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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多年前的年夜饭

2022-02-16邬时民

老友 2022年1期
关键词:知识青年蒸笼团子

邬时民

1969年春天,我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经过大半年的战天斗地,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关,可以回到父母身边。然而,就在即将动身的时候,贫农张大伯告诉我们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生产队安排吃集体年夜饭。就这样,我和其他几个知识青年便留在生产队过年。

除夕之夜,生产队仓库里高高的木梁上悬挂着几盏煤油灯,昏暗的灯下几张八仙桌呈一字形摆开。另外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鸡肉、羊肉、猪肉、花鲢鱼、鳝鱼等,那些鱼肉荤腥香味扑鼻,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那时候物资匮乏,大家收入都不高,我们刚到农村的知识青年一天的收入只有0.28元。平日里我们基本吃素,很少买肉,想打牙祭了,便买三四两肉,做肉丝炒菜梗,还要省着吃上好几顿。这次生产队里吃年夜饭有这么多荤菜,想想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但是,等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这些菜端上桌面。我正纳闷呢,忽然看见妇女主任将热气腾腾的蒸笼放到了桌子上。“好,还有馒头。这顿年夜饭真丰盛!”知识青年中年纪最小的国林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此时,老队长走进仓库,坐到了主座上。他欠了下身,说道:“贫下中农同志们、知识青年小将们,今天我们要吃一顿有意义的忆苦思甜年夜饭,先忆苦,后思甜。开饭!”

接着,妇女主任打开了蒸笼,给每人两个大团子,但是这团子不是白色的,是略带黄色的。老队长拿着这团子咬了一口说:“这是用砻糠做成的团子,虽然味道不好,但是它能使我们不忘本。”随后,老队长举起右手呼喊口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大家紧跟着齐声呼喊。喊完后,就把砻糠团子往嘴里塞。

说实在的,尽管我过过三年困难时期的苦日子,吃过黑面粉,但是砻糠团子还是第一次接触,不知是什么味儿。砻糠团子放进嘴里,我感到难以下咽,它粗糙、乏味,讲不清楚是什么味道。然而,既然是忆苦,硬着头皮也要吃下去。吃完了抬起头,只见老队长用肯定的眼光望着我。

等大家吃完后,老队长清了清嗓门,说:“刚才大家吃了忆苦饭,知识青年小将们的表现很好,和我们贫下中农心连心,一起坚持吃完了砻糠团子。下面我们吃思甜饭,大家敞开怀吃饱。”

老队长的话音刚落,在一旁的妇女主任和几位大娘马上端上了鱼肉,并在每人面前放上了一只蓝边大瓷碗。老队长的妻子手提铜茶壶,为每人斟上了满满一碗黄酒。晚上10点,年夜饭结束了。接下来,大家仍然围坐在一起喝茶、守岁。突然,老队长直盯住靠近国林的桌下,严厉地问:“你脚边是什么?拿上来。”国林弯腰拾起脚边的东西,原来是没有吃完的大半个砻糠团子。他怯生生地望着老队长说:“队长,我实在吃不下这东西,所以偷偷扔在了脚旁。”

这还了得?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不与贫下中农保持一致,是立场问题。果然不出所料,老队长在严肃地批评了国林一顿后,准备把这件事当作“典型”上报生产大队。见此状,国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们知道,若上报生产大队,就是不惹出大祸来,也会使国林的人生笼罩一层阴影。可怜国林只有15岁,我们几个知識青年忙向老队长求情,最后老队长手下留情,没有将此事上报生产大队,而是罚国林做了一星期义务工。天寒地冻之际,大家在家休息,国林参加了5里地以外生产大队组织的挖河掘泥劳动,所得的工分给了生产队。

时过境迁,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但那顿年夜饭在我的记忆中却难以抹去。

责编/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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