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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帝年间的瓦

2022-01-14边云芳

小品文选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朔州王昭君昭君

边云芳

傍晚时分,数十块瓦片,装在泡沫盒子里,被主人端上来。我们开始认识这些瓦片,用手小心地触摸。人群中发出惊讶声。哦,这就是汉瓦,这就是昭君墓的汉瓦,这就是青钟村昭君墓的汉瓦。啊,头一次见,不,是头一次见到昭君墓的汉瓦。断片,残损,粗粝,看上去有点沧桑,有点温暖,甚至有点不可思议。简单的绳纹图案在渐渐暗下来的光线里变得模糊,仿佛一段久远的往事,有着秘而不宣的神情。在这个黄昏,在这个围绕王昭君延伸着无边话题渐渐结束后的黄昏,两千多年前的这块瓦,给我们再一次讲述了一个和朔州有关联的庞大的爱情婚姻故事。

一直以来,觉得西汉时期的朔州地区一定是丰饶富足又无比生动的,埋藏着许多故事在今天延伸为美好的想象。这些故事因两位女性的存在而变得新鲜浪漫而又情意绵长。

这两位女性就是王昭君和班婕妤。王昭君出生于公元前52年,班婕妤出生于公元前48年,相差4岁。汉元帝时期的王昭君从长安出发,过雁门关途经朔州青钟村,奔赴一场婚姻;而紧随其后汉成帝的妃子班婕妤在长安深宫中赋诗伤怀,悼念一场爱情的逝去。两位女子花容月貌,满腹才华,在一场伴随着君王的爱情婚姻中那些迷茫、怅惘、甜蜜和辛酸,在塞北的土地上辗转流传、诗书联绵,朝飞暮卷中,隆起的黄土遗迹在风中缓缓地付了似水流年。

从长安起身,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出杀虎口,日夜兼程,一路颠簸,一年多时间在车马劳顿中度过。坐在车中帷帐内的王昭君也许黯然神伤,也许怅然若失,也许对不确定的未来抱着几许美好的期望。此番出塞和亲,为君王所定,汉元帝为平息边疆战乱,诱呼韩邪单于对汉称臣,希望结为永久之好,便使昭君和亲,昭君慷慨应诏。历史大事件往往在一瞬间就完成了其起承转合,定下了从今以后几千年的基调。雁门关外的这座小村庄因王昭君的到来,几易其名,并因其墓冢在此,而成为王昭君所承载的中华民族和睦精神中不可或缺的一个元素。

杜甫诗曰:“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明妃,指王昭君,青冢,指王昭君的墓。史书记载:“王昭君墓无草木,远而望之,冥蒙作青色,故云青冢。”杜甫的诗,表达了对一位弱女子背井离乡远嫁匈奴最后又死于塞外的哀伤与怨恨,独留青冢向黄昏,物是人非,草木荣枯。万事万物转眼成空,只留下一座坟墓在黄昏的沉沉暮色中,静默地诉说着一段湮灭的历史,坟头的青草摇曳着无人知晓的悲伤。历史的真实境况实际上已经无法触摸,我们可以想象的是,一个青春貌美而又才华出众的女子,在深宫中度过寂寞清冷的三年后,又踏上黄沙漫漫的朔漠,这不受自己支配的命运起伏,在一个年轻女子的心理上是如何承受和消解的。一缕凄清,一缕寂寥,一缕迷惘,多少红颜承主宰,名随身世尽东流。

青钟村原来叫旧堡村,王昭君行至此时,见依山傍水,风光旖旎,便在此歇息。临行时说,这一带青草茂密,就叫青庄吧。从此,旧堡村就成了青庄村。昭君病重时,请求“妾死若留故地葬,临时请报汉王知”。昭君希望死后能埋回大汉国老家湖北秭归,若不让回国,就埋在离雁门关不远的青庄村。由于飞书汉王请求尸骨还乡的奏表迟迟不见回音,单于只好将昭君埋在了青庄,并改名为青冢。明朝《马邑县志》记载:“青冢,在县西南二十里。阔四五亩,高丈余,俗传为王昭君墓。”之后,几番易名,解放前为清钟,解放后改成了现在的青钟。

史料终究从史海中浮出水面了,而那郁郁的昭君墓在塞北朔州这块土地上已缄默了两千多年,安静而萧瑟,淡泊而尊贵。墓上隆起的青草随风摇曳,荣枯随意。尽管全国有昭君墓的地方有好多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和平使者的化身,人类从古至今都需要和平。只是在王昭君肩负和平使命的同时,她在坎坷的婚姻里,情感上遭受的那些波折又有谁能知晓?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云,上游曲房。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没沉,不得颉颃。虽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独伊何,来往变常。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王昭君所作的《怨词》,是留下来的不多的诗作之一。宁知惆怅,恨别声哀,想念父母,但无奈被阻隔了,不得相见,心里十分忧伤。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远离家乡,远离故土,在风沙肆虐、荒寒苦寂的塞外度日,想必那份伤怀会时时萦绕心头。但两任丈夫以及子女的抚慰,应该消减一些思乡之苦,更何况贵为“宁胡阏氏”。我们愿意她在享有尊崇地位的时候,爱情和婚姻也是美满的;我们愿意她33岁的短暂生命中,幸福的日子是闪着金子般的光泽的。

秋日阳光下,在高粱和玉米的馥郁香气里,青钟村的安详和静谧沉淀出历史的光泽,一个关乎民族和睦的故事在紫荆山下生根、壮大,婆娑出枝蔓,蜿蜒而上。昭君墓旁的黄色旗帜迎风而成回归的姿势,让寻找、拜谒、扣访的我们心怀着虔诚与肃然,渐渐知晓明妃之冢所埋藏的寂寞与孤独。

伫立于昭君墓前,遥想这封土堆下漫长的荒凉与苍冷。那裸露于风中的汉瓦碎片被捡走,被揣摩,被述说。汉朝时期的朔州一代,战事频仍,狼烟四起,常常是刀光剑影,车轮滚滚。烟尘弥漫中,突然出现一位和亲的美丽女子在此停留,那么一定是这里的美丽风光吸引了她,也一定是这里有着充足的粮油补给,也一定是这里有着淳厚的乡情民风。千丝万缕的情结在这里错综盘绕,给后人留下巨大的想象和研究空间。

另一位汉朝女子班婕妤,从朔地走向长安,携带着聪慧睿智、诗风流韵,在宫中与汉成帝琴瑟和谐,受人敬慕。但后遭嫉妒,被排挤,退守长信宫,填词作赋,以自保。朔城区梵王寺村有梵王寺城遗址。一片黄土地上依舊存在的堡墙沧桑着身姿,随风摇曳的草木野花,一年又一年重复着四季规律。站在这里,只能想象,班婕妤那“团团似明月”的合欢扇越过长安深宫,“鲜洁如霜雪”般临照她的家乡?她因失去爱情而郁闷的心情,是否和王昭君离别亲人出塞和番相似?她们的爱情都身不由己,在帝王的意志里,或者成为盛大的仪式,或者成为黯然哨守。也从而在浩繁的史记里,留有一个位置。而她们冥冥之中的精神交集使得这块土地变得异常深厚蕴藉、诗意盎然。

这一切,毕竟太遥远了。而这一切,又是如此亲近。抓一把土,抚一块瓦,那故事浩浩荡荡地就来了。哦,这是汉瓦,汉元帝年间的那块汉瓦,上面有爱情流传的痕迹。

选自《朔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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