为弱势群的时代”(45)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469.。“弱势群”这一概念不是从量的意义上而是从本质的意义上来理解的。“弱势群”是德勒兹对新型主体性即群体主体性的探索,“当前革命中所出现的问题,是新型社会关系的问题,诸奇异体就出现在新的社会关系中”(46)吉尔·德勒兹.荒岛及其他文本[M].董树宝,胡新宇,曹伟嘉,等,译.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 213.。弱势群的问题在于击溃资本主义、重新界定社会主义,构建起一部能够以不同的方式回击世界性的战争机器。“弱势群”之所以重要,不是因为他们被排除在强势群之外,而是因为他们偏离了强势或标准,强势群承载着主导的社会规范,但弱势群提供了可以解域主导社会规范的要素。解域的过程构成了革命政治的本质,将弱势群纳入进来,不是要其适应社会机器的公理,也不是重新确立一种规范,而是生成弱势的过程,“生成弱势只能通过一个被解域的媒介或主体才能存在”(47)Deleuze G, Guattari F. A Thousand Plateau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292.。

德勒兹和马克思之间有着更为深层的生成关系。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意识形态、异化、阶级斗争等命题是马克思的基本主题,这些政治话语承载的形象是克分子范畴(宏观范畴),它们不能充分地挑战和介入“五月风暴”之后错综复杂的局势。德勒兹对这些主题作了生成性的置换,通过置换马克思的概念,他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聚焦于欲望的主题,这样对象与主体、下层结构与上层结构、生产与意识形态之间的二元性消失了,让位于建制的欲望主体与建制的对象之间的互补性,政治因此变成了“政治哲学”,表明他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由宏观政治转向了微观政治,但他仍然在马克思主义的传统中思考,只不过这种生成性的置换是十分隐秘的。从宏观政治到微观政治,是德勒兹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范式与时俱进的发展。

结 语

德勒兹与马克思特殊而复杂的关系,他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坚定批判以及他在马克思思想基础上的生成性建构,为我们沿着马克思所开创的批判道路继续前行,更好地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彰显马克思的思想活力提供了有益的方法论启示。

首先,拒绝对马克思的教条化认同。德勒兹对马克思的认同是一以贯之的,但他坚决拒绝对马克思的教条化认同,这种拒斥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反对把马克思的术语作为纯粹的口号,也反对把马克思的概念术语作为固化的教条式的公式,正如德勒兹所说:“我们不能只限于将弗洛伊德的车厢挂到马列主义的列车上。一边是晦涩难懂的经济基础,一边是被如此构想的社会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48)吉尔·德勒兹,菲利克斯·瓜塔里.反俄狄浦斯·欲望机器(上)[J].董树宝,译.上海文化,2015(8): 71-86.

其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活力在于与时俱进的发展。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一种理论,它还是一种运动。马克思主义诞生于19世纪工业资本主义时代,并宣告自己是那个时代的掘墓人,但它今天却不能激发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的革命意志。1968年“五月风暴”之后人们有了纯粹的欲望和变革的意愿。德勒兹敏锐地发现并开始深入思考欲望如何在整个社会中表现出来,这种意愿如何被政治反对势力的既定组织和秩序的力量所压制、肃清,并开始关注政治、欲望的政治功效和在宏观政治运动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无意识的投注,关注社会生活的微观政治,语言和意义的政治等。这些都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所没有的内容,德勒兹与时俱进地回答了时代的挑战,成了名副其实的欲望哲学的创立者,其影响是超乎想象的,“在1968年学生们都手拿列宁的《国家与革命》作为革命文本。1977年所有的学生都手拿德勒兹和瓜塔里的《反俄狄浦斯》作为革命文本”(49)尹晶,朱国华.帝国与诸众的交锋: 迈克尔·哈特访谈[J].文艺理论研究,2010(1): 44-52.。

第三,批判与建构并行。德勒兹继承并弘扬了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立场和理论逻辑,但批判不是目的,创造性的生成和富于创新的建构才是目标。德勒兹认为,哲学是一项政治活动,“哲学必须创造新的思想方式,创造一种全新的对思想,对‘思想何谓’的理解,以便和现实取得一致。哲学自身也必须创造革命”(50)吉尔·德勒兹.荒岛及其他文本[M].董树宝,胡新宇,曹伟嘉,等,译.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 203.。他在《什么是哲学》中赋予哲学一种政治使命,将哲学定义为创造尼采意义上的不合时宜的概念,其目的不是认识现有的物态,或证明现有的意见或生活形式合理,而是在思想中对存在进行彻底的解域,促进新的个体和集体身份形式的出现,或召唤出“一个新的地球与尚不存在的民族”。他在马克思的框架内生成了诸多政治哲学概念,如多元体、欲望机器装配、节段、生成、社会场域、弱势群、捕获机器、解域等,这些新的概念为我们认识当代资本主义提供了认识论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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