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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到电影的叙事转换: 谈小说《云图》的电影改编

2021-12-30鲁嘉茜鲁晓霞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云图叙述者小说

鲁嘉茜,鲁晓霞

(1.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2.洛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

“电影化叙事和语言叙事的不同在于电影化叙事的具象性。”[1]电影与文学之间所进行的多层面交往是以叙事性为基点的,正是叙事性赋予了二者双向互动的可能。“叙事性是连接小说和电影最坚固的评价,文字和视觉语言最具有相互渗透性的倾向。”[2]电影叙事学与文学叙事学都是当代叙事学的重要分支,都有着浓郁的结构主义及符号学背景。[3]在探讨文学改编电影的叙事时,往往将文字和影像并置在一个大的表意系统之中,即文学与电影起点相同,来源于“隐含作者”。创作过程中电影从画面,文学从言语,共同朝着“意义表达”的目标前进。文学与电影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建立了叙事层面的本质联系。

一、电影叙事中的主题

电影中叙事手段、叙事结构与叙事主题的关系就相当于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关系。安德烈·勒文孙说过: “在电影里,人们从形象中获得思想; 在文学里,人们从思想中获得形象。”[4]这是一个互逆的过程,叙事主题便是文本中被读解思想的凝练。因此,在文学改编电影的过程中,叙事手段、视点、时空等叙事元素和叙事结构都是基于叙事主题而得以最终成形。

小说《云图》显示出了作者对大跨度、多时空的“云图景观”的追求,该书被评论界称作“有史以来最能挑战读者阅读想象力的小说”,也因此被冠上了“最不可能改编”之名。《云图》是一部风格性很强的作品,其主题深深蕴含在叙事风格之中。因此《云图》这部小说的影视改编倾向于主题中心制的改编,即一切围绕着文本主题进行叙事转换,以追求主题合一为行为导向。

原作中包含了多种体裁,由日记体、书信体、小说体、自传体、对话体和口述体组成,集中显示着作品的杂糅风格。小说《云图》中有这样的描述:

过去的两个星期都在音乐室里度过,把我一年里的作品片段修改成一部“重叠的独奏构成的六重奏”: 钢琴、单簧管、大提琴、长笛、双簧管和小提琴,每个都有自己的调式、音节和音色的表达方式。在第一部分,每段独奏都被它后面的一段打断; 在第二部分,每段被打断的独奏都按顺序再次开始。革命性还是小花招?[5]425

由此指向一个结论: 虽然每个章节都有自己的主题,但依旧是一个六重奏式的集合体,所有分命题都指向同一个主题。小说中的六个故事,以及单个故事组合的环式结构,都指向了命运轮回下奴役与反抗的主题。

正是由于小说浓郁的主题色彩,电影在对小说进行改编时延续了原有的叙事主题,并通过叙事转换达成了对文本主题的强调。与叙事主题的延续相适应的是文学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后在叙事艺术审美上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叙事者、叙事时间、叙事结构的变化与叙事手段的运用中。

二、小说到电影: 主题先行的叙事转换

电影《云图》的导演沃卓斯基姐妹曾在采访中坦白其对复杂化故事的热衷。“因为我们是伴随着漫画书和托尔金的著名三部曲成长的。兴趣之一就是把连续的虚拟带入电影。我们觉得电影太无趣一猜就中,我们要吊观众的胃口。”叙事转换来源于艺术形式的转变和延续叙事主题的需求,电影主题价值的呈现则是取决于叙事语境的文化形态和叙事者的价值认知。从作家创作心理的角度分析,多数作家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创作体式进行创作,小说《云图》以其多变的叙事风格以及复杂的叙事时空契合了导演原本固有的创作体式倾向,原型故事的革命性特征也迎合了导演们对于创作所具备的想象力。

(一)叙述者的转换

在小说《云图》中,作者运用了六种不同的体裁类型,其中的叙述人称也不尽相同: 第一个故事《亚当·尤因的太平洋日记》,第二个故事《西德海姆的来信》,第四个故事《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第六个故事《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的体裁分别是日记体、书信体、自传体和口述体,这四个故事共七个章节,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第三个故事《半衰期: 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采用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第五个故事《星美-451的记录仪》则采用了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与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相结合的叙事视角。

电影中的叙述者显得更为复杂。首先,由第六个故事《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中的主人公扎克里担任主叙述者的角色,影片开头和结尾时扎克里与孙辈围火密谈时的台词便暗示了他就是整个故事的讲述者: “现在仔细听了,我来给你们讲讲我们初次面对面的情形……”“火要熄了,幸好,我的故事讲完了。”组成了一个大故事的闭环。紧接着在序幕中,《亚当·尤因的太平洋日记》延续了原本小说中的第一人称叙述,其他四个故事则分别以信件、自传、录音、审讯的形式切入“虚假”的第一人称,使叙述者由原本的扎克里延伸到了六个分故事中的主人公。第四个故事《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与第五个故事《星美-451的记录仪》以第一人称视角切入,通过主人公口述的画外音来完成第一人称视角的再确认。

电影强调了叙述者的身份,对第一人称的多次使用有助于标记故事的真实性,主叙述者和次叙述者依次登场,共同发出了“我们所讲的即是真实”的宣言。这不仅完整地复刻了原作的宏大叙事,也以更为真实的叙述身份和叙事视角为奴役与反抗主题提供了坚实的话语来源。

(二)叙事时间的转换

小说《云图》中的叙事时序遵循“1-2-3-4-5-6-5-4-3-2-1”的顺序,即第一至第五个故事叙述到一半停止,第六个故事完整叙事过后,再以倒序的方式将剩余的五个故事叙述完毕。小说的叙事时序将《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放置在了中心位置,它作为多时空叙事的中转站象征了命运轮回中终局与起点的合一。电影对原有的叙事时序进行了调整,将《思路刹路口及之后所有》这个故事章节由中心位置调整至了影片的起始与结尾的位置。电影对小说叙事时序的调整意图指向对人物行动的再整合,增强了分章节中人物反抗奴役、追求自由的隐秘关联。以老年扎克里与孙辈的故事会暗示整个叙事体系的寓言性质,更加贴合命运轮回的主题。

小说对六个故事的叙事时长基本保持平衡,平均每个故事的讲述用80页左右的篇幅,电影也基本遵循了小说文本的叙事时长,但对于《星美-451的记录仪》这个故事来说,电影较小说使用了更多篇幅进行讲述。原作中作者在字句中流露的时代预言被影片演绎成了海柱与克隆人星美451的爱情故事。虽然原作中也有部分文字涉及了海柱与星美的感情线索,但电影将这个微小的细节提取出来,构建出了一条完整的感情线,并将其与相邻故事中的感情线进行并置。这不仅是导演站在电影叙事的立场上服从市场趣味,满足观众对感情戏需求的结果,也是一种对命运主题的迎合。为了使观众能更好地感知叙事主题,电影放弃了原作悲剧式的绝望与苍凉,转而选择强调个体情感,以观众最易产生共情的个体情感为切入口,表达创作者在叙事主题上的追求。

在叙事时频上,电影在经过改编后,提高了单个故事的叙事频次,使整个大的叙事空间符合“云图式”的多层次复杂景观。各个二级故事在遵循时间的基础上,通过各自持有的要素与线索进行重新组合,时频的加倍提升了复杂指数,增强了故事情节的可解读性,使小说宏伟的主题与充满野心的构思成为现实画面。

(三)叙事结构的转换

小说中的六个故事分割独立呈板块式结构,前五个故事各切两半对称叙述、第六个故事在中心位置完整叙述的板块式结构清晰明了,单个故事的发展相对完整。在这样看似清晰的叙事结构之下,小说中千年的时间跨度与看似不相干的情节相碰撞,使其被誉为有史以来最能挑战读者阅读想象力的小说,电影对小说时序、时长、时频的创新处理最终整合为电影的叙事结构。与小说文本相比,电影的叙事结构更加大胆,将六个故事的进程打碎后进行进一步拼接,呈现出更有张力和表现力的回环套层式叙事架构。

罗伯特·麦基曾提到过“结构是对人物生活故事中一系列事件的选择,这种选择将事件组合成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序列,以激发特定而具体的情感,并表达一种特定而具体的人生观”[6]。虽然电影采用的回环套层式结构放弃了小说文本所采用的清晰板块和有迹可循的时间定序,但电影《云图》所使用的回环套层式叙事结构不仅带给观众更强烈的形式冲击,也使观众深入思考电影本身所表达的观念与隐藏的寓意。回环套层叙事结构颠覆了观众对故事发展进程中各个环节逻辑关系的固定认识,加强了影片的戏剧冲突与情节起伏。

(四)叙事手段的运用

电影除了对小说文本的叙事者、叙事时间与叙事结构进行转换之外,还运用了匹配转场、线索串联、相似性剪辑等电影独有的叙事手段,加强了对命运轮回下奴役与反抗主题的渲染。电影《云图》将台词解读后, 根据内容闪接到其他故事的过渡性桥段或标志性场景中,用以推动其他故事次要情节的发展,保持其他故事在观众心中的印象。[7]使用匹配转场减少了电影解读的障碍,增加了故事之间的黏合度,有助于叙事主题在叙事细节上的统一,反向营造叙事时空的跨越感,以此展现人物思想之间各自独立又相互连接的关系。

小说《云图》中有许多间接表明故事内在联系的字句,如“我在自己房间里的一个放满书的凹室里翻弄书的时候碰巧发现了一本散了架的奇怪的书。我想请你帮我找到完整的版本。它的前九十八页不知所踪,封面也已经不见了,装订线也没有。从我努力搜集到的材料来看,这是一本编辑好的旅行日记,记载着从悉尼到加利福尼亚的旅程,作者是一个叫亚当·尤因的法律公证人。书中提到了淘金热,所以我猜故事发生在1849或1850年”[5]64。这是第二个故事中罗伯特在信中向史密斯提到过的自己正在看的一本缺失了一半的书,这本书正是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所写的经历; 还有“他夸张地低语: ‘我有一张碟片,绝对是有史以来,所有导演拍摄过的最伟大的电影之一。’那是?一部传奇片: 《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5]226。第五个故事的主人公星美看到了一部以第四个故事为母本,讲述压迫和反抗的老电影。

电影延续了小说中潜藏的关联线索,将前一个故事作为叙事元素进行再现。使每一故事都是对上一个故事的承接,每一个故事中都会出现上一个故事里出现的重要细节,这样便能在并列结构中唤醒观众自身的结构能力,迫使其自行将影片重新整合起来。相邻故事间存在着一种相互引导和互为因果的关系,影片的主叙事者扎克里所处的后末日时代作为文本的终结节点,受到了前五个故事的层级影响,套环式线索的内在关联印证了命运轮回主题的存在。

电影为六个分故事中的核心人物设置了彗星形状的胎记。人物胎记暗藏深意,彗星形状的胎记象征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如彗星般快速流转,但对爱与自由的追求、反抗奴役与压迫的精神会似胎记一般长久留驻。这便是对命运轮回下反抗奴役、追求自由主题的最好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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