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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终生“在路上”的追梦者

2022-01-06屈小强

文史杂志 2022年1期
关键词:在路上

屈小强

摘   要:李白像唐朝大多数诗人一样,一直都有着政治家的热忱与情怀。他在天宝年间于玄宗身边“供奉翰林”、至德年间应永王璘征召入幕,两次均阴差阳错地失去“出将入相”的良机。李白在政治上是失败的,但却遮掩不住他在盛唐气象里作为天才诗人的万丈光芒。李白心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梦,一生都在不停地辛苦追梦,最终“道渴而死”。其过程令后人错愕、叹息而由衷感动。

关键词:出将入相;天之骄子;筑梦人

李白一生都在筑梦并一直努力将它们化做现实。只是现实往往不给力,反而给以冷遇、滞,甚或当头棒喝。这使他十分不解、不平和不甘。《笑歌行》《悲歌行》等轻慢现世、嘲弄世人且傲气依旧的歌行于是脱口而出,令世人侧目。而其中的辛酸、愤懑与抗争,则少有人去认真理会和理解。李白的“二行”借用苏秦、张仪、豫让、范蠡、屈平(原)、李斯、李广、朱买臣等诸多侠客、义士、纵横家、政治家、爱国者发声,述说他们的悲欢荣辱,维护和强化自己对现实不灭的幻梦,即他所谓“男儿穷通当有时”(《笑歌行》),“还须黑头取方伯”(《悲歌行》),指论诸杰,壮心未已。“二行”诸杰,虽命运不同,结局各异,却都有在政治上崭露头角甚至大显身手的机遇。这令李白既羡然又怅然。所怅是自己机遇难得或虽得过却似电光一闪,瞬间即逝。

李白在天宝元年(公元742年)秋至天宝三载(公元744年)三四月间曾在皇帝身边“供奉翰林”。这是他政治上“出将入相”的第一次近在咫尺的良机。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半后即被“赐金放还”。李白自己说是因为“张垍谗逐”(这应该是李白亲口告诉给魏颢的,所以被后者写入《李翰林集序》)。只是还有两个原因李白并不知晓,被蒙在鼓里。一是李白整日喝得烂醉,怕他外泄宫中机密;[1]二是李白毕竟来自平民,给点甜头便忘乎所以,难堪大任。[2]就是因为这两个缘由,加上还有张垍的挑拨,促使原本打算重用李白的玄宗痛下决心放弃了他。然而李白却始终不忘玄宗的知遇之恩,相信他是明君。以后李白误上永王璘的贼船,也是出于对玄宗让永王璘等分置的制诏深信不疑。

李白在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岁末至二载(公元757年)二月应永王璘征召入幕期间,则是他“出将入相”的第二次良机。他甚至幻想着可以成为东晋的谢安而谈笑之间平定“安史之乱”。[3]可是他没有想到,永王连当年唐玄宗让他代草敕诰的勇气也没有,他只能“尘忝幕府,终无能为”(李白《与贾少公书》);后来还锒铛入狱,长流夜郎(中途遇赦而返)。可是李白仍愿意相信永王“东巡”的正义性,为“东巡”的遽然失败而迷惘不安。

对李白这两次“出将入相”之梦的破灭,我们可以说李白在政治上不老辣,不世故,但不可以说他政治上不成熟甚至很糊涂。李白在政治上其实很有想法,而且很执著(比如一再提出迁都金陵的构想),只是与其他大多数人的表达不合,因而显得怪异,不可理解。他不仅有很浓厚的先秦情结(主要是战国情结),而且还有汉三国两晋南北朝情结(主要是晋代情结)。他一直沉浸在对往古的回忆中。他笔下的许多政治人物(包括帝王将相侠客义士)离唐朝都很远(如前举“二行”中的人物),比例大大超过了本朝人物。他急迫地呼唤燕昭王,呼唤黄金台,呼唤诸葛亮,呼唤谢安石……以刻舟求剑式的固执追求自己仗剑报国的梦想。可是梦想往往与现实有距离,物换星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他却不知道变通,而以纯真的眼光探看面前那个充满未知变数的诡异现实,痴痴地想着以纵横之术、侠客之剑去匹马单枪地闯世界,拯万民,济天下;惜乎青山在,却梦难圆而人已老。然而我们看他暮年还拖着病躯,信心满满地跃马请缨,“冀申一割之用”,能不为之动容,为之鼓掌吗?

李白怀揣梦想而总是出奇不意,给人思索,让人错愕。他能“手刃数人”,拂袖而去,“千里不留行”;能“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来接济落魄公子;能在虎视眈眈下为友人离世恸哭不已,背着尸骨借贷去寻安葬地;能“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能在朝中一片主战声中独呼不可:“君不能学哥舒”;能在众生避之不及之时独自应召,自愿坐上永王贼船。他是名播四海的大诗人,却与平民百姓很亲热,帮他们还债,为他们写诗,给他们歌唱;好端端的一个黄鹤楼、鹦鹉洲,大家称美不迭,他偏要捶碎它,踢翻它;不更世事的小青年跑來嘲笑他,他却要与之同去春光烂漫中晒太阳;他很少写律诗,却能以古笔入律,把律诗做得摇曳多姿,活色生香;他说“白发三千丈”,“燕山雪花大如席”,“飞流直下三千尺”,“黄河之水天上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还要把洞庭湖和湘江水一起化作美酒,供他醉乐;甚至要一手揽下整个宇宙,与天地互融,与星月共舞……

余秋雨先生在论及唐诗时对这位盛唐气象里的天之骄子的王者风范是这样认识的:

李白永远让人感到惊讶。我过了很久才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我们对他的惊讶,恰恰来自于他的惊讶。因此是一种惊讶的传递。他一生都在惊讶山水、惊讶人性、惊讶自己,这使他变得非常天真。正是这种惊讶的天真,或者说天真的惊讶,把大家深深感染了。

我们在他的诗里读到千古蜀道、九曲黄河、瀑布飞流时,还能读到他的眼神,几分惶恐,几分惊叹,几分不解,几分发呆,首先打动读者的,是这种眼神,而不是景物。[4]

其实,李白心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梦,如求道寻仙之梦——与万物合一,与日月参光,与天地为常;任侠仗义之梦——去纵横四海,赴士之厄困,守死于危难,解民于倒悬;出将入相之梦——去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拥抱自由之梦——去争取思想的解放、精神的自由、人格的独立,推进自尊自强、自立自在的人性自觉,放飞青春,张举生命,高迈不羁,激昂青云。

奥地利学者弗洛伊德曾经讲过,“梦的主要性质在于将思想变形而为幻觉的经验”,而完成这个历程的过程,则是令人惊讶的。[5]中国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诗人李白作为一个满怀自由思想、独立人格和青春想象的筑梦人,不断用他的努力去探寻他那个世界,不知疲倦地奔走着,去将盛唐的天空,镶上一片熠熠闪光的星星,不仅让当时的人们错愕不已,也让今天的读者惊讶万分。其实,李白的这些梦,在他那个时代,并未筑圆,也断难筑圆。但这个筑梦的过程、践行理想的过程,也足以令人感动,并再次错愕与惊讶。

李白一直在唐朝的路上辛苦地追寻梦圆时分,就像中国神话中的夸父逐日——虽然未能达到目的,“道渴而死”,但他留下的手杖,却化成一片娇艳欲滴、绚烂如火的桃花林。李白存世的诗文就是中国文化史上一处盛开的桃花林,气骨高举而又风光旖旎,惹人怜,逗人爱,真乃太白星之精魄耶!

美哉李白梦!

壮哉追梦人!

伟哉李太白!

注释:

[1]范传正的《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记载说,当李白“上疏请还旧山”时,唐玄宗“或虑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温室树(此用《汉书·孔光传》孔光‘周密谨慎’之典),恐掇后患,惜而逐之”。

[2]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二《语资》载李白乘醉令高力士“去靴”事后,玄宗“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

[3]李白《永王东巡歌十一首》其二称:“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4]余秋雨:《中国文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281页。

[5]参见(奥)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论》,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65页—166页。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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