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倩仪

说到爱喝酒的国家，俄罗斯绝对能进入全球前三甲。那是个无酒不欢的国度，人们随时可以进入喝酒的状态，十分疯狂。因为民众太爱喝酒，发生了很多趣事，同时也带来了不少危害，导致国家出台一系列限酒举措。

来自江西的李雯愉因为公司在俄罗斯那边有业务，在俄罗斯工作生活了10多年，见证了这一切……

喝酒太疯狂

根据统计，俄罗斯人是全世界人均喝酒量最高的国家。在俄罗斯生活过的人都会发现，俄罗斯人喝酒很疯狂，可以说真正在用“生命”喝酒。

2008年，我因公司在俄罗斯有业务，开始长期在俄罗斯工作和生活。在前三年里，我利用空闲时间走遍了莫斯科、圣彼得堡等俄罗斯著名城市的景点。不过，那时候，我还没很深入地观察俄罗斯人的生活，身边的俄罗斯朋友也不多。

2011年，我准备回国参加朋友的婚礼。由于朋友的婚礼在东北举行，我正好有假期，想先到距离东北比较近的俄罗斯城市海参崴玩两天，再到东北参加婚宴。当时，有个跟我关系比较好的俄罗斯朋友莎拉波娃，听闻我要回国，表示也想见识一下中国的婚礼。于是，我俩结伴先到海参崴。莎拉波娃说：“海参崴有一个很特别的海滩叫‘玻璃海滩’，非常漂亮。”

去到那里之后，我终于明白为何叫“玻璃海滩”了，因为海滩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绵延数公里。我忍不住问：“怎么会有这么多玻璃碎片？”莎拉波娃告诉我，前苏联时期，当地人在喝完酒后，就把酒瓶残骸扔到这里来了。多年来，经过海水的冲刷，这些玻璃碎片就变成精美的玻璃鹅卵石了，还成为一个著名景点。这些玻璃碎片有白色、绿色和棕色，其中白色居多。而装伏特加的酒瓶一般是白色的，因而可以证明俄罗斯人更爱喝伏特加酒，这个海滩的另一个名字就叫“伏特加海滩”。

“俄罗斯人真的那么爱喝酒吗？”眼前的海滩实在让我震惊。“那当然了！”莎拉波娃笑着说。俄罗斯流传着一段话：可以没有美味的点心，可以没有愚昧的笑话，可以没有惊艳的女人，但不能没有足够的伏特加。伏特加，多多益善！据说，伏特加酒产生自500年前，名字来源于俄文“水”的发音，在俄罗斯人的心中，伏特加就是生命之水。

我惊讶不已：“太夸张了吧！可俄罗斯人为什么那么爱喝酒呢？”莎拉波娃解释说：“这其中有三大原因：第一，氣候原因，俄罗斯的冬季实在太漫长，需要喝酒驱寒，慢慢地，大家就觉得冬天在家里喝酒是最大的乐趣了。第二，经济原因，前苏联时期，国家资金短缺，于是大量生产伏特加，销售给民众，给俄罗斯人爱上喝酒打下了基础。第三，俄罗斯多任领导人无酒不欢，从彼得大帝开始，模仿西欧人大量喝酒，到后来的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叶利钦等均钟爱喝酒。上行下效，普通老百姓也逐渐沉迷喝酒。任何节日都要喝酒，有的度数还高达80度。”

自从莎拉波娃跟我说了俄罗斯人爱喝酒的事情后，我平常会特别留意身边的俄罗斯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嗜酒如命。由于2011开始，我的工作重心在莫斯科，便长期生活在此。我发现，无论春夏秋冬，走在路上，总能看到各个角落里喝得醉醺醺的男男女女。一开始，我挺惊讶的，俄罗斯的女性也这么爱喝酒吗？看到报道才知道，原来，在俄罗斯只有9%的男性和35%的女性是不喝酒的。

一次，我和朋友雪拉去参加一个活动派对。人们在看到精美的甜品推出来时，并没有多么高兴，但看到一瓶瓶酒出现在派对中心时，大家才欢呼雀跃起来。

雪拉在派对上见到了一个久违的朋友吉玛，她连忙给吉玛倒了一大杯酒。没想到，吉玛立马就干了。期间，雪拉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给吉玛倒酒，而吉玛竟然毫不含糊，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我都惊呆了，悄悄问雪拉：“他也太实在了，竟然一直喝。”不料，雪拉笑眯眯地说：“这在俄罗斯是很正常的事，无论用的是多大的酒杯都是一口干，只要有人倒酒，就会一直喝，直到一头栽倒才算完事。”“天哪，这也太疯狂了！”我不由得说了一句。

正在这时，派对举办人举起手中的伏特加，示意大家一起喝一杯。那时，很多人都喝了不少酒了，依旧热情高涨。而最令人咋舌的是，他们的祝酒词竟然是：“为了健康！”这么疯狂地喝酒，真的能健康吗？我有些无语。

我本来是不喝酒的人，但有一次，房东安娜请我到家里就餐，我盛情难却，便拿着亲戚从国内寄给我的上好茶叶送给安娜。岂料，安娜微微皱了皱眉，问：“这个会比酒更好喝吗？”我想起家里还有两瓶茅台，本来是带回来给男朋友喝的。男友是贵州人，爱喝茅台。我连忙拿了一瓶送给安娜，安娜立即眉开眼笑。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雪拉，雪拉提醒我说，在俄罗斯，酒是档次很高的礼品。不管求人办事，还是送给朋友，最好送酒。另外，她还笑着说：“你最好学会喝酒，否则，连俄罗斯的中学生都会笑话你的，会严重影响你的社交和应酬。”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从此，我便学着饮酒，渐渐地也能一边喝酒，一边跟俄罗斯人谈笑风生了。但我始终觉得喝酒有害健康，所以喝得不多。

危害丛生

俄罗斯人不但很能喝酒，还特别敢喝。为此，导致了不少意外事故发生。

我每天早上吃早餐时，都有看新闻的习惯。不时地看到，在俄罗斯的一些偏远地区，因为经济不景气，人们买不起伏特加酒，又无法做到不喝酒，只好寻找一些替代品。当他们了解到部分沐浴露、香水、发胶、鞋油、防冻液等东西里面酒精含量很高时，便大量购买这些物品，当作酒来喝。其中有一种沐浴露因含有大量酒精，一年之内竟卖掉了2000万瓶。然而，那些物品终究不是酒，结果不少人因过量喝沐浴露而导致死亡。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算喝的是真正的酒，由于喝得太多，也带来了很多危害。

记得有一回，我到同事拉扎列夫家里做客，我已经做好了喝酒的准备，但我没想到，拉扎列夫只给每人准备了一小杯伏特加，其余的饮品都是果汁和奶茶。当时一起来吃饭的，都是拉扎列夫的亲人。我不由得说：“不是说俄罗斯人无酒不欢吗？你们聚会竟然喝这么少的酒？”拉扎列夫的父亲叶格尔是个大学教授，他微笑着告诉我：“酒精给俄罗斯人带来太多危害了，从两年前开始，我就规定家里的人一周只能喝少量的酒。”

叶格尔是个很健谈的人，在跟他聊天当中，我了解到大量喝酒确实产生了很多问题。據说，近年来，俄罗斯人的平均寿命只有65岁，比以前下降了3～5岁。在过去的10年间，俄罗斯非正常死亡人群中，有30%的人都是直接喝酒导致死亡的，剩下70%的人的死亡也间接与酒有关。

“你有没有发现，俄罗斯人癌症患者比较少？知道为什么吗？”叶格尔见我摇头，继续往下说，“因为有25%的俄罗斯男性在55岁之前就去世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得癌症呢，就过早地死亡了。”我很是吃惊，但叶格尔还说，英国医学专家对超过15万名俄罗斯人的饮酒习惯进行调查后发现，每周喝三杯以上伏特加的男性，过早死亡的几率是每周喝不到一杯伏特加男性的两倍。据统计，每年全世界因酒精而死亡的总人数是260万人，其中俄罗斯人就占了60万人。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相当于一个小城市的人口数量了，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可以说，俄罗斯每年都有一个小城市在消失。

那天晚上，我和叶格尔聊到很晚。拉扎列夫和妻子把一间客房收拾好，让我在家里住一晚。正值冬天，窗外飘着美丽的雪花，我在开着暖气的房间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我从拉扎列夫家里出来，跟拉扎列夫夫妇一起去上班。路上，我们看到了好几辆警车，他们从雪地里把人给抬上车。“看来又有醉汉在雪地里冻死了。”拉扎列夫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俄罗斯人嗜酒，即使是流浪汉，最关心的都不是吃饱穿暖的问题，而是下一顿有没有酒喝。很多俄罗斯人还有在哪里喝酒就在哪里睡的习惯，所以不少醉汉会在冬天被活活冻死。”

“唉，太可怕了！”我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喝酒带来的危害太严峻了。

转眼间，圣诞节快到了。此前，我就和雪拉约好一起去采购过圣诞节要用的物品。可当我给雪拉打电话时，她却很抱歉地告诉我，她这几天都没空，要陪她姐姐伊琳娜一起带孩子去医院做脑瘫治疗。

我以前见过伊琳娜和她的丈夫，两人看起来都挺健康的，真没料到他们的孩子竟是脑瘫。我觉得孩子怪可怜，便带上礼物去看望孩子。而来到医院之后，我发现，竟然有很多俄罗斯妇人愁眉苦脸地带着小孩来做脑瘫治疗。

我跟医生询问伊琳娜孩子的情况时，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有很多脑瘫儿呢。”医生就对我说：“是啊，现在俄罗斯人因为酗酒，导致生育率很低，就算生出了孩子，也有很多是脑瘫儿，因为孕妇在孕期也不会禁酒。”我十分震惊，也总算明白伊琳娜的孩子为什么会是脑瘫儿了。在我的印象中，伊琳娜和丈夫都是极爱喝酒的。也许，他们只是看起来比较健康罢了。事实上，酒精已经危害到他们的后代了。

回到家里上网搜索俄罗斯的生育问题时，我看到有人在网上说：“俄罗斯人作为一个物种，由于喝酒导致生育率逐年下降，估计从地球上消失的速度比智利海鲈鱼还要快。”的确，人们的平均寿命在减短，生育率低下，长此下去，理论上来说，会很快就从地球上消失。

限酒举措

显然，俄罗斯政府也意识到了民众酗酒导致的种种危害，出台了一系列的限酒举措。

2013年1月，我从电视上看到，俄罗斯政府决定开展新一轮的禁酒运动。政府规定，不但不能在电视和广播中播放酒类广告，在互联网和所有报纸杂志上也不能刊登有关酒精的广告。除此之外，禁止街头的零售亭贩卖烈酒，超市在夜间11点到早晨8点之间停止出售任何酒类。人们想喝酒，也不能随时随地喝了，只能去餐厅、酒吧或者在家里喝。

我想，政府能够正视和重视喝酒这件事还是很好的。

不久，我要从莫斯科到外地去谈一个项目。由于时间比较紧急，我选择了乘坐飞机。飞机起飞后，空姐推着小车给乘客们倒饮料。我像往常那样，要了一杯苹果汁。一旁的男士则说：“我要伏特加。”结果，空姐礼貌地告诉他，按照政府的规定，现在俄航已经不提供伏特加酒了。

男士有些不满，小声嘟囔着：“为什么不能提供伏特加？真是无理的规定。”他旁边的金发女士大概是他的朋友，友好地对他说：“你太久没坐俄航了，早就不提供伏特加了。听说，因为以前飞机上有伏特加供应时，连飞行员也忍不住偷喝了，飞机差点出事。政府认为，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所以不准提供伏特加了。”“飞行员偷喝伏特加，这确实很危险。”男士耸耸肩，苦笑着说，“就是苦了我们这些酒鬼。”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由于天气寒冷，路上行人寥寥，有些街道甚至一个人也没有。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好在当地的同事纳塔利很快就出来接应我了。我们一路朝前走去，我发现很多街道上都有警察在巡逻。“最近，这个片区发生重大案子了吗？”我很自然地问纳塔利。谁知，纳塔利一笑，说：“哪有什么大案子，这些警察是专门出来抓醉汉的，以免他们冻死在路边。”“原来如此。”我默默回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还真让我们碰到一个醉汉。只见他晃晃悠悠地沿着路边走去，嘴里还说着胡话。还没走几步，就醉倒在路上了。我和纳塔利对视了一眼，正打算过去把醉汉叫醒，不然躺在这么冷的路上肯定得冻死。

可我们还没来到醉汉的身边，警察就先我们一步到了。他熟练地提溜起醉汉，把醉汉往警车上塞。临走前，还朝我们挥了挥手。我轻声对纳塔利说：“这些警察会把醉汉们送回家的吧？”纳塔利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怎么可能？现在提倡戒酒、限酒，凡是喝到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稳的，就会被认定为过量饮酒，一旦被警察逮住，便会把他们强制送进专门的戒酒所。”这个举措听起来还挺狠的。

随后数年间，我在莫斯科已经没有再看到醉倒在街头的男男女女了，我身边的同事也从原来的豪饮变成了小酌。我感觉旧的喝酒文化正在发生改变，少饮成了时尚。更年轻一代的俄罗斯人逐渐清醒过来，认为喝得烂醉如泥，无异于将酒精直接注射到血管里，他们崇尚慢慢品酒。

2021年9月的一天，我和上司阿克列谢一起到酒店参加一个活动。活动上，很多人都举着酒杯，但大家都喝得很克制，根本没有人肆意喝酒。我感觉这些俄罗斯人还是很爱酒的，但不再拼命喝酒。“俄罗斯人真的变了，看来这次政府出台的各种措施行之有效呢？”我敬了阿克列谢一杯酒。不承想，阿克列谢浅笑着摇头：“你长期待在莫斯科，只看到了莫斯科的情况。事实上，只有大城市的市区改变比较明显。在广袤的俄罗斯国土上，这种转变并不显著。”

原来，大部分的俄罗斯人仍然将酒视为生命之水，还是用“生命”在喝酒。

编 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