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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情档”一级学科更名的历史回顾与未来展望*

2022-02-08王喜明杨新明

图书馆论坛 2022年6期
关键词:图情信息资源管理情报学

王喜明,杨新明

学科体系是一种特定的知识分类制度。以四部分类法为代表,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传统的图书馆学家(或称为目录学家)掌握了我国古代学术知识分类的话语权。近代以来,西风东渐,晚清及民国学人借助于现代大学制度的确立、现代文献分类法的编制,对中国传统知识系统按照西方学科分类体系进行了重组[1]。1909年,孙毓修在《教育杂志》上以连载的形式发表了我国近代图书馆学的开山之作《图书馆》,首次向国人介绍了杜威十进分类法,并把欧美通行的类别进行变通,分为22部,用于新学之书的分类[2]118。此后一个多世纪里,图书馆学人一方面继续深耕文献知识分类这方厚土,另一方面苦苦探寻自身的科学内核和知识体系,并为了将本学科发扬光大而在学科归属、学科名称等问题上论辩不休,2021年底公布的《博士、硕士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专业目录(征求意见稿)》中将“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正是这一进程的最新成果。

1 图情档一级学科更名简史

现在习惯上所称的“图情档”学科,内在关系非常复杂,既可以理解为“图+情+档”,也可以理解为“图情+档”。而作为简称的“图情”学科,不但可以理解为图书馆学(与)情报学(或者是图书馆情报学、图书情报学等),甚至可以理解为以图书馆学、情报学为代表的一个学科群,还包括了档案学、文献学、编辑学、出版学、博物馆学等其他二级学科,过去这一学科群曾被称为“图书情报类学科”[3],现在又被称为“信息管理学科群”[4]。这一乱象可以说与我国学科分类标准的复杂多变互为因果。

1949年以来,涉及总体学科分类的规范文献主要有三大类别,分别是《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教育领域发布的学科专业目录以及图书馆界编制的文献分类法,其中又以学科专业目录影响最大、变化最频、关注最多。所谓学科专业目录,可以分为主要面向研究生教育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以下简称《学科专业目录》)和主要面向本科教育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以下简称《本科专业目录》)两个系列,二者都采用三级结构,前者称学科门类、一级学科、二级学科,后者称学科门类、专业类、专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二者几乎各行其是,直到2012版《本科专业目录》公布后,才基本实现了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学科体系的统一。两系列各版本目录在名称上均有过调整变化,并不完全一致。

1983年3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公布《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这是我国首次编制学科专业目录,以三层架构形式规定学科结构,设置10个学科门类。1990年、1997年、2011年三次修订,最主要调整是分别增加军事学、管理学和艺术学3个学科门类。2021年底公布的《博士、硕士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专业目录(征求意见稿)》是第四次修订的一个重要环节,新增交叉学科门类。在1983版《学科专业目录》中,图书馆学、档案学和科技情报分属文学、历史学、理学三大门类。在1990年《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首次把“图书馆学与情报学”作为一级学科,归属理学门类,下设图书馆学和科技情报两个二级学科。1997年《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在新设的管理学门类下设置“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下设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三个二级学科。2011年《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将一级学科名进行微调,改为“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沿用至今。2011 版《学科专业目录》最大特点,一是整体不再列出二级学科名称,二是以附件形式发布《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其中包括“图书情报”专业硕士。

在本科教育层面,至今发布7版专业目录。在1952年全国院校调整后,1954年发布《高等学校专业目录分类设置(草案)》,这是第一次由国家统一制定具有法律效力的高校专业目录,为专业教育建制化提供依据,后于1963年对高校专业进行了第一次调整[5]。改革开放以来,于1987年、1993年、1998年、2012年和2020年进行了5次大规模的学科目录和专业设置调整工作。在1954年《高等学校专业目录分类设置(草案)》中,图书馆学和档案学分别作为语言科学类和社会科学类下设专业。在1987年《普通高等学校社会科学本科专业目录》中,“图书情报档案学”自成一类,与哲学、历史学、政治学、法学、经济和管理学等同属社会科学本科专业一级大类,下设图书馆学、档案学、科技档案、社会科学情报学、图书发行管理学和档案保护6个专业,这不但是图情档第一次“合体”,也是图情档学科本科专业最多的一次。在同期《理科本科专业目录中》,还设有科技情报专业。在1993年《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中,受“情报”改“信息”影响,图情档学科以“图书信息档案学类”之名栖身于历史学门类下,并特别注明“可授历史学、文学或理学学士学位”,可见其“血统”之复杂,地位之尴尬,该专业类下设图书馆学、信息学、档案学、科技档案和图书出版发行学5个专业。此外,在理学、经济学、工学、农学门类下还分别设置了科技信息、经济信息管理、管理信息系统、林业信息管理4个本科专业,其中科技信息从科技情报更名而来,具有图情档“血统”。1998版《本科专业目录》追随1997版《学科专业目录》步伐,新设管理学门类,将信息学、科技信息、经济信息管理、管理信息系统、林业信息管理5个专业合并为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置于“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类下,撤销科技档案和图书出版发行学专业。初入管理学“门墙”的图情档学科,定名“图书档案学”类,下设图书馆学和档案学,并设目录外专业“信息资源管理”。到2012版《本科专业目录》发布时,信息资源管理专业获得正式“身份”,专业类再次更名为“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类”。虽然在2020版《本科专业目录》中,图情档专业“破天荒”地保持原貌,但可以预见,随着新版《学科专业目录》正式颁行,《本科专业目录》又将迎来新的调整。

可以说,在教育领域,“不确定性”成为图情档学科的一种“特色”,频繁的变动既属无奈,也反映出学科的不成熟、不完善。直到1998年后,图情档一级学科的学科归属、学科名称、学科体系才从形式上基本稳定下来,然而围绕学科名称的争论却从来没有远离学术话语核心,直至现在。

2 更名“信息资源管理”:一场“不彻底的革命”

2.1 更名的理论与实践准备

信息资源管理思想萌芽于20世纪中叶的文书管理领域和企业管理领域,至1980年代迎来了第一个发展高潮并传入我国[6]。1984年,金光熙就信息资源管理进行了较为全面的介绍,主要讨论基于计算机信息处理解决企业等组织的信息资源管理问题[7]。1990年,陈忠保提出目前我国大部分企业中信息资源工作几乎毫无例外地处于档案、图书、情报资料三权鼎立状态,首次专门从图情档角度探讨信息资源管理问题[8]。1992年,孟广均在中科院文献情报中心《国外图书情报工作》杂志主编“信息资源管理专辑”[9],在《情报科学》介绍信息资源管理[10]。从此,信息资源管理的概念和理论进入我国图情档学者视野,逐步成为新的一级学科名称的有力竞争者之一。1997版《学科专业目录》修订前后至21世纪初是学界倡导一级学科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的第一个高潮,曾先后在“图书馆与情报学”[11]“文献信息管理学”[12]“知识组织与管理”等名称中踌躇,最终选定“信息资源管理学”[13-15]。相关主张背后的基本逻辑是,图书、情报、档案工作和研究的对象,从本质上看都是信息资源和信息资源管理,在图情档一体化背景下,用信息资源管理作为一级学科名,不但可以整合持续动荡的图情档学科,而且因其自身巨大的包容力和交叉学科特性,可以进一步整合编辑出版、传播、经济/政务/工商等信息管理领域,帮助图情档学科提高生存能力,拓展发展空间。2003年中国人民大学在档案学院基础上成立信息资源管理学院,2005年南开大学图书馆学系复名为信息资源管理系(该系始建于1984年,曾于1994年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系),做出了第二次图情院系“改名潮”中与大部分相关院系不同的选择(当时更多院系选择了“信息管理”),在机构名称层面为“信息资源管理”争取到了一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21世纪以来,图情档学界对信息资源管理的研究投入了巨大的热情。通过中国知网检索篇名中包含“信息资源管理”的期刊论文可知,2000 年至今(检索截止日期为2022 年1 月15日),在1,450余篇检索结果中,图情档学科(按中国知网学科分类,包括“图书情报和数字图书馆”和“档案及博物馆”)共发表440篇论文,位列第一。2011年,武汉大学创办《信息资源管理学报》,在学术交流平台层面为信息资源管理竖起了鲜明的旗帜。2021年《学科专业目录(征求意见稿)》公布后,《图书情报工作》闻风而动,推动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再为信息资源管理一级学科“鼓与呼”[9]。

2.2 更名的意义

关于更名问题,图情档学界一直存在两种相反的声音:一种倾向于坚守传统、坚守核心价值,反对频繁更名,维护学科的独立性和名称稳定性,保持国际学术交流话语体系的统一,如有学者疾呼要打响“一级学科保卫战”[16];一种倾向于探究学科本质,积极适应时代发展趋势和需求,倡导通过学科更名加速传统二级学科内部整合,推动与其他学科专业领域交叉融合,完善学科体系,提高学科生存和发展能力。

由于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三者“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相关更名讨论既发生在一级学科层面,也发生在二级学科层面,颇有上下一起“闹革命”的气势。一级学科更名自不待言,二级学科中图书馆学、情报学以及狭义的图书馆情报学更名话题由来已久,即便最为淡定的档案学,也不乏要求更名的声音[17]。众声喧哗,人心思变,支持更名,尤其是一级学科更名,渐趋成为学界的主流认识。此次一级学科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虽不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但至少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告别了沿用了二三十年的排列组合式名称,完成了学界的夙愿,并为进一步对内整合、对外拓展奠定了基础。

一级学科更名产生的外部效应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毋庸讳言,图情档学科的生存环境非常艰难,曾长期在各个学科门类中寄居流离,社会认知度不高,考生报考意愿低,总体办学规模小,在各办学院校中的话语权普遍不强,甚至出现因专业教育与社会实践脱节,图书馆不愿招图书馆学毕业生的怪相。虽然不能将上述问题全部归罪于学科名,但原有学科名称的时代感不强、缺乏吸引力是不争的事实,并成为形成上述恶性循环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此次更名有利于改善学科的外部形象,提高对学生的吸引力,还有利于加强外部合作交流,争取更多的发展资源,助推扭转恶性循环为良性循环。因此,学科更名不但是加强学科品牌营销的需要,更是一种学科发展战略抉择的需要。

2.3 更名的最大遗憾

虽然在此次更名之前,“信息资源管理”呼声很高,但并未取得学界的普遍共识,支持一级学科更名的学界同仁中,更多人属意“信息管理”。关于“信息资源管理”与“信息管理”的关系,学界有3种观点:一种认为二者本无实质差别,只是表述不同,后者为前者的简称;一种认为前者从属于后者;还有一种认为前者是后者的新发展阶段[18],其中第二种认识的接受程度较广。通过中国知网进行检索(限定检索字段为篇名,精确检索)对比可知,直接使用“信息资源管理(类)学科”和“信息管理学科”的期刊论文数之比为“10∶31”,其中发表在图情档类刊物上的论文数之比为“8∶23”。上述数据说明,无论是“信息资源管理学科”还是“信息管理学科”的称谓,主要是在图情档领域内使用,且前者使用频率远低于后者。

“信息管理”的领先除了其在二者逻辑关系层面的理论优势之外,更主要的还是“先发优势”。1991年,南昌大学(原江西大学)曾开将图书情报学系更名为“信息管理科学系”之先河,但影响不大;1992年国家科委宣布“情报”改“信息”不久,北京大学图书馆学情报学系即率先更名为“信息管理系”,同年中山大学图书情报学系也更名为信息管理系;此后短短3年间又有16所高校将系名改为信息管理系,到2001年武汉大学将原图书情报学院更名为信息管理学院[2]222;此后又有一些信息管理系升级为学院,其他信息管理系或继续独立发展或成为各种管理学院的组成部分。另据针对26所参加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的图情档一级学科高校调查结果显示,共有5家信息资源管理院系,其中只有中国人民大学独立建院,1 家从属于信息管理学院(华中师范大学),而独立建制的信息管理院系就有7家[19]。

随着信息管理院系的集体更名、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的大规模发展、各种“信息管理学”教材的广泛应用,“信息管理”的名称和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而且,从形式上看,信息管理比信息资源管理更像一级学科名。早在2011版《学科专业目录》发布前,就有学者指出“信息管理”定位明确且与邻近的“工商管理”“公共管理”等一级学科风格一致,将“信息资源管理”设于其下,与其他管理类二级学科“人力资源管理”“土地资源管理”更为相称,若以“信息资源管理”为一级学科,不免不伦不类、自我矮化和丑化[20]。

至于明显处于有利竞争位置的信息管理为什么在僵持20多年后“败”于信息资源管理,主要原因可能在于其过于泛化,这不但缘于理论本身,更在于现实障碍。通过简单的文献检索就能知道,就有关“信息管理”的研究成果数量而言,计算机科学与技术领域处于绝对领先的地位,图情档领域甚至挤不进前三名。目前管理科学与工程学科下的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二级学科虽有图情档的基因,但总体上看受图情档学科影响不大。虽然计算机科学与技术领域、经济管理领域对组建信息管理一级学科的兴趣不大,但很难接受由相对弱小的图情档学科来作为信息管理学科的“带头人”。

因此,图情档界学者才不得不接受“两步走”的策略:先将一级学科名称调整为“信息资源管理”,待学科基础理论更加深厚、学科学人信息素养提升后,再逐步过渡至“信息管理”,为学科“迭代”发展预留一定的适应期和缓冲期,最终实现学科定位向“信息管理”转变的理想目标[19]。对2021年《学科专业目录(征求意见稿)》的更名举措热烈欢迎的学界代表人物初景利也承认,更名信息资源管理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选[9]。至于何时能迈出更名的第二步,依旧任重而道远。

3 更名之后需要考虑的主要问题

3.1 学科定位与发展问题

信息资源管理学科恐怕是最具代表性的交叉学科之一了。仅从字面看,就涉及信息科学、资源科学和管理科学,结合学科发展历史,它具有文学、历史学、传播学等人文与社会科学以及理学的基因,而且“必须整合认知心理学、人工智能、数学、哲学、工程、商业、经济、法学及其他多门学科的知识”[21],再结合当今时代科技及社会发展形势,数据科学、安全科学等也都给信息资源管理提供了更多的支持与发展的可能。找准本学科在新发展阶段的定位和发展方向,成为更名之后的核心问题。

新文科建设成为当前学者眼中推进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建设发展的重要契机和关键抓手。比如,马费成认为,在新文科建设背景下,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应该积极对接国家科技创新、智库建设和战略咨询、数据管理和大数据平台建设、数字人文实践、公共文化服务五个方面的社会需求,重视交叉融合,加强理论创新,坚守人文传统[22]。学科交叉融合固然重要,还应该在众多学科中选定一个基础,正像有的研究者所指出的,跨学科仍要“以特定学科的专深为基础,以与之相关的学科为随机条件”[23]。当前学界论及学科发展面临的时代背景,几乎无不先将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5G、物联网、虚拟现实、区块链等新技术罗列一遍,这些深刻影响学科发展的技术不都是信息科学领域的成果吗?因此,笔者认为,更名后的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应该更加义无反顾地面向信息科学,在学科定位上摇摆不定,瞻前顾后,没有重点,简单以学科交叉融合为挡箭牌,恐怕很难实现学科的实质性跨越与提升。

学科专业建设最终的落脚点是人才培养,人才培养又是为经济社会发展服务的,所以学科专业建设只有契合了经济社会发展大势,与朝阳产业有效对接,才能焕发最强的生机。无论是正在过去的信息时代还是已经到来的智能时代,信息科学都是最主要的驱动力量。信息科学直接对应的产业类别应该是信息产业。在北美产业分类体系(NAICS)中,信息产业就包括从事文献信息收藏与服务的图书馆和档案馆业[24],该分类理念还被联合国统计委员会制定的《国际标准产业分类》(ISIC第四版,2008年修订)采用,成为国际标准[25]。

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学科专业分类目录(Cl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CIP)中,图书馆学的位置一直非常稳固,直到2020版CIP发布,图书馆学仍然牢牢独立占据全部61个学科领域中的一席,不但档案学(CIP 中称为Library and Archives Assisting)是其下属学科,LIS(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也是其下属学科,这与我们的常规认知很不一样,反映出美国有关管理机构在学科专业分类方面的保守特性[26]。为了使学科专业分类与产业分类相协调,同样采用NAICS和CIP的加拿大,对CIP各学科进行重组,将图书馆学归入“数学、计算机与信息科学”分组[27],这又显示出北美地区在学科管理为产业服务方面所具有的灵活性。

虽然按照《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17)》,信息产业仅包括“电信、广播电视和卫星传输服务”“互联网和相关服务”“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28],但该做的努力还是要做,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应该继续强化“计算传统”[22],积极推进学科研究向“信息范式”转移,充分发挥自身优势特长,积极融入更广阔的信息化事业。《“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中直接涉及信息资源管理的内容虽然只有“政务信息资源”“社会救助信息资源”等寥寥几处,但在数字社会建设、数字政府建设、全面数字素养提升等重点任务方面[29],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应该通过更多实质性的参与、合作和锻炼,实现学科自身的成长。

3.2 本科教育地位问题

近年我国图情档学科群规模不断扩大,虽本科层次稳中趋降、学术型硕士有一定收缩倾向,但专业硕士层次迅猛发展、博士层次呈稳步增长态势[30]。从表面看,似乎形势一片大好,但从深层次看,仍不能盲目乐观。研究生教育规模扩大固然是学科发展向好的一个直观表现,溯其原因,首先说明社会对相关专业人才的需求增加,这也是学科生存的合法性来源;其次是作为当前就业市场对求职者学历要求普遍提升大趋势的一种连锁效应,据段宇锋针对图情专硕的跟踪调研显示,图情专硕生源中超过六成为跨专业报考,其中相当部分主要是为了获得硕士学历学位[31],因图情专硕相对冷门,报考难度低,此种报考心理最终又助推图情专硕录取分数线逐年水涨船高;最后,可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近年图情档学科博士人才的增加,当前高校图书馆自行承担或联合培养的硕士点至少有13个,预计未来还会有更多高校图书馆探索图情专硕教育[30],这种“内循环”是否可持续还值得关注。

相对于研究生教育的总体向好,本科教育的形势实则不容乐观。目前图情档学科(专业类)下设3个本科专业,据阳光高考网数据显示,目前全国开设图书馆学专业的院校有24家、档案学专业34 家、信息资源管理专业18 家。图书馆学、档案学招生难问题由来已久,信息资源管理专业经20余年发展之后,与同期出现在《本科专业目录》中的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577家)相比差距悬殊。近来看到学界有人曾因部分高校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的撤销而为图情档学科发展忧虑[19],实则大可不必。据笔者统计,2019-2021年教育部共公布撤销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40个,其中仅独立学院就占一小半,也未见图情档传统院校的身影,反而是这3年间撤销2个图书馆学专业、1个档案学专业以及新增2个信息资源管理专业的情况更值得关注。在新高考改革大背景下,无论是“院校+专业组”的,还是“专业(类)+院校”的志愿填报方式,对图情档专业来说都不够“友好”。传统的靠调剂“续命”的方式不再有效,近年“一些重点高校大力推行大口径招生模式,倒逼冷、热、大、小学科直接竞争”[30],让许多图情档学科头部院系都感受到空前的压力。

是否可以将信息资源管理学科专业教育重点放在研究生阶段呢?笔者认为并不可取。有人将重点发展研究生教育视为图书馆学教育改革的一个误区,认为“图书馆学还远非一门显学,它的社会认知度还不很高,如果不进入本科专业目录,它只会被人遗忘,并且图书馆也断了人才来源……如果我们仅看到研究生教育一时的良好态势就提出搞‘精英教育’,那就是忽略了两者之间的联系,必将使研究生教育的生源得不到保证,图书馆学教育也将萎缩”[32],此论述的主语改为信息资源管理教育同样适用。一流本科教育既是一流人才培养的奠基工程和基础阶段,也为科学研究提供后备人才和储备战略资源。[33]近年为了扭转过度重视科研和研究生教育的可能缺陷,国家持续推进一流本科教育,启动一流本科专业建设“双万计划”,建设中国特色、世界一流的高水平本科教育是“双一流”建设的重要任务,也符合当前世界高等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潮流[34]。显然,信息资源管理学科更加需要本学科本科教育的支持。

由于二级学科在2011 版《学科专业目录》中被取消,综合具有准官方性质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一级学科简介》[35]《一级学科博士、硕士学位基本要求》[36]和教育部最新公布的《学位授予单位自主设置二级学科和交叉学科名单》[37]可知,图情档一级学科下具有“正式”身份的二级学科仍为传统的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以及信息资源管理、信息分析、编辑出版学、出版发行学、出版学、保密管理、电子政务、国家安全数据管理、竞争情报、民族文化遗产保护与开发、企业知识管理、商业分析、数字人文等相关院校(所)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再加上《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中划在“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之下的文献学和博物馆学,在不考虑其他学科领域看法的前提下,这基本上是当前信息资源管理一级学科理论上的最大版图了。在这些二级学科中,目前在本学科本科教育阶段有对应专业的只有图书馆学、档案学和信息资源管理,在其他一级学科本科教育阶段有对应专业的是管理科学与工程类下的大数据管理与应用(87)和保密管理(8)、新闻传播学类下的编辑出版学(59)和数字出版(9),以及历史学类下的文物与博物馆学(53)(注:括号内数字为阳光高考网查询所知的开设相关专业院校数)。显然,想要通过兼并其他一级学科下现有的二级学科和本科专业实现自身本科教育基本盘的扩大是不现实的,想要改变当前学科专业上热下冷、体量偏小的问题,依然需要实事求是,自力更生。

3.3 本科专业建设问题

加强本科专业建设涉及的问题很多,如课程体系、师资队伍、实践教学、招生宣传、就业指导等。在此,笔者仅就稳固本科教育基础、扩大专业总体规模的初衷提出几点设想供讨论。

(1)必须努力壮大信息资源管理专业。在一级学科(专业类)下设置同名本科专业的现象非常普遍,管理学门类下的工商管理、电子商务、旅游管理等均是如此。作为一级学科的龙头专业,目前信息资源管理专业的发展速度过于缓慢,开设院校太少,应该想尽办法加强宣传、提高影响、扩大规模,现开展各层次信息资源管理学科专业教育的院校,特别是有本科办学基础的院校都应该做好表率。相关院系若已开设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而未开设信息资源管理专业,首先应考虑增设信息资源管理专业,中国人民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天津财经大学等多所院校在同一院系内开设这两个专业,说明二者可以并存。此外,还有一条不得已而为之的“捷径”,即对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进行专业转设和更名,这也是为学科发展大局考虑的无奈之举。

(2)将部分自设二级学科“下沉”至本科层面,完善教育体系。信息分析与数字人文规模较小,且处在学科发展初期,可考虑新设的本科专业有竞争情报和电子政务,而且二者具有较强的学科交叉特质和较好的就业前景,适宜作为信息资源管理学科打开局面的突破口。1998 年后,在本科教育层面,“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类”专业中没有情报学对应的专业,不免名不副实。当前竞争情报研究已成为增强国家、地区和企业竞争力的有力工具,竞争情报产业也成为服务产业与经济发展、科技与企业竞争的巨大服务产业[38],我国竞争情报教育具有比较深厚的积淀[39],业内也早有在本科专业目录中增设竞争情报专业的声音[20],若能在本科层面为情报学争得一席之地,也有利于进一步稳固学科基本面。

目前《本科专业目录》中并没有电子政务专业,该专业方向贴合国家信息化发展战略,名称也比较有吸引力。业内早有以公共管理和信息资源管理一级学科为学科背景,以行政管理、政治学与行政学、公共事业管理、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图书馆学、档案学、情报学等二级学科为依托,整合各学科的资源优势,发展电子政务学科、创建电子政务专业的呼声[40-41]。中文核心期刊《电子政务》由中科院文献情报中心主办,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在电子政务领域具有一定学术优势。当然,应清醒地认识到,要想在本学科名下开设电子政务专业所面临的竞争压力[42],除非国家调整本科教育管理政策,放松本科专业设置条件要求,否则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势必与其他相关学科领域展开复杂的博弈。

(3)整合图书馆学与档案学,设置文献信息管理专业。文献信息资源是最重要、最广泛的一种信息资源[43],文献信息管理也是图书馆、档案工作的核心内容。“文献信息管理学”曾经是图情档一级学科名称的有力竞争者之一[3],即便现在看来,它也是对传统图情档学科研究领域的最准确概括。而且也应看到,当前“传统信息种类之间的差异逐渐模糊,人们对管理需求的判断超过了概念区分,图书档案管理机构之间的功能也多有交叉……原有二级学科之间的界限已难以泾渭分明,更大程度的融合交叉成为一种必然趋势”[44]。当前一些传统学科点在本科招生时按专业类招生或在大二分流时再分别纳入图书馆学、档案学的做法,实际上并不利于稳定传统专业生源[30]。出于加强信息资源管理学科内部整合、对原有社会认可度不高的专业名称进行合理改良、扭转传统本科专业教育发展颓势、积极应对新高考改革等目的,建议将本科阶段的图书馆学和档案学专业进行合并,设置文献信息管理专业。早在1993年湘潭大学就将图书馆学和档案学两个专业合并为文献信息管理专业,取得了良好效果[20],这一改革方向现在依然值得借鉴。

4 结语

此次图情档一级学科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成功迈出了学科发展进程中的重要一步,基本上解决了本学科20多年来悬而未决的一件大事,为学界暂时搁置各种争议,在信息资源管理的旗帜下专心致志谋发展创造了有利的环境。当然,更名之后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依旧很多,最根本的就是学科定位和发展问题,而当前最关键的则是本科教育问题。信息资源管理学科本身并非热门学科,自身体量也不够大,需要通过一定规模的本科教育提升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为更高层次专业教育提供稳定优质的生源,“以本为本”在本学科具有特殊的意义。目前执行的《本科专业目录》是2020年修订公布的,在第5版《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正式公布后,《本科专业目录》势必迎来新一轮修订,希望在这一窗口期内学界能够认真研究本科专业设置问题并尽快达成共识,最终落实到最新版《本科专业目录》。面对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没有更多的20年可供内耗和消磨,需要增强机遇意识和大局意识,在努力创建中国学派的道路上开拓进取,争创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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