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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化·教化·活化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的创新转化路径探析

2022-01-19张红颖周曼

湖南包装 2021年6期
关键词:传统工艺湘西苗族

张红颖 周曼

(湖南工业大学包装设计艺术学院,湖南株洲412007)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根植于湘西苗族地区的自然与文化土壤之中,种类丰富,主要有刺绣、雕刻、服饰、挑花、剪纸、织锦、印染、银饰等数十种。苗族传统工艺在持续的发展与演变过程中,依旧保留了原始风貌,能真切地反映当地民众的审美趣味与生活现状;其装饰内容大多展现苗族民众喜闻乐见的美好愿景与精神物象,是苗族民众智慧的结晶,更是湘西苗族地区未来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重要源泉。

1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发展概述

1.1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的发展现状

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公布五批次入选情况,苗族传统工艺已有8项国家级非遗、17项省级非遗、56项州级非遗。同时已知官方公布的湘西代表性国家级非遗传承人33人、省级93人,州级392人,这均说明湘西苗族传统工艺受到了重视。在代表性非遗传承人的努力下,湘西苗族传统工艺正在加快创新步伐,逐渐转向活态传承方向。但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冲击下,苗族传统工艺的生存空间正面临巨大挑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传统工艺失去原有的生存空间。随着城镇化进程加快,民众的生活方式、审美观念、风俗习惯等变化加大,传统工艺的实用价值减退,导致传统工艺的生存空间遭到破坏。二是传统工艺很难满足现代生活需求。苗族传统工艺大多采用手工制作,效率低、耗时长、成本高,材料单一,工艺简单,缺乏现代设计理念,很难满足当今民众的生活需求。三是传统工艺传承困难。传统工艺大多通过言传身教进行传承,学习周期长,经济效益少,很难吸纳年轻人参与,导致技艺传承人逐渐缺乏,致使很多传统工艺处于濒临消亡的窘境。四是传统工艺的制度保护意识淡薄。传统工艺大多位于偏远山区,在推动经济发展方面的效果不太明显,导致传统工艺未能受到足够重视,长期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1.2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存在的问题

2017年《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实施以来,振兴传统工艺的实践探索在文旅融合的背景下陆续展开,部分苗族传统工艺获得新生,但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一是过度商业开发导致传统工艺原真性缺失。传统工艺在商业转型的过程中,由于资本的介入,开始沦为资本追逐利益的工具,由此舍弃了诸多精湛的工艺技巧,缺少了审美情趣的表达,从而导致传统工艺本身蕴含的文化性、历时性、原真性丧失。二是机械化生产导致传统工艺的情感性减弱(图1)。为了追求经济效益,传统手工艺逐渐被机械化、标准化的流水作业所取代,传统工艺速成简化,致使其情感体验减弱,演变成粗制滥造的“工业品”。三是过分依赖外来订单导致传统工艺的本土特色丧失(图2)。线上营销额迅猛发展,使传统工艺逐渐突破区位局限,以销定产、产销结合的方式严重影响到传统工艺的本土特色展现,很多传统手工艺品呈现出千篇一律的特点,地域符号与文化内涵逐渐消失。四是随意性设计导致传统工艺的文化基因丢失。在求新、求异的市场环境下,脱离原有文化语境的传统工艺被外来设计师随意组合、模仿、嫁接,致使传统工艺品逐渐缺乏文化内涵与审美品位。

图1 苗族传统手工织布与机械织布对比图

图2 苗族传统服装中外款式对比图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具有“生态化”“多样化”“人性化”“个性化”的特征,蕴含着苗族民众的价值观、世界观、伦理观,是苗族文化原创性、多样性和强大的生命力的体现。加强苗族传统工艺的生态价值挖掘与“两创”转型发展,具有必要性和时代性。

2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创新转化路径

2.1 雅化:湘西苗族传统工艺的审美提升路径

湘西苗族传统工艺以手工艺品为载体,以当地民众为使用主体,扎根民间,注重本土特色,具有一定的文化传播性与审美共享性。鲁迅先生认为:传统工艺是一种“生产者的艺术”[1],具有生活性、实用性、乡土性、普及性等特点,极少以纯粹的审美因素被欣赏、被关注。从“雅”“俗”的审美范式来看,传统工艺关联着民众的衣、食、住、行、用等市井文化生活,彰显着鲜明的功利性,是“俗”文化的典型代表。随着民众生活方式的改变,传统工艺的生存空间相继消失,原来具有鲜活生命力的民间艺术逐渐演变成边缘化的文化遗产,让传统工艺回归生活已经越来越困难。笔者认为,提升传统工艺的审美价值,通过雅化或艺术化,使其成为今天民众提升生活品位的符号或情感记忆,不失为传统工艺创新发展的途径之一。

传统工艺的“雅化”是发掘审美性、增强艺术性的转型发展过程。“雅化”是打破区域局限、拓展传播空间、提升文化共享性的必然选择。传统工艺的雅化路径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将传统工艺品的“文化基因”融入到当代艺术之中。传统工艺的文化基因包括形态、色彩、装饰等审美要素,这些元素以夸张、变形的手法展现现实生活,突破时空的局限,在苗族刺绣、剪纸、服饰上比较常见。苗族传统工艺的文化基因看似随意、拙朴,不拘一格,实则蕴含着丰富的想象力和饱满的生命力,传递出民间审美意趣,恰恰能够成为当代主流艺术吸收借鉴的资源[2]。如日本浮世绘之于梵高,塔希提部落艺术之于高更,非洲黑人雕刻艺术之于毕加索,均说明了传统艺术品在融入主流艺术之后,其文化基因在新的艺术形态中得以传承与发展。由此在传承与发展过程中,既要保持创造性手工劳动与因材施艺的个性化制作的核心,又要在融入当代艺术形态的过程中,展现出苗族文化元素与其传统图案符号独具特色的一面,例如土家织锦国家级传承人叶水云将织锦技艺与蜡染、蓝印花布、扎染等手工技艺融合起来,在不丢失织锦工艺内核元素的同时设计出了更适应当代艺术审美的个性化作品。二是传统工艺品提升审美价值,成为真正的艺术品。这就要求传统工艺品摆脱“俗气”的标签,融入文化气息,走高品位的雅化路线,凸显精神价值,转化成审美性强的艺术品。例如:常州、无锡的留青竹刻,在手工艺人的长期实践中,逐渐脱离了功利性的实用美术局限,完成了形式、观念、风格的艺术蜕变,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并获得了主流艺术的认可,收藏价值与纯艺术品不分伯仲;杨柳青年画因表现精致,得到城市年轻群体的青睐,而成为室内装饰的畅销品;甘肃的葫芦雕刻吸收了传统书画中的艺术元素,用刻刀在表面表现花鱼鸟虫、烟雨弥漫的图景,形成了特色鲜明的装饰风格,而被民众喜爱购买;四川的竹编陶瓷,因工艺独特,兼具审美与实用功能,而拓展出较为广阔的消费空间;湘绣、苏绣等手工艺品因绣法精湛,所绣作品的艺术性、审美性甚至超越真正的绘画艺术,而成为艺术爱好者竞相收藏的佳品。传统工艺品的“雅化”是传统工艺从草根文化向精英文化靠近的过程,要使之脱离传统工艺功利的本性,成为纯粹审美性的现代艺术品[3]。当然,“雅化”之后的传统工艺品是否属于民间工艺的范畴,是需要重新思考的问题。

2.2 教化:湘西苗族传统工艺的知识传承方式

《诗经·序》中有“美教化,移风俗”的记载,这是“教化”出现的最早文献记录。长期以来,关于“教化”的解读大多具有政治色彩,成为统治阶级管理民众的别称,即统治者运用政教风化、教育感化、潜移默化等方式,使民众在日常生活中规范行为、明达事理。湘西苗族传统工艺作为当地民众日常生活的构成部分,其必然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当地民众的观念、思想与行为。文中讨论的教化是指“教并使之习于所教”[4],主要侧重传统工艺的育人价值,即传统工艺的教育传承,不带有政治色彩。湘西传统工艺作为一种文化形态,承载着苗族民众的传统意蕴与民族特色,通过教育传承使这种文化形态得到有效的传承。传统工艺与教育之间并非一方决定另一方的关系,而是作为一种互相融合的关系存在,这种关系是双向影响的。传统工艺演变成知识、课程或实践体验的形式,将其文化价值转化成育人价值,促进传统工艺的教育传承。

湘西传统工艺均隶属不同层级的“非遗”名录,“知识化”是教育传承的前提。实践证明,教育传承的知识必须是完整、系统的知识,而非“原境重构”的经验性知识[5]。传统工艺的知识性转化是传统工艺得以传承教化的基础。根据知识属性的差异以及获取难易的不同,可以将传统工艺的知识转化为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两种类型。显性知识是客观、稳定、可阐释、意义性强的叙事性知识,多以科学的逻辑、思维、语言、实验为呈现方式,具有很强的准确性和逻辑性。苗族传统工艺蕴含的显性知识:包括以自然、地理、人文、生态为代表的生存环境类知识,如苗族背篓(图3)等;以文献资料、考古实物、田野调查为代表的历时类知识,如《传承·湘西民间记忆》等;以仪式、图腾、观念为代表的符号类知识,如苗族接龙舞(图4)等;以材料、工序、工具、机理、质地为代表的技艺类知识,如苗绣(图5)、苗家银饰(图6)制作等;以习俗、节庆、行规、禁忌、宗教为代表的民俗信仰类知识,如苗族“四月八”跳花节(图7)等;以形态、纹样、色彩、式样为代表的创作类知识,如苗族蜡染(图8)等;以风格、范式、母题、原型为代表的审美类知识,如苗族蝴蝶纹、龙纹(图9)等;以象征、隐喻、观念为代表的价值内涵类知识,如祖先崇拜、生殖崇拜(图10)等。隐性知识是依赖个体经验与使用情境的具身性知识,其核心技艺具有较强的个人性、私密性和封闭性[6]。其蕴含的隐性知识包括感官体验、肢体把控、情感反馈为代表的身体感觉类知识,如苗族踏虎凿花的工艺技法(图11)等;以口传心授、技能技巧、技艺体验为代表的个体经验类知识,如苗绣工艺师徒传承口诀(图12)等;以物我同一,身心合一为代表的思维模式类知识,如土法酿酒(图13)等;以实践操作、边想边做为代表的行为模式类知识,如湘西苗族木雕的创作程序(图14)等;以秘语、术语、艺诀、秘方、诀窍为代表的技艺表达类知识,如苗族服饰的绣制方法(图15)等。传统工艺中的隐形知识是手工艺人长期的经验积淀,其最为精湛的知识具有模糊性、客观化程度较低的特点,往往很难言说清楚,也很难转化为科学性、系统化、标准化知识,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传统工艺教化价值的充分实现。

图3 苗族背篓

图4 苗族接龙舞

图5 苗绣

图6 苗家银饰

图7 苗族“四月八”跳花节

图8 苗族蜡染

图9 苗族蝴蝶纹、龙纹

图10 苗族祖先崇拜、生殖崇拜

图11 苗族踏虎凿花的工艺技法

图12 苗绣工艺师徒传承口诀

图13 苗族土法酿酒

图14 湘西苗族木雕的创作

图15 苗族服饰的绣制方法

2.3 活化:湘西苗族传统工艺的产业转化思路

湘西传统工艺属于一种地域性的文化形态,依据霍尔的文化循环理论以及布迪厄的“文化再生产理论”[7],传统工艺的传承事实上是一种文化的循环与“再生产”的过程,也就是传统工艺的活化过程;这个过程是传统工艺在时代的变迁中,作为“集体记忆”得到延续与共享。传统工艺的活化是一个相对比较宽泛的概念,前文提到的雅化、教化也属于传统工艺的活化路径,这里主要讨论产业活化的思路。

霍尔的文化循环理论包括“生产”“表征”“消费”“认同”“规则”5个环节,这些环节是非线性、复杂的循环过程,每个环节既可以是起点,也可以是终点[8]12。依据霍尔的理论,传统工艺的活化遵循“文化传续(生产)—文化呈现(表征)—文化体验(消费)—文化认同(认同)”作为依次传递的循环路径(规则)(图16)。文化传续是文化再生产的过程,包括传统工艺由无形文化转为有形载体的过程;文化传续过程中主要考虑的因素是“再生产”的物品如何满足消费者的需求[8]50。城镇化快速发展,乡村振兴战略顺利实施,传统工艺的传续方式开始由代际传承、同业传承向非代际传承、多元化传承转变。文化呈现(表征)的过程包括传统工艺中的语言符号、技艺的可视化转变;文化呈现的优劣直接决定文化传续是否能取得成功,是文化循环路径中的关键要素(图17)。在传统工艺的产业化发展过程中,可以借助建构主义、叙事主义、实体主义等理论基础,将传统工艺品呈现给大众。文化体验是文化被消费的过程,文化传续过程中,传统工艺品被赋予了独特的文化意义,其文化意义通过消费传递出去。消费具有能动性,消费的过程也就是传统工艺被接受与被体验的过程。消费者与传统手艺人因为消费而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有效促进了传统工艺传播的广度与深度,使传统技艺成为活态传播的文化[9]。文化认同是传统工艺品被消费者接受的过程,“认同”承载着传统工艺或工艺品生产过程中的意义表征,这也是传统工艺活态生长与丰富的过程,以及传承者对传统工艺的文化认同态度。传承者所认同的传统工艺沉淀的文化要素和地域特色,通过消费、体验、交换,传承者开始自觉地保护与传承传统工艺的精神内核,进而促进传统工艺的活态发展。经过不同文化的滋养与交融,传统工艺在社会交换后产生新的技艺,这些新的技艺再次演变成文化循环的起点。文化生产、文化表征、文化消费、文化认同成为传统工艺产业活化发展的路径,使传统工艺在生产、体验、交换、交融中得到活化(图18)。

图16 文化循环理论示意图

图17 表征(文化呈现)建构意义图

图18 苗族传统工艺产业活化思路

3 结语

从非遗的价值本体来看,苗族传统工艺包括价值主体(苗民)、客体(手工艺品)、主客体关系(技艺传承)、苗族工艺的历史文脉以及主客体所处的生态环境(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苗族传统工艺的“雅化”,可以从审美层面提升传统工艺品的精神内涵,使其超越功利性的价值局限,构建艺术化的生活情趣。苗族传统工艺的“教化”,其本质是对传统工艺进行知识转化,依据隐形知识与显性知识的不同,构建不同的知识体系。苗族传统工艺的“活化”是传统工艺再利用的过程,其本质是通过创新转化,使传统工艺重新融入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构建特色化、多元化的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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