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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曾经的欧洲心脏

2021-12-27本星

当代工人·精品C 2021年1期
关键词:茨威格维也纳奥地利

本星

1934年的一个下午,奥地利作家茨威格正在匆忙地收拾行李。自从一年前希特勒上台后,整个德国的社会环境越来越激进,身为一个“老欧洲”式的旧自由主义作家,茨威格难以接受这种社会空气。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是个犹太人。

18年前,他从维也纳移居到莫扎特的故乡萨尔茨堡,此时却不得不抛弃在萨尔茨堡的家,重新回到故乡维也纳。可同年又发生了“维也纳事件”,奥地利法西斯分子崛起,茨威格再次遭到驱逐不得不流亡英国。

由此开始,茨威格开启了生命中最后10年的流亡之旅。他辗转英美,最终在1940年定居巴西,并在这里写下了他的最后一本书,也是他的自传——《昨日的世界》。

茨威格在书中回忆了自己的年轻时光,尤其描绘了1880年到一战前的维也纳,这是他的故乡和精神家园,是“老欧洲”的黄金时代。整个欧洲的精神都在这里碰撞、交汇,维也纳毫无疑问是欧洲的“心脏”。

“门外就是亚洲”

维也纳大约于公元前500年建城,当时是凯尔特人的一座城镇。公元15年,罗马帝国占领了这座城市,用来建设要塞以防备北方蛮族由山脉入侵。罗马人给这座城市起了个美丽的名字——“文多波纳”,在古高卢语中意为“白色盆地”。

西罗马帝国崩溃后,维也纳又被“蛮族”重新统治,这次来的是日耳曼人。公元881年,维也纳第一次以“维尼亚”这个称呼见于文献记载,这个名字很可能就是“维也纳”的来源。

12世纪时,维也纳成为地区手工业和商业中心,1137年成为奥地利公国的都邑。此后维也纳又成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

从地理上看来,维也纳处于西欧和东欧的边界上,也处于中欧和南欧的交汇处,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造就了维也纳繁杂的文化景观,各民族的文化、语言、宗教在此交汇碰撞,这种现象在近代之前便已经开始。

15世纪时,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半岛崛起,逐步蚕食消灭了拜占庭帝国后,开始了对巴尔干的侵略征服。奥地利此时也堪称中欧霸主,双方在巴尔干半岛进行了数百年的厮杀来争夺领土和势力范围。

自1526年奥斯曼帝国大败匈牙利王国,到1718年《帕萨罗维茨条约》签订的近200年时间里,匈牙利、斯洛伐克、特兰西瓦尼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和捷克等中东欧地区成为奥地利帝国与奥斯曼帝国争夺的对象,其发展受到战争的严重影响和破坏。

战争当然摧毁了当地的经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反而扩展了奥地利帝国的多元性。

类似特兰西瓦尼亚或是斯洛伐克这种小国,是绝对无力单独对抗奥斯曼帝国的,它们只能被迫与奥地利人合作。由此东欧的许多民族都被纳入了这个混杂的帝国中,一次构成了奇特的景观。

奥地利帝国本身是矛盾的。它一方面施行“开明专制”,在捷克发展工业,让其成为中欧工业的核心;另一方面它又限制匈牙利的工业发展,对其工业品征收外国同等关税,让匈牙利只能作为原料提供地;它在巴尔干废除农奴制,却又在特兰西瓦尼亚将其保留。

这种深刻的矛盾性铸造了奥地利的多样,也成就了维也纳的多样。它是东西方的交汇处,它既发达又落后,既保守也开放。正如19世纪的奥地利政治家梅特涅所说:“亚洲始于维也纳门外。”

另样自由

维也纳真正的黄金时代是19世纪。这一阶段的维也纳可称为是中欧真正的中心,工业革命为维也纳带来了财富,奥匈二元帝国的建立似乎也消除了帝國解体的隐患,外面还有德意志帝国撑腰来保障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利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和欣欣向荣。

但在这背后却是奥匈身为一个“老大帝国”的困境。外部沙俄对巴尔干虎视眈眈,新兴的罗马尼亚与意大利又不断试图挑战其中欧霸权。内部民族争端不断,同时政治改革迟缓,仍是一个半专制君主国。

奥匈帝国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迈迟暮的老人,维也纳是他手中权杖上的一颗耀眼宝石。得益于复杂国家环境与低效的政治体系,维也纳在这个中欧的衰落帝国身上,反而孕育出一种别样的自由。

奥地利的保守政治环境,让很多自由主义者或中产阶级难以进入政坛并一展抱负。同时,这个君主国的内部镇压手段不够有效,无法做到像德国或沙俄一样肃清反对派。由此,维也纳诞生出了一种独特的“咖啡馆文化”。

维也纳咖啡馆林立,许多中产阶级喜欢聚集于此谈天说地。他们往往是作家、小商人或是律师之类,在此大谈文学或政治观点。

茨威格也是咖啡馆的常客,他笔下如此描述维也纳咖啡馆:“相当于某种民主俱乐部,以便宜的价格,向每个人开放。每个人都能点一小杯坐好几个小时,聊天、写作、玩牌、收邮件,最重要的是,消耗掉大量的报纸和杂志。”

维也纳的学术圈子很小,人们互相之间也都认识,这造成了一种亲切、温和的学术环境。在咖啡馆内诞生了奥匈帝国的许多重要学术人物,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塔、哈耶克、熊彼得等,都曾流连于此。

这种低效带来的宽松政治环境,也让维也纳成为了中欧著名的流放地。大量外国,尤其是俄国革命者出走维也纳。如列宁、托洛茨基、布哈林、斯大林等,都曾来往于此。

许多人并非在母国结识,而是在维也纳。托洛茨基在维也纳时间最长,从1907年秋到1914年秋,他最喜欢中央咖啡馆是出了名的。

同时,狂野的维也纳也是中欧冒险家和失意者的去处。希特勒在父母双亡、考取艺术学院失败后就一直流浪维也纳街头,靠打零工或卖画为生。他也是咖啡馆的常客,并很有可能在这些政治沙龙中学到了辩论技巧,未来他将依靠这些统治德国政坛。

1913年,斯大林、托洛茨基、布哈林、希特勒都在维也纳,他们可曾在街上擦肩而过?可曾在咖啡馆邻桌而坐?

那是属于维也纳的黄金时代,茨威格这样形容那个时代——“几乎没有一座欧洲的城市像维也纳这样热衷于文化生活……一个普通的维也纳市民每天早晨看报的时候,第一眼看的不是国会的辩论或者世界大事,而是皇家剧院上演的节目……”

老欧洲的谢幕演出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维也纳也不可能永远辉煌。随着1914年萨拉热窝的一声枪响,茨威格和他所熟悉眷恋的世界也在那个盛夏崩塌了。他如此描绘当时人们的心态:“我们以为已经看到了新的曙光。而实际上,燃烧世界的战火已经临近,火光已经在望。”

属于维也纳的时代在一战后就彻底结束了,维也纳是为一个5000万人的国家服务的,但此刻奥匈帝国早已崩溃消失,他的尸体上涌现出了各个民族国家。

对于维也纳来说,奥地利似乎太小了点。那个茨威格所怀念的,那个建立在欧洲列强实力均衡、共同进行全球殖民掠夺下的“全球化”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他曾经梦想做一个“世界公民”,但在浮华下隐藏的是血腥与暴力的地基,最终还是摧毁了这一切。

在二战前夕,茨威格选择定居巴西。随后在纳粹德国势力最盛的1942年,由于看不到欧洲的复兴而绝望万分服毒自杀。

战争结束后的奥地利虽然经历了经济腾飞,但维也纳却再未有过那样的黄金年代。维也纳当然是欧洲的文化心脏,但当欧洲不再是世界的心脏时,维也纳又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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