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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阳:弹道有痕传道无疆

2021-12-27董佳莹王淇

军工文化 2021年10期
关键词:传帮带陈老师徒弟

董佳莹 王淇

对于经验,陈阳从不吝于分享与付出。毕竟对于他来说,就像高尔基所言,“给永远比拿愉快”。

上天剥夺了他一半的说话权利,他还是不停地说,说不出的就写出来。他“透支”自己,只为把智慧锻造成阶梯,让后来人登攀;他倾其所有、倾尽所能,让航天精神代代传。

在中国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第一研究院第一设计部,有一个“黄埔学堂”。讲台上,经常有一位身形消瘦的老師,说话口齿不清,甚至连吞咽都困难,却依然在不厌其烦地讲着、说着。

他叫陈阳,是一名火箭弹道设计师,也是第一设计部专家、“黄埔学堂”导师团团长,被大家称为陈老师。他是航天一院科技委控制制导专业组专家,多次获得军队科技进步奖、中国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科技进步奖等,多次被评为院、部突出贡献个人、优秀党员,获得一部育人奖、领航功勋奖等奖励。

比起这些头衔,在陈阳心中,最荣耀的莫过于同事们对他“陈老师”的称呼。

说不清就写下来

陈老师之所以说话口齿不清,是因为2002年的一场重病,使他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舌头。那年,他31岁。

“舌头上长了个肿块,病理检查后,医生说是恶性的,需要手术。当时都没敢告诉他。”妻子张健说。

治疗后的陈阳,瘦了将近20斤,他的脖子、面部都脱了形,右手腕上,还有一片深深的印迹,是当时植皮手术留下的伤疤。19年过去了,他的体重再也没有恢复到手术前的状态,一米七三的个头,体重只有110斤。今年50岁的他,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

手术后,陈阳接受了一次采访。采访前,记者对陈阳的了解只有几句简短的报奖材料和一张多年前的照片。去他办公室时,一推门,记者根本没认出来,因为和照片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身体恢复后,陈阳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好口齿。记者采访他时,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总有几个词是听不清的,只能让他重复说。

很多人都说,搞技术的,很多都是善钻研,不善表达。但陈阳却不是,记者发现,他虽然口齿不清,但却没影响他的好口才。面对每一个提问,他都讲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十几年来,陈阳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钻研技术和“传帮带”。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些都要靠讲。陈阳带徒弟有一个特点,徒弟不问,他都主动讲。有一次,徒弟要撰写一个方案报告,无从下手。陈阳就掰开了、揉碎了,分成金字塔似的,一层一层讲细、讲透,一讲就是大半天。

如今,病情虽已得到了控制,但对陈阳说话和吃饭的影响却非常大。由于口齿不清,有时一句话想表达清楚,他要说上好几遍。因为唾液分泌得少,话说多了,嘴里就会特别干,要不断地喝水。可就是喝水这样轻而易举的小事,对他来说也比常人困难,喝一口要咽好几次,平时吃饭就更慢了。

“本专业常识与基础知识:接口关系,结合案例,概念清晰。”

在陈阳的手机备忘录里,都是这些琐碎的工作记录。下班后回到家,他会习惯性地梳理下给徒弟讲解的知识点,忽然想起有遗漏的部分,马上记在手机里,提示自己,给徒弟补上。

慢慢地,他发现,这种心口相传的传帮带方式还做不到倾囊相授。他说:“我想到了,我肯定会告诉你,但我肯定有说不清的、想不到的。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岗位,我的经验就会带走,怎么留给他们?”

于是,陈阳决定把自己的经验写出来,他要把自己说得清的说不清的,全都掏出来,留给后来人。

“我就是要‘传帮带’”

1996年,青葱小伙陈阳大学一毕业,就来到航天一院工作。彼时正处于中国航天事业的低谷期,院里每年最多只有一两发火箭发射任务。

很多科研人员回忆,那时“赶上一回发射,就跟过年一样”。 设计人员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要是谁能去趟发射场执行任务,因为有补助,工资能翻番。

陈阳说,他的第一个师父是位和蔼的老太太。在传道授业解惑方面,师父非但没有私心,还对他进行了可谓“心手相传”的悉心指导。

有一次,陈阳在计算火箭发动机推力速度时,出现速度不增加反而减小的反常情况。只是这么一个节点上的数据,被陈阳的师父抓住,对他刨根问底,最后发现是原始数据出了问题。

等到计算火箭弹道参数时,虽然师父有一套成熟的代码,可为了锻炼陈阳,也要陈阳新编一套代码。师徒俩将各自的计算结果进行比较,把精度差控制在了0.1米以内。

陈阳理解师父的苦心,他知道,在航天领域,型号成败往往源于这些细节。老一代航天人严谨的工作作风,触动了初入航天大门的陈阳,也为他渲染上同样一丝不苟的行事底色。

从2009年开始,一直在航天一院第一设计部九室弹道制导姿控组从事设计工作的陈阳,也开始“传帮带”,成为大家口中的“陈老师”。这一带,便“上了瘾”。按照当时组长张艳的话来说,自那以后,“陈老师的徒弟从没断过”。

9年间,陈阳带出了7 名徒弟。如今, 他们个个都成长为单位里的业务骨干。

“做技术,也是在做人”

陈阳对技术的“较真”,往往还会延伸到生活中去。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做技术,也是在做人。”

“有一次,我下班没关电脑,陈老师第二天就批评了我,说公家的电也是钱,不能浪费。”张青回想起来,不无惭愧道。

做师父虽然拥有威严,但当和徒弟意见有分歧时,若是自己不对,陈阳却并不怕认错。“师父也不可能永远是对的,不能因为面子丢了里子。”他说。

在一次对徒弟们的工作进行复核复算时,陈阳得出的计算结果偏差较大。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的徒弟们和师父一起回过头检查程序, 发现原来是由于陈阳按照老型号来取值,导致了错误。

“师父马上修正了自己的错误。关于是非问题,师父从来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张青说。

除了坚持心中的“真”,陈阳所传承的老一代航天人心底的无私,更让徒弟们动容。

一部型号总体设计师梁欣欣清楚地记得,他刚入职,陈老师就把他积累了十几年的代码倾囊相授。“真的是没有任何保留,这太难了。”

在陈阳的影响下,他所在的团队于不知不觉中便形成了一种习惯:得到别人工作成果无私分享的同时,也乐于将自己的果实“全盘托出”。大家彼此分享,共同成就,形成“水涨船高”的工作局面。

“陈老师是我们组里非常重要的灵魂人物。”徒弟们说。

在“传帮带”的过程中,陈阳发现好多零散的工作经验和专业知识缺乏系统总结和传承,为此感到可惜。很快,陈阳自创的74 页培训教材——《岗位培训项目和实施细则》出炉了。每个设计项目需要干几天、每天干什么,配套使用什么软件和工具……关于火箭型号研制过程中的常规工作项目和设计实例,在陈阳的“宝典”里都能找到。

有了这套培训教材,陈阳将“传帮带”的方式彻底改变——由以前的师父讲授为主,演化为以徒弟自主培训为主。“大家看我的手册,就能上手。我要提前告诉他们,设计的‘坑’在哪里,让他们少走弯路。”

“给永远比拿愉快”

这些年,陈阳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病懈怠过,一直工作在型号技术一线,攻克了多项关键技术难关,被聘为院科技委控制制导专业组成员和一部部级专家。

当年生病时,身体刚刚恢复,陈阳就立即重返岗位。虽然当时满嘴是口腔溃疡,甚至连嗓子眼儿都是,他还是挺着完成了某重点型号首飞的弹道设计工作。

很多人觉得,陈阳现在最重要的是身体,工作没有必要那么拼。妻子心疼他,也曾背着他找过领导,想让他调个轻松的崗位,可陈阳不同意。

病情夺不走陈阳的理想与追求。他说,人活着, 总要干点事。“传帮带”,就是他在航天领域最想做好的事。

尽管他总是记不得关于自己病情的医嘱,却对于“传帮带”说得头头是道。他要把自己说得清的、说不清的,像诸多航天前辈那样,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年轻人。

两年多来,陈阳带领团队谋划一部培训体系建设,详细设计培训方案,讨论课程设置,完成技术人员全员轮训,为中国运载火箭事业培养了一批“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

“‘传帮带’助推我们航天青年人才成长,如果没有它,我们的快速创新很难做到。”张青说。

美国宇航局前局长米切尔·格里芬曾感慨,中国航天令人感到害怕的, 不是它取得的伟大成就,而是它所拥有的一大批年轻科学家和工程师。新一代的中国航天人正在薪火相传中迅速成长起来。

陈阳说,在中国航天事业六十多年的发展中,“传帮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成长受益于此,也希望继续肩负好这样的责任。“我要把我们走过的弯路都写下来,让年轻人避免重复性的质量问题。”

二十多年来,陈阳一直在型号技术一线,潜心从事弹道设计、预研等工作,攻克了多项关键技术。而陈阳当过的最大的“官”,就是组长。用他的话来说,他的很多徒弟都比他“有出息”——有的成了主任设计师,有的当了室主任,有的获得过长征奖章、“领航先锋”等荣誉……

这让陈老师感到欣慰:“我希望能让更多的年轻人站在更高的起点上,去完成未来中国航天事业更艰巨的任务。”

他的学生任天助在一个颁奖仪式上说:“在我眼里,陈老师是一个很让人服气的专家,他从来没有被我们问住过。他还是一个无私和追求传承的人,他最希望的是他掌握的技术和设计理念能够传下去。其实他身体不适合总说话,今天也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来领奖,这些年我跟陈老师学习了很多很有用的专业技术,但更多让我获益的还是他的态度和精神。”

对于经验,陈阳从不吝于分享与付出。毕竟对于他来说,就像高尔基所言,“给永远比拿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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