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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圃集

2022-02-24王一帆隋恒武陈建军乔晖王颖素

回族文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机子

王一帆 隋恒武 陈建军 乔晖 王颖素

昌吉,元代准噶尔语,主要释义,意为场圃。可以想见,准噶尔盆地之场圃,沃野宽阔,四境田畴,足资耕收,是名副其实的场圃。场圃意味着生机盎然,养育冀望。《回族文学》作为昌吉地区唯一全国发行的文学刊物,自2022年第一期始,以“场圃集”为长期固定专栏,就是用心良苦为本土各族青年作者尽培育之力,知责于心,相扶相携,奋发有为跋涉于文学漫漫路。

本期首先刊发2021年11月昌吉州作家协会中青年骨干培训班学员习作选。

馕饼子的自述

王一帆

馕饼子是我,我是馕饼子……

怎么那么拗口?管它呢!反正是馕餅子就对了,都这么叫我。也有叫我馕壳子的,我也懒得去纠正了。

我总是要在炙热的烤房里待到浑身金灿灿的才能出来,出来时我就带了诱人的体香,惹得对过儿的那些个老汉、婆姨、丫头、儿娃子急死慌忙地往我这里扑,要不是我在火里面练出了孙悟空一样的胆子,怕是早就吓跑了。当然,也有我个别的同伴是 包软蛋,见不得这阵势,一个不稳,滚到地上。我特别瞧不上那些个 货,跑就跑吧,既然跑了,就趁着主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那起子跑远些,也还算是有些气节。可你看看那些 货都干了些啥?就那么一滚,一歪,一躺就算完事了,自以为桌下没人看得见,寻思自己终于安全了,等在冰凉的地上躺得都僵了,除了硬邦邦地被主人嫌弃,啥也没落着。

说实话,不怕归不怕,嫌弃归嫌弃,心里面还是挺向往烤房外面的世界。我的烤房都换了好些茬了,我也胖胖瘦瘦,美美丑丑,大大小小好些个来回了,可就是没出过几回远门。直愣愣地在这里坐到酥软,坐到骨气都快找不回一丁点了。多少次我把脖子都抻得酸掉了、僵掉了,也只是看见对过儿的那一块地方。早些时候还好,对过儿那些景怎么看也就土迷日眼窝的,没个啥看头,就连里面出来的那个丫头子都看不出来丫头子该有的水灵,土撅撅的,刺毛乱奓的,别说儿娃子不追,就是我都看不下去了。悲催的是儿娃子可以咧得远远的,我只能闭着眼睛任由那丫头用黑漆麻乌,刚刚擤过鼻涕的爪子,对,就是爪子!我知道这么形容一个尕丫头子有些过分,可我又不想撒谎,我看得真真滴,实实滴,就像个爪子!实在是看不出来一丁点点手的样子。那黑爪子每次都把我热乎乎的身子攥得紧紧的,日急忙慌地就把半个子塞进嗓子眼里。算了,算了,一想起这些个事儿,我都忍不住要抑郁了。别笑,现在不都用抑郁来形容心情不好吗,我也与时俱进着呢。

如今,新词多,新景更不少。日新月异都不算个啥了,据我观察那变化的速度都赶上宇宙飞船了。别以为我就不知道啥叫宇宙飞船,我虽然没坐过,可我都知道。从神舟一号无人飞船到神舟十三号载人飞船,这些可都是“嗖”一下就能去外太空的,能不快?变化能不大?就主人那个小方块,对,叫手机的东西,都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了,嘻嘻,宇宙飞船的事就是从那里面知道的。对过儿的变化那个叫翻天覆地,这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呀。“唰”一下,就成了高戳戳的楼,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亮晶晶的玻璃晃花了眼。最让我惊掉下巴子的是那个我嫌弃得不得了的丫头子。不过丫头子已经成婆姨了,怪就怪在那成了婆姨的丫头子竟然比水灵的丫头子还水灵。皮肤白嫩嫩地水,一双黛眉,一抹红唇,真真是“皓齿乍分寒玉细,黛眉轻蹙远山微”,嗯,这个是我从那个什么诗词的电视节目上学来的,觉着挺好,就用了。那小腰更是盈盈一握,冲我走过来时,悠悠地,就那么一扭,一扭,再一扭,扭得我魂飞九天,魄落九渊。只盈盈一笑,我便立马魂归魄收,眼巴巴地等她那葱白样的纤纤玉指缓缓拈住我,温柔地收进袋子里……谢天谢地,她对我的喜爱还是没有变,我能不沾沾自喜吗?

要说这婆姨为啥跟个水灵的丫头子似的,我可是研究了有些日子了,目前还是勉强可以说上几句有分量的话滴。我闲来无事时就呆坐在我的馕坑子上,透过那镜片似的玻璃,一眼就看到这个婆姨,不,还是叫丫头子更好些!一眼就看到这个丫头子房子里去了。怕是丫头子知道我在看,更知道我曾经把她嫌弃得不行不行的,有心在我面前显摆,从没在我想看的时候拉上她的窗帘子。那房子里面亮堂得跟个宫殿似的,我看见丫头子在里面悠悠闲闲地侍弄花花草草,小葱指虚虚地翘着,时不时隔着玻璃瞥我一眼,红艳艳的小嘴儿微微地拉个弧线,这一拉就拉出蜜盈盈的两个小酒窝,我心里立马就灌了蜜跟着甜丝丝的。侍弄完花草,优雅地盘起黑瀑似的长发,坐在地板上。别以为真是坐在地板上,小丫头片子讲究着呢,屁股下面,地板上面是那个叫作瑜伽垫的东西,好看就不说了,光看那丫头子的表情就知道那个垫垫舒服得很。她坐在那个垫垫上,把细白的颈子抻得长长的向后弯起来,像一只美丽优雅的天鹅,嗯,我也是看过那个什么巴黎天鹅舞的,那里面的丫头子都跟天鹅似的……扯远了,扯远了,还是说眼前这一只吧,不,眼前的丫头子。别小看了她,听说她当了那个什么瑜伽教练,每天给别个上课呢,应该是专门把丫头子变成天鹅的课吧,总之,上她课的人很多,她赚钱也赚得不少呢,还好,纵使钱多她也没忘了我这个馕饼子,嘻嘻。

好家伙,只是对过儿的变化就惹得我眼热得不行。如今,只坐在馕坑上看丫头子,已经大大地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了,我见天地盘算着怎么看看外面的大世界去,哪怕是到我曾溜出去的那条街上看看也行呀。不好,一激动,漏嘴了。真个是言多必失呀。可话到嘴边边上不说出来,憋得难受,都焦黑了好几次,把主人给气得不轻。既然说了,就索性说了吧。那一次,可是我终生难忘的,还是那个丫头子。那天,她的嘴上除了鼻涕,还有哈喇子,她站在对过儿,眼珠子绿油油地不错点地盯着我,还不停地咽着口水,盯得我毛骨悚然,心里面警铃大作,果不其然,她趁主人不注意一个直扑就把我揽进了怀里。以当时我对她的抗拒,可想而知,在我的剧烈挣扎下,她没能得逞,被主人揪了破衫理论,我则趁势顺着坡坡一路滚了下去,完成了我一生中的首次旅行。说实话,尽管当时这座城只有那一条街,街道两边也都还是小矮房,零零落落的几家店,萧条得很,还没等我滚晕就出城进了田,那次壮举还是让我骄傲了好些年。

有个广告不是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嘛,还真说对了。我想要看世界的愿望还真实现了。现在不是流行那个什么“电商”嘛,别以为我不懂,不就是通过电子网络,“嗖”一下子卖东西的那种商店。嗯,对,我家主人也弄了个。我和弟兄们打扮利落后穿上各色衣裳,睡大巴,乘火车,坐飞机,走向五湖四海,听到很多听不懂的方言,对,方言,他们都这么叫。我可得意了,猜猜,为啥?不管哪种方言我都能听懂——馕!

哈哈哈!说不定我还会云游太空呢,我要去琢磨了,且先说到这里吧。

我家那头草驴

隋恒武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大都见过驴,大部分男孩包括我在内还骑过驴。

在过去机械不发达的情况下,运输主要靠人拉肩扛。那时候,父母亲去生产队库房领粮食,去磨坊磨面就是用小推车;去苇湖打苇子则是他们把苇子一捆捆扛回来。我们最初的家——地窝子,是父母用双手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后来村里有了马和驴,畜力代替了人工是社会一大进步。因为马比驴金贵,一般人家买不起,所以驴成了当年农村主要的运输工具。冬翻时往地里转肥料,春播时拉种子,夏收、秋收时拉麦捆子、玉米棒子、秸秆都会用到它;打场、收场、交公粮,以及农副产品的出售更离不了它,驴为当时农业经济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农村大集体时生产队大都用的是马,而农村包产到户时,小家小户大都用的是驴,驴比马小,吃得少饲养省事,用起来方便灵活。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驴,就像后来农村都有小四轮拖拉机一样,是搞农业生产的必需品。谁家少了它,种地就会拖后腿,比别人慢一拍。

我家曾经先后养过两头驴,第一头驴是黑色的叫驴(公驴),后面一头是灰色的草驴(母驴)。刚开始的时候,父亲以为叫驴(公驴)有劲拉得多跑得快,就在队里一户人家买了一头刚刚一岁的黑色公驴,但这头公驴一点儿也不老实,就像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根本不听使唤。只要一套上车,还没等人坐稳,就飞蹦子跑起来,一路上横冲直撞,吓得过路的妇女、小孩躲进了路边树田子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这头驴它不但不听你指挥,还经常南辕北辙,本来是去湖窝那片地干活,却跑到南戈壁去了。气得父亲给它嘴上戴上叉子,只要不听话就猛拽缰绳,它一痛就老实了,会按照父亲指挥的方向行驶。但长期这样下去会误事的,本来起了个赶早,到地晌午了,耽误干许多营生(山东话,活计),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有一次,赶着这头套着车的驴到一块地去干活,到了地头,人下了车,父亲把驴橛子钉在就近渠边上让它吃草,突然这头驴挣开驴橛子,朝西发疯地奔跑起来。正在干活的我们觉得蹊跷,向四周望了望,才发现西边不远处有一头灰色的草驴(母驴)正在它主人家的地边吃草。看样子是我家好色的叫驴看上了这位年轻漂亮的“美女”了,所以它才那么上心那么激动。因为我家驴是拉着车的,它在奔向那头草驴时,路过一块玉米地,因为被玉米地的埂子挡住车轮的前进,才让父亲抓住。幸好初春的玉米苗才一拃长,还不怕碾压,才没有闯下大祸,父亲只是向这家地的主人道个歉。当时父亲因为撵驴过于气愤,将手里拿着的一把镰刀甩出去打它,可惜没等这头驴反应过来就被砍中,驴腿当时就断了,流了一地血。父亲赶着这头三条腿的驴先回了家,然后叫人帮忙宰杀,剥皮、开膛、剔肉一顿忙活之后,接下几天,我们一家人吃驴肉喝鲜汤美美享受了一番。

我家买的第二头毛驴是一头灰色的草驴(母驴),是本队白老大家草驴下的崽儿,毛色油光发亮,鼻梁上长着一绺白色的毛,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耳朵,身体不胖不瘦。它到我家刚满一岁。

可能是有点怕生,多数时间看见它只是低着头吃草,一声不吭,温顺得像位大姑娘。后来渐渐和我们混熟了,才表现出天真活泼的个性来,敢在我们面前撒欢,也愿意主动和人接近了。我拔一把嫩草给它时,它会伸过头来吃;当抚摸它的脖子时,它还会把头贴在你的怀里与你亲昵。

这头驴看起来虽然没有我家之前那头黑叫驴有劲,但乖巧听话,无论男女老少都能驾驭住它,无论单骑或套车都能胜任,所以深受我们一家人的喜欢。它很孩子气,早晨套车上地时,它会慢悠悠地拉着你,当傍晚要收工回家时,它会一溜小跑将你拉回家。这时,你只需把割的青草在车厢铺好,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车上,它会安全地载你到家。

这头驴在我们家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每年从种到收,往地里拉种子、化肥、地膜,往家拉粮食、秸秆,到集市上卖西瓜,到轧花厂卖棉花,哪样都离不开它。到后来父亲给我们弟兄们盖的婚房,建房时用的5万多土块,都是它从我家打土块的自留地拉到房地窝子里的。按每车平均装100块土块,每块5公斤计算,每天拉20趟,就是10吨,5万土块需25天拉完,就等于总共拉了250吨的东西。这么多土块,你想我们弟兄幾个装车都累得够呛,何况一头才一岁多的小毛驴呢。当然盖房子需要拉运的不止这些,打地基用的石头、抹墙打地平用的沙子水泥、墙上安的门窗等都是这头驴一车一车拉回来的。因为给驴喂草饮水的活儿大部分都是我亲力亲为的,所以这头毛驴疲劳困乏时的样子我最清楚。每晚给驴槽添草时,看见它静静地卧在槽边不时喘着粗气,只有看到麦草拌有的玉米面或麸皮,它才勉强挣扎着起来去吃,否则无动于衷。好几次我看到这样的情景:遇到拉过重的东西过沟坎时,它尝试好几次都过不去,父亲便在它屁股上狠狠抽一鞭子,它立刻兴奋起来,强忍着疼痛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车拉出来。这头驴就是这样任劳任怨、忍辱负重地给我家干活,从没有半路上撂过挑子。

这头驴在两岁的时候,生下一个女儿,也是灰色的,模样很可爱,茸茸的毛,大大的眼睛,长得很像它的母亲。因为驴大部分是我喂的,和小驴产生很深的感情。在它一岁的时候,父亲要把它卖给别人家,我是一百个不情愿。在买驴人要将驴牵走时,我搂着它的脖子不肯撒手,亲热了好一阵子,就像最亲密的伙伴要分别似的,依依不舍。在父亲的苦口婆心再三劝说下,我才松手。看见女儿远去的背影,驴妈妈流下了眼泪,看到这一幕,我的眼圈也湿润了。

大家都看过草原上蒙古族牧民或哈萨克族牧民骑马在草原上奔驰,威风凛凛的样子,很是羡慕;看过电影《阿凡提的故事》,阿凡提骑着毛驴悠然自得的情形,一定心里痒痒,可很少有人有机会尝试去乘骑一匹马或是一头驴。而年少时的我却真正体验过其中的滋味。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骑驴不是闹着玩的!”

说起骑驴,那还是我上初中一年级的事。我十三岁那年秋天,我和同桌马元贵都幸运地通过了考试,进入初中。为了提高初一甲班的整体学习成绩,我们班的班主任张秀文老师决定在班里成立学习互助小组,一个生产队的同学按居住的远近自由结合为一个学习小组。我和马元贵是同桌,又是一个生产队的,顺理成章成为一个学习小组。每天放学后,回家吃过饭,我和马元贵就在他家写作业。我学习比他好,张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我给他讲会了,他才开始做。为了表达对我的一份感激,他答应教我骑毛驴。

初秋的下午,阳光温暖依旧。为了减少干扰,我们经常爬到他家的房顶上写作业。每天写完作业后,他就教我骑驴,所以那些日子我都是积极主动督促他提前写完作业。

开始学习骑驴是用他家的驴练习的,他家的驴虽说是一头骟驴,但仍然性情暴躁。马元贵牵出驴,在驴脊背上铺上一条麻袋先骑上去,然后让我站在他家院门口一截矮墙上,再从那里爬到驴身上。开练时,我坐在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我们骑着驴一直走到生产队马号(圈马的地方)西边那块地的渠边上。马元贵看这里是最佳训练场,就用鞭子抽了一下驴屁股,那头驴顿时飞快地跑起来。可能是我太过紧张的缘故,没坐稳,一下子从驴的后面摔下去了。马元贵见状赶快勒住驴缰绳,回过头望着躺在地上浑身是土的我,龇牙咧嘴笑着说:“你咋不把我抱紧呢?”然后他赶着驴下到渠沟里,我从渠沿爬到驴身上,又开始走。他边走边给我教骑驴的技巧:如何抓驴缰绳,坐姿如何。反反复复练习好多次,直到我基本掌握骑驴的方法。

因为知道他家的驴性子烈,我还是不敢单独骑。我回家后,把自家的驴拉出来练。我按照马元贵教的方法,左手抓紧驴缰绳,用两腿把驴肚子夹紧,身子向后仰着,顺着我家的院子走了一圈,还行,驴走得稳稳当当,我骑得洋洋得意。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写完作业我就骑着我家的小毛驴去地里拔猪草,一直都挺顺利。可是好景不长,有一次在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我骑着毛驴到马号后面的那块地,给正在割小麦的妈妈送茶水,茶水送到后,妈妈嘱咐我把猪喂一下,于是我急忙往回赶。在回家的路上,吹着口哨,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谁知这时我家的驴突然发疯地狂奔起来,只听身后“昂啊,昂啊”,一头叫驴(公驴)的叫声由远及近。我猛回头一看,不好,一头黑色强悍的公驴迅速追上来,眼看就要对我家的草驴非礼,可是我家草驴也不是吃素的,哪能让它得逞。正当那头叫驴前蹄往我家草驴身上爬时,草驴猛地尥蹶子,估计是踢在叫驴的下巴上了,这头叫驴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在喘息之际,我家草驴又狂奔起来。最终那头叫驴强暴未遂。而我因我家草驴的动作过猛,被重重地摔在路上,当时只觉左胳膊折了一下,没觉得痛,可到了晚上真是疼痛难忍,看了一下,胳膊肿得像小腿一般粗。第二天天一亮,父亲就用自行车把我送到县医院,医生给我左臂拍了片,X光显示左臂手腕处骨折。医生给我用药水处理了一下,打上石膏,用纱布裹好,再打上绷带,让我把左臂吊起来挂在脖子上。

以前常听村里老人说:“驴是鬼,跌下来不是胳膊就是腿。”就是说从马身上摔下来没事,人就如落叶一样飘下来,而从驴身上摔下来,人就像石头一样摔在地上。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触,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给生产队放过骟的儿马(公马),也骑过好几回,但稳稳当当,从来没有摔过。这次骑驴真正领教了驴的“本事”。

自从我们西树窝子村实行包产到户以后,农民开始富裕起来,有了积累资金,生产队大多数人家都买上了小四轮拖拉机。这时驴车马车已赶不上形势,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机械动力代替畜力,是农业发展史上又一大进步,大大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

只记得当时队里只有几位岁数大的农民还赶着毛驴车。其他人家都先后把毛驴卖了,省得在家闲养着还得给它喂草饮水。说到这儿,想起来一件事:队里有一人家,因为家里添置了小四轮拖拉机,驴就闲置起来,他们把驴拴在驴圈里,刚开始还想着每天按时给它添草给水,后来一忙就把喂驴的事忘在脑后,好几天没有给驴添草饮水,等想起来再去看时,驴已死在驴圈。因为我家的驴时常还要套上车,母亲赶着它去割猪草,还有我操着心饲喂,所以没有发生类似的悲剧。

我结婚后,因为刚成家没钱买小四轮拖拉机,种地就将大家庭的毛驴车派上用场。还行,无论是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还是棉花等经济作物,都靠这头毛驴收回来了。等我种了一年地第二年有了资金,就买了一辆15马力的拖拉机,我家“小毛驴”正式卸任。说起来这头毛驴已成了老毛驴,有八九岁了,身体也不容许再干重体力活儿,该光荣退休了。

这头驴虽然干不成活儿了,但活着就要吃喝拉撒,既然还能吃能喝就得有人伺候。父亲有一天說:“驴没啥用了,干脆宰了吃肉算了。”母亲说:“这头驴我们养这么多年也算有了感情,不忍心吃它的肉,还是卖了吧。”我们哥儿几个都一致赞成,于是把卖驴的事告诉队里的驴贩子。几天后,这头驴让驴贩子的亲戚买回去宰了吃肉了。

驴的一生,被人骑、套车、拉磨,那么拼命干活,还得挨主人的鞭子,到老了没用了,还落了个被人宰杀吃肉的悲惨命运。驴是人类的好朋友,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是有感情的。它自有它的喜怒哀乐,会哭会笑。

驴一生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其功劳不亚于马,但人们对马的赞誉很高,而驴却屡遭非议,还成了骂人的代名词。在形容一个人不聪明时,说他是笨驴;说一个人干事不是很机智甚至有点荒唐时,就说他是蠢驴;一个人干了不是人干的事时,就骂他是“牲口毛驴子”;山东人也因驴倒了八辈子霉,形容山东人脾气直、不会拐弯抹角时,说山东人是驴脾气。人们常说:“人是情感的,驴是棒赶的。”如果说人是靠情互相增进情感的倒也无可厚非,但说对驴的教导只有抡起大棒,那对驴太不公平了。驴不会拍马溜须、巴结人,在年轻有利用价值时,受到人们的宠爱,没用了就宰了吃肉。这好比我们人类,老实人不会拍马溜须不会阿谀奉承人,不会讨好领导,不会来事,只有吃亏的份。

年老的人就像年老的驴。把孩子抚养长大,操心孩子上学工作,置办婚事,带孙子,等年老了行动不便、不能自理时,有些老人久病在床很久没人去看,甚至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年老的人和年老的驴一样,他们的结局是多么相似,让人感到悲哀!

我的青春季——后遗症

陈建军

“后遗症”,百度上查,主要有两种解释,一、某种疾病痊愈或主要症状消退之后所遗留下的一些症状。二、比喻由于做事情或处理问题不认真、不妥善而留下的消极影响。

我今天要说的后遗症,应该倾向于后一种意思。这种遗留在我身上的后遗症,不是由于身体疾病造成的,而是在青少年时期一种特定条件和环境下由心里紧张、焦虑和压力形成的。这种后遗症给我后来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影响,让我长期难以释怀。

我总结了,出现在我身上的后遗症,主要有浇地(水)后遗症、机械耕地后遗症和吃饭后遗症。也许有人疑惑,怎么还有这样的后遗症?听我细细道来。

浇地的恐慌

浇地后遗症是在我上中学时留下的。记得刚上初三那一年的秋天,生产队将压种好的冬麦地按每户人口的多少,以数沟垄的方式分配给每家每户自己去管理。第二年春,将另两块条田也以人口数量平均分给各户。这就是当时实行的“包产到户”。这样,我家共分了四十二亩土地。分田到户以后,每家须有一男劳力在浇水、耕地等方面独当一面,而我家,父亲在十年前,我五岁时就意外故去,留下母亲带着我九岁和七岁的两个姐姐,以及三岁和一岁的两个弟弟共五个未成年的孩子艰难生活。大集体还好混点儿,如今包产到户,分了这么多土地,家中没有男劳力,这一年,除了大姐刚高中毕业,在村小学当代课老师外,剩余我们四人还都在上学,这可怎么办?好在二伯家也在同一个队上,且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子里,堂哥们比我们年纪大许多,很早就辍学参加生产队劳动。包产到户了,我们家没有浇水、耕地的男劳力,二伯也不能看着不管呀!刚开始,二伯和堂哥帮我们浇水,也许是碍于责任和情面;但时间一长,他们自己家也有五十来亩土地需要耕种,肯定会有情绪,因为一些琐事,母亲有时会同二伯争执,这样一来,二伯和堂哥有时就不帮我们浇地了。

记得我上高中的那几年,每当周末回家,母亲总是拍着手掌说,咋办呀!他们又不给浇水了。这样时间长了,在校上学的我心中老是惦记家里浇地的事,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和情绪。那时,我人虽然在学校,但一到队上来水的那几天,我总是非常不安和焦虑,心神不宁,想着母亲怎样解决浇地的事。待我上完高三第一学期,我所在的高三班要并往另一所中学的高三班,选过去的人很少,我没被选上,感觉高考无望,便决定回家种地。

刚回家种地的第一年压种好了冬麦,10月底要给冬麦灌一次冬水,以备冬麦顺利过冬。我村用的灌溉水是三屯河水库蓄下的山水。经大干渠、小干渠、支渠引到我村渠道浇灌庄稼。这一年,因没有经验,在压种冬麦时,链轨机进地耙地时从地头农渠进了地,毁坏了地头老渠,之后我们只用沙土将渠帮堆积复原,没有用柴草加固處理。待这次冬麦灌冬水,地浇到中间时,在五百米长的条田中,离地头近二三百米处踏草墒的我,突然发现地里的水裹挟着一片片像豆腐渣般白色的泡沫越流越急,我便使劲快速踏草墒,以使草墒不被大水冲毁,但似乎已来不及了,水翻过地里压好的蓄水草坝倾泻而下。“不好,水口被水冲毁”的念头冲击脑中,我顾不了很多,也不管脚底板被土块和草根扎得多痛,顺着田埂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地头奔去。待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地头,发现地头老渠曾被毁掉的那段已被冲垮,一整渠每秒二三百立方的水都汇入我家地中。当时堵是没办法堵了,因水太大,没有准备木桩和柴草。这可怎么办?幸亏看水口的弟弟聪慧,反应快,跑到上一片条田渠道闸口,提起闸板,将水退到另一条渠道。我们找来柴草、木桩将地头冲毁渠段加固好,后又引水过来继续浇灌。就这样,第二天,队长知道后不愿意了,说水如此紧张,你们还肆意排沟浪费!要罚我们款。我们据理力争,那么大一渠水,把我们麦苗冲毁,还让我们活不活了?最后好像我们只掏了水费,罚款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从那以后,每次队上大喇叭通知队上来水了,让农户做好引水浇地工作,我的心就一激灵,怎么又来水了?特别是我家浇地时间一轮到夜里,我就更是犯愁。但犯愁归犯愁,还得提早做好准备,把麦草、玉米秆、木桩和手电筒等早早备好,浇地时背到地头水口以备用。每年每种作物至少得浇五六次水,方能成熟收获。家里三块地,每年长熟至少得浇近二十次水。因我们这离山近,属天山北坡地带,地头坡度大。我们将准备上水的庄稼地每隔四五十米就用麦草压堵一道草坝,我们叫压草墒。这道草坝的作用是让地多蓄一些水使土地吃足水,且缓解地里水流的速度。

最难浇的是庄稼的头水,得格外小心。几户搭配好,分到地里的水不能太大,水太大了冲毁秧苗,太小了放到地里到下半截又不走。水口上看着水挺大,将地头冲得深沟大槽,但到下面几乎不往前走。浇头水,四五百米长十来亩的地块浇完得十几个小时,有时水量不稳定得耗一昼夜。有时夜里浇地,实在太困了,躺在地埂上迷糊一会儿,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一个激灵被惊醒,水已流到身下,衣服已被浸湿。有时太累了,坐地埂上休息一会儿,脸趴膝盖上即刻睡着,梦中几只老鼠咬脚后跟并隐隐作痛,惊醒后,是冰凉的山水已灌到了脚下。秋后给小麦灌冬水,晚上气温骤降到零下好几度,大雪天给小麦浇水,更是把人冻得够呛。不管刮风下雨、下雪,黑天半夜,队上来水了,准得不误点儿地前去浇灌。因为水是庄稼的命脉,错过一轮水,庄稼会严重歉收。正如老人们常说的,一年的庄稼两年务,大概就是这个理儿。

就这样,我离校回家种了近三十年的地,直到前几年城市南扩,土地被征购。现如今虽然不种地好些年了,但我经常做梦,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浇庄稼,突然水口被冲开,一大渠水汇入自家地中,奋力截堵,怎么也堵不住,惊醒后一身冷汗。

这就是时代遗留给我的浇地后遗症吧!

犁地的焦虑

机械犁地后遗症是在我上高中的某一年留下的。有一年春季的周末,放学回家,母亲对我说,你去地里,看大机子(链轨机)若在地上给人家耙地的话,给机主说一下,到跟前了,把我家的地也给耙一下,好播种油菜。我来到地上看见链轨机子在地东头给人家耙地,我跑到地东头的地尾巴,待机子转弯减速后示意机子停下,爬链轨上对机主王师傅说,把我家的地也给耙了。那个王师傅铁青着脸,愣愣地对我说了声不耙,下去。因链轨机噪声很大,看他满脸、满身尘土,我想他可能是由于春种忙,白天黑夜连轴转,没休息好,引发脾气不好。本来脸皮就薄且心理脆弱的我又羞又恼,无奈地从机子上下来后来到自家地头等。过了约一个钟头,机子耙完东边的地正好又到我家附近的一户地里耙地,等他耙完从我家地尾经过,我又挡机子说,给我家也耙了。他将机子稍停后说,不耙!就加速将机子开走了,就连刚耙完地,站铁耙磨上下来的邻居看到这情景也说了声,真是个倔户头!当时我很沮丧,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心想若父亲健在,我肯定不会受这样的委屈啊!但残酷的现实还得面对。回家给母亲说,也不知为啥,人家死活就是不给我们耙地。母亲说,还不是前些日子,他来算机耕费,我有疑虑,说机耕费算多了,同他争了几句,他报复,不给咱耙地。但又有啥办法,全生产队就他一台机子。后来,母亲让我把欠的机耕费送到他家里,他才打发徒弟给我家耙了地。

第二年的春天,我弃学回家种地了。到翻犁秋茬子地时节,因本队机子顾不上,我找了邻队链轨机手马师傅给我家犁地。马师傅说,今晚他队有几家地犁完,后半夜到我队犁地。让我听着,机子来了就过来到地头。那时已到10月中下旬,夜晚天气转冷,我想机子从庄头经过,听到机子轰鸣声我再去地上。没想熬到后半夜我给睡着了,待天亮跑到地头,发现邻居的地已犁完,机子已不在地里。我返身跑到机手家里,马师傅说他才从地里回来不久,犁到我家地跟前,没人打铧,没办法,他就开机子回来了。因那时链轨机犁地,得地主人坐犁铧上,用设在犁铧上的那个方向盘控制犁铲深浅,那叫打铧,那可是个技术活,不是人人能干得了的。最后马师傅告诉我,让我找好打铧的人,今晩他来给我家犁地。

这一天傍晚,我找好打铧的人,来到马师傅家里等机子。马师傅发动了拖拉机,我也坐进驾驶室,带他开往我家地里。走在地尾路上,不知哪来的水,把路都给淹了,机子只有避开水路,在犁过的沙地上奔走,很是颠簸,好不容易开到我家地头,发现犁铧刹把(人工升降犁铲的把柄)被拧坏了,直的刹把被拧成了一圆圈。马师傅拆下刹把,我用自行车驮到四队老徐电焊铺去修复,折腾到天亮,刹把修焊好,拿到地头,发现因邻居家浇沙地,水从地埂上窜过,把我家地给淹了。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无奈,家里的地暂时犁不成了。

过些日子,大概到11月上旬,我又找了我队机手王师傅,他派徒弟开机子去给我家犁地。机子开到地里,打铧的人将铧铲降入地里,链轨机像喘不上气的老黄牛,排气管突突突地只冒黑烟,不往前走,将犁铧提升一点,铧铲又冒出地面只在地皮上划几道印痕。如此反复,犁了两圈,机手说,土地已上冻,看样子,犁不动了。再说这样犁的地很浅,影响明年收成,要不放明春再犁吧!这一年,全队剩不多的几家地没犁起来,我家是其中之一。从那之后,每当春种秋翻时节,我一看到链轨机子,听到其轰鸣声,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焦虑和不安涌上心头。直到后来队上又有人买了大马力拖拉机,新进的机器不仅动力大,还先进,不用人工打铧升降铧铲。为了抢活儿,机手服务态度变好,我的焦虑随之好转。没过几年,土地又被征用了,将我彻底从土地中解放了出来,这也应是我的一大幸事吧!

吃饭的尴尬

吃饭后遗症是这样造成。

2000年前后,我在村上任团干部、文书等职,冬季基层组织建设培训较多。为了便于请来的授课教师就餐,村委会开设了伙房,请一位村民当大师傅,中午做一顿饭,供授课教师和离家较远的村干部就餐。饭食一般就是白菜炒羊肉或酸菜炒牛肉,下拉条子。就这么简单的一顿饭。

有一天,上午的培訓结束后,我和比我长几岁的民兵连长帮忙端菜捞饭给培训老师和村书记(兼主任)吃完后,我看还剩有面和菜,我对民兵连长说,咱俩也吃一点吧。于是就和民兵连长一人捞了一盘子面坐下准备吃。这时,还没离开饭桌的村书记突然说道,看,大冷的天,你们也操点心嘛!文化室暖气管冻住,烧不热,让参加培训的人冻得受不了,这培训班还咋进行?他这样一说,弄得我很尴尬,最后硬着头皮,红着脸,也不知那饭是怎样糊里糊涂吃完的。其实,那暖气管被冻之事八竿子也怪不着我们。书记请的是镇委书记的哥哥烧锅炉,这个镇委书记的哥哥是我村村民,煤炭是备够的,就一个小土锅炉,烧不热咋能怪到我们头上?那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肯定是嫌我们吃村上的饭了。自打那以后,每当村上中午饭快熟时,我就很是焦虑和不安,不管多忙,赶快往家赶。后来,我到别的单位上班,一到中午饭点,同事提醒该吃饭了,我总是想,还没干个啥就到吃饭点了,去打饭碰上领导会不会被说: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尽管之后再没有领导在吃饭之事上说过我,但村上的那次吃饭事件给我留下了恐惧后遗症,心理阴影好长时间不能抹去。

这就是我的青春季——青少年时期所遗留给我的后遗症。它们对我的前半生造成了消极影响,留下了心理阴影。相信在今后的生活中,随着岁月的流逝和阅历的增长,后遗症会逐渐消失,使我能安康快乐地生活下去。

秋之变奏曲

乔 晖

2017年的秋天,母亲的阿尔茨海默症愈发严重,需要24小时的陪护。7月份陪母亲住了一次院,住院期间,看着母亲每天要在头部进行电疗,那种痛苦让我觉得特别难受。秋天的时候,母亲已经越发糊涂了,天天去陪护她的人,她不认识,但偶尔去看她的人,她还能认识,但她记得自己的五个孩子依次出生的顺序,只是她对五个孩子的称呼变了,我的哥哥、弟弟、妺妹也成了她的哥哥弟弟妹妹。记得在医院不治疗的时候,我就领她到医院的凉亭里面散散步坐一坐,她会再三给我叮咛,你们都长大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要照顾好我的两个弟弟。当时想母亲没有弟弟呀,只有两个哥哥,后来我明白了母亲的记忆定格在了我的两个弟弟还很小的时候,她怕她走了,她的两个最小的孩子(其实他们都已步入中年,成家立业了)没有人照看。那年的秋天,每周好几次我都要奔波于母亲家和自己家之间。“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那个秋天的节拍是紧张的、忙碌的、担心的、纠结的、恐惧的,但我的内心还是有一份踏实和念想,因为母亲还在身边,我还能每天看到她!无暇间抬头已落叶归根,雪白了树梢。

2018年的年初一晚上,一不留神母亲摔倒了,左腿从大腿根摔断了,因为年龄大了加上大脑痴呆没有自控力,医生建议不要做手术,只能用石膏固定后打消炎针。那几日听到一向极坚强能忍耐的母亲喊疼,疼得睡不着,用无力的手趁我们不注意撕扯着绷带。想到一辈子辛苦劳作的母亲八十四岁的高龄还要忍受这样的折磨,心痛不已,每每回想,都会悄然落泪。后来不疼了,母亲只能瘫痪在床上,只能在天气暖和的日子用轮椅推着她在院子里转转。白天昏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2018年的秋季,10月12日的傍晚,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个秋天我一直觉得心是痛的,什么时候看天空,都觉得是阴沉沉的,害怕吵闹害怕孤寂,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紧接着的那个秋末,我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晨僵,每天早晨所有的关节疼痛僵硬,要慢慢地活动一二十分钟才能起床,尤其是秋风、秋雨来的时候,疼得更加厉害,走路上楼梯很困难。回想那几年,几乎每年我都要陪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去住院,对医院有了恐惧,所以只是吃点药对付一下,一直没有去大医院好好检查,就一直拖到来年的春天,手关节肿得明晃晃的,关节疼痛起床困难,才去了乌市的大医院。一检查是类风湿关节炎,立马就住院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症状减轻了,但有些药是不能停的,要一直吃着,一到秋天天气变化不定的时候关节就会疼。至此,当秋风秋雨来的时候,我的心也随之恐惧起来,害怕秋天的到来,更害怕随之而来的冬天,我本是一个不悲秋尤其喜欢冬天的人,却变得对这两个季节敏感恐惧。

那年秋天,铭心刻骨的回忆总在夜晚泪湿枕巾,独坐一隅的静默总使我将病痛放大,萧瑟了暮秋的黄昏,总感伤一些渐行渐远的人和事,风裹着秋意,吹落一地黄的红的树叶,我只感受到时光的薄凉及内心无奈的挣扎,我觉得自己抑郁了。

流年的风景转换,我亦时悲时喜,在自我情绪的起起伏伏中走到了2020年的秋天,记得一个暖阳的中午,我随意从书架上拿了本散文集,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了史铁生写的《秋天的怀念》,读到“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时,我已泪流满面,更深地体会到母亲说的好好活的含义,我想天下母亲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读到“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秋风中正开得烂漫”,在暖阳下,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明白,此刻的史铁生从对母亲的愧疚中走出来了,走在了阳光里。我是不是也应该在这秋天走进暖阳里。

用释然放下及断舍离的心态治愈忧伤,这个秋天不急不躁,天高云淡日子倒也很多。闺密们常会有意识地约我出去走走。在一个秋阳温柔的日子,我前去参加州文联组织的作家培训学习班,为期五天的互动学习,又结识了许多文友,浸润在文字的江山里,用笔尖的墨韵写着流年悲喜,用语言表达着情感和收获。秋风里摇曳着一季往事,我轻轻地说声再见,因为在秋的安详与斑斓里,我看到了生命的繁花盛开在光阴里。

收鸡蛋

王颖素

娘的那只黄母鸡刚跳进窝,还没来得及掉头,奶奶在西屋的窗眼儿瞧见了。她一阵窃喜,因为她知道,娘今早上地挣工分去了,这枚蛋应该妥妥地由她收了。奶奶甚至有点激动,她欢喜地盯着那只母鸡,这只母鸡总是有点磨叽,不像她自己的那只黑母鸡,虽然常常趁人不注意,把刚下的蛋偷吃,但下起来是很利索的,三下五除二,从来不让她等。奶奶看著它一会儿啄啄脖子,一会儿啄啄胸部,好像忘记下蛋的事儿,很是心切。奶奶一动不动地盯着,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挪开盘着的三寸金莲,轻巧地下了床,撩起她宽长的大襟迈过门槛,摇着细碎的步子走向鸡窝。母鸡警觉地站起来,可它又像想起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又卧下。奶奶生气地操起墙角的笤帚,骂骂咧咧地赶它下窝。母鸡不知是不情愿地嚷嚷,还是摆功劳,它呱啦呱啦地叫着飞下窝。那里明晃晃地摆着一枚鸡蛋,奶奶小心地把手伸进去,蛋上还留着余温,奶奶习惯性地拿起在自己的脸上蹭了几下,心满意足。

这时大门开了,娘不早不晚回来了。她听见自己的那只黄母鸡还在叫,她知道一定是刚才下蛋了。她瞥了一眼鸡窝,生气地说,“看不见娃穿的鞋子都露指头了,攒了半年都攒不够买二尺布的钱。”奶奶装作没听见,急急地进了西屋,她小心地把蛋放到盒子里,又一个挨一个地数了一遍,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遍数数了。

日子一天天在奶奶和娘收鸡蛋的矛盾中过着,我有时候被娘暗地差使,监视奶奶。

可突然有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奶奶的偏见。那天,村上来了一位摇着拨浪鼓的货郎,他担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要命的是他的货箱里还摆着小人书《霍元甲》。我和弟弟高兴坏了,弟弟拽着奶奶的长襟,非要买,没想到奶奶并没有千不舍万不舍,她颤颤巍巍地端来她用心血积攒的一盒鸡蛋,痛痛快快地给我们换了一套《霍元甲》,从此我再也不暗地监视奶奶了。

[栏目编辑:付新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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