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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尽头”在高野山

2022-02-14楼学

看世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空海旅舍金刚

楼学

高野山山门

对网络时代的年轻人来说,如果问起“宇宙的尽头”在哪里,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哈哈一笑,给出一个脱口秀综艺提供的标准答案:铁岭。但对许多日本人来说,宇宙的尽头确实存在,那就是大阪南面约50公里处的高野山。

在地理上,高野山所在的纪伊半岛的确颇有“尽头”的氛围感,从奈良或京都两大历史古都出发向南不远,这片伸向太平洋中的半岛已是关西地区乃至本州岛的最南端。

公元816年,日本佛教真言宗的开山祖师空海,在纪伊半岛的高野山上建立金刚峰寺。这片山林由此成为重要的佛教圣地,也是日本圣山传统中最光彩照人的一环。2004年,包括高野山在内的“纪伊山地的圣地与参拜道”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大阪的难波车站人潮汹涌,我找到窗口买好关西周游卡,柜员指着柜台上的告示,告诉我从极乐桥去往高野山的缆车因为前几日的台风而停运检修,我需要先到山下的桥本车站,再换乘巴士上山。

从桥本站出来,很容易就找到了去往高野山的巴士。车子沿着纪之川一路向西,在九度山附近拐了个弯,沿着龙王溪直上高野山去了。

我捧着手机地图,趴在车窗上想要望见九度山附近的慈尊院,不过这里已是连片的城镇,遥望也只是徒劳。慈尊院是空海法师探望、祭祀其母亲的场所,在历史上,高野山上的寺院曾经禁止女性参拜,因此慈尊院也成为了女性的参拜场所,有“女人高野”一说。

更重要的是,慈尊院是一条町石古道的起点,传说当年空海法师就是沿着这条古道,每月下山探亲九次,“九度山”也因此得名。如今,这条古道沿途还分布着180座窣堵坡,作为标记里程的路标,也成为登上高野山一段极富意趣的前奏。从慈尊院开始的这一段徒步旅程,也成为日本信众祈求通往极乐世界的必经路途。如今,我乘坐巴士直接登上了高野山,旅行的仪式感其实被大大削弱了。

空海学成后携200余部佛经归国,将“唐密”东传日本,创建真言宗。

公元805年,時年31岁的空海随日本第17次遣唐使入唐求学,经福州、杭州、洛阳等地抵达长安,于青龙寺东塔院拜“三朝国师”惠果求法。空海在唐学法一年有余,惠果将其衣钵传于空海,嘱其“早归本乡,以奉国家”。空海学成后携200余部佛经归国,将“唐密”东传日本,创建真言宗,号称“东密”,与当时最澄开辟的天台宗并称为“平安二宗”,对日本文化影响深远。

空海不仅仅在佛法上造诣颇深,更将其中的义理带入日本的书法、绘画、茶道等领域。由长安青龙寺开启的这段历史,几乎在各个方面深刻影响了日本的生活。关于创造平假名(日本文字的重要部分)、开办京都种智院(第一所平民教育机构)、将面条带入日本的种种传说,都是日本百姓对空海的真切怀念。

其实,就连从九度山到高野山的那条町石古道,也更可能是700多年前镰仓时代的遗迹,但在虚渺的传说演绎与切实的怀念情感中,空海的足迹似乎依然清晰可见。

如今的高野山尤以宿坊闻名。对许多预算充足的旅行而言,在山中挑选一家寺院,在日式庭院的客房内度过清静的一夜,再于此日清晨参与冥想、写经,享用一餐寺院的精进料理,的确是与众不同的旅居体验。但宿坊的报价普遍不菲,在高野山的寺院中度过这样“奢侈”的一晚,通常需要两三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100~1600元)。

对背包客来说,高野山青年旅舍提供了宿坊的“平替”—这家2012年落成的旅舍是日本青年建筑师Kentaro Takeguchi的作品,兼具了日式传统与现代风格。而在这样一个只需要轻点几下屏幕就能搞定环球旅行的年代,高野山青年旅舍居然仍在坚持只能通过邮件预订。旅舍在回复的信息中,还特别告知我要带上足够的现金,因为旅舍不能接受信用卡,周边也没有ATM。

奥之院

德川家灵台

在几轮巨细靡遗的邮件往来之后,我的预订终于被确认了。不过,这些麻烦非但没有令我困扰,反倒更令我好奇,高野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由于缆车停运,抵达高野山耗时更久,办完入住手续时已近天黑,出门闲逛时我才发现这座旅舍的边上就是奥之院,是高野山最神圣的所在。

公元835年,61岁的空海在高野山圆寂,就埋葬在奥之院的墓庐中—不过,在日本人的信念里,空海并不是真正的圆寂,他至今仍在奥之院中冥想,等待弥勒降临。人们相信,只有空海能够为人类世界传递弥勒的真言,也正是这种信念,使奥之院成为此岸世界的尽头,也成为未来佛弥勒重新降临时的“宇宙中心”。

日本的佛教徒都把身后埋葬于奥之院作为毕生追求,千余年来,围绕奥之院形成了大片壮观的历代墓地,据称有超过20万座墓碑集中于此。当然,并非所有墓地都是真身墓地,许多只是象征意味的慰灵碑—哪怕只是埋葬了几缕头发,也是在为弥勒降临时占据一席之地。

在安土桃山时代,高野山因地处偏远,成为一处著名的武士流放之地。不过有趣的是,这一时期最具权势与名望的几位人物,也都选择在奥之院内树立墓碑或供养塔。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伊达政宗……这些政界名流足以书写一部日本的战国史,而他們的墓地也几乎淹没在无数墓碑之中,成为等待弥勒降临的芸芸众生。

细读墓碑上的碑文题记,这条漫长的参拜道足以成为无数传奇演绎的轴线。1582年,投宿京都本能寺的织田信长,遭遇家臣明智光秀的叛变,最终葬身火海。“本能寺之变”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日本的历史走向,而事变中的双方都在奥之院的参拜道旁建立了自己的墓所,生前势不两立,死后也相隔甚远。

当然,更有名的是织田信长的后来者—丰臣秀吉,他借由本能寺之变后的权力真空迅速崛起,以复仇之名击败明智光秀,最终结束了日本延续百余年的战国时代。他的墓所就在织田信长的南面,是奥之院大片墓地中最开阔的一处。

围绕奥之院形成了大片壮观的历代墓地,据称有超过20万座墓碑集中于此。

从战国时代的纷乱中穿行而来,过御庙桥后即进入禁止拍照的区域。夜间的灯笼堂内仍有长明灯摇曳,在杉林与夜色掩护中,尤显得静谧安宁。灯笼上都有“南无大师遍照金刚”的字样,这是空海的中国师傅惠果赠予他的法号,在满堂的“遍照金刚”下,我也恍如回到了长安。

在夜色中再次穿越20万座墓碑,我终于回到旅舍,深感自己经受住了对无神论者的一次大考。

第二天一早,在重走了一遍奥之院后,我又发现了一些日本人的幽默感。这些造型各异的墓碑,并非仅仅属于战国大名,也可能属于现代的政商家族,或来自某些公司工会或行业协会,甚至可能属于白蚁或河豚—大概消灭的白蚁、吃掉的河豚太多了,未来世界应该有它们的一席之地。看来,此岸世界的烦恼和欲望,在彼岸世界应该也不会缺席。

从通往彼岸的奥之院出来,我还是要回此岸的金刚峰寺看一看。金刚峰寺是日本真言宗的大本山,是空海生活、说法的地方,其寺名是空海依据佛经《金刚峰楼阁一切瑜伽瑜祇经》而起,山号就是“高野山”。

公元816年,嵯峨天皇将高野山赐予空海,次年开始修建金刚峰寺,遂成为日本真言宗的总本山。整个营建工程持续了70多年,直到空海去世后才由其弟子继承完工,然而却很快毁于雷火,后来屡建屡毁,现存的建筑多是19世纪重建的。

寺庙的后方,有一座典型的日式园林“蟠龙庭”,是日本规模最大的石庭,枯山水的白砂石中有两条抽象的巨龙,成为保卫金刚峰寺的象征。石龙所用的花岗岩,来自空海的故乡,其意味不言自明。附近的根本大塔虽为20世纪重建,但仍然被视为8座山峰环绕的曼陀罗中心,是这处密宗圣地的空间中心—“高野山没有山”是一句日本俗语,指的就是山峰环绕的这片山间盆地。

从金刚峰寺的山门处眺望,高野山上层林尽染,火红的枫叶点缀着古老的杉林,营造出一片斑斓璀璨的幻景。高野山上遍布的宿坊、精进料理,从山下慈尊院开始的町石道,依然延续的传说与归葬传统,充满神秘意味的奥之院,以及围绕金刚峰寺存在的上百座古老寺院,共同赋予这处佛教圣地丰富、具体的文化内涵。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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