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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天朗朗

2021-12-22石红许

粮油与饲料科技 2021年6期
关键词:仙人洞稻子水稻

石红许

蓝天白云下,微风频频私访荷桥村李树源,掀起绵绵稻香。沿着雷公泉溪流,走进万年贡谷原产地,我没有听到传说中的雷声,却闻到了远古飘来的稻香米香,一株株水稻携带着野性的长长的芒,把对大地的深情结成饱满的稻穗,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等待丰收的检阅,敬畏之情陡生。

小心翼翼顺着稻芒生长的方向用手轻握,我应该是握住了稻原始的印记,握住了守护生命线的锋芒,当地人告诉,这种水稻,连在山林间横冲直撞的野猪都不敢冒犯,顶多只是拱一拱田间的泥鍬、小鱼小虾打牙祭,然后懊恼逃离。

时序秋分,谷子泛黄,丰年在望。山那边传来阵阵欢乐的擂鼓声、嚎亮的歌声,此时此刻,我倒需要几分清净,好好模仿稻穗的姿势与稻子交谈一些灿烂的“烂谷子”往事。

其貌不扬的仙人洞,因为重大发现身价陡增,然而,它周边山头甚至因乱采滥伐而不堪入目,裸露的山体岩石逼仄着仙人洞,令人揪心。仙人洞遗址,为人类贡献了两样惊世的文化珍宝,一个是陶,另一个是稻,陶有两万年,稻有一万年。如今在考古界,说起仙人洞,那是如雷贯耳,并已进入人教版中学教科书,无愧于人类文明的摇篮。

这是神农氏“率土之滨”的地方,出土于仙人洞遗址的“天下第一陶”,想必盛放过野生稻驯化成功后长出的第一罐稻米,也想必见证过哪个部落的炊烟袅袅。走进国家博物馆,面对隔着两万年距离的陶罐,面对修复后还原的陶罐,我顶礼膜拜。

在环抱仙人洞的层层叠叠山冈间,在神农源深处,在高天流云上,神农氏以慈祥的目光关注、呵护着天下苍灵。挥手间,他播撒下一粒粒金黄色的稻种,盛开在希望的纵横阡陌上,盛开在告别饥饿的期待里。粒米之恩,普天下黎民欢呼雀跃,“饼炉饭甑无饥色,接到西风熟稻天”。面对今天的“坞源早”万年贡谷品种,面对一枝枝谦卑的稻穗,那呢喃的花粉里想必仍传扬着千年美名,“代代耕食,岁岁纳贡”。

稻与陶,相生相伴之物。究竟是先有稻,还是先有陶?当请铁面无私的碳14裁定。陶来源于土,经历了火的淬砺,愈加大器、坚硬、庄重、实用,人类开始尝到了直接使用土的甜头。我推测,因为有了钻木取火,在一方土地上熊熊燃烧,终于燃烧出了土的另外一种形式——陶,为人类的生活打开了一扇斑斓的,以及充满着许多的可能的大门。

陶,远古器皿,可储藏稻子、水,储藏其他食品等,陶器能很好地密封食物,延长保质期,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剩余产品开始粉墨登场。陶的出现,是人类开始定居生活的标志之一。

稻、陶,读音接近,韵脚相同。原始人发明了陶,当然非常高兴,在一个个平凡的夜晚,围着篝火烧烤,击缶而歌,舞动快乐,并命名为“陶”,“陶’便也多了一层乐陶陶的含义。我们的先祖,经历了数万年的茹毛饮血时代终于有米饭吃,有装东西的器皿,能不兴高釆烈吗?!《诗经》里就有“君子陶陶”这样轻快、愉悦的句子,我的眼前便浮现出一幅一个男子抱着盛装稻谷的陶罐,与亲爱的人载歌载舞的画面。

在仙人洞、在吊桶环,仰望山岭,脚踏泥土,叩响万年岁月传来的匐音,一个个深埋地底的密码被破译,当地文物馆老馆长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却掩饰不住满脸自豪,是仙人洞改写了中国乃至世界稻栽培历史的记录,人类栽培稻已经有一万年,仙人洞、吊桶环遗址被列入中国二十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老馆长安排助手摊开一张张有点发黄的图纸,并指点解说,那上面标注着各种似曾熟悉的符号和纵横交错的线条,看得我直后悔读书时没去攻读考古学,听得我热血沸腾,听得我自信飞扬,似乎觉得踏上的土地是不一样的土地,轻轻踩一脚就是对话万年时光,不知那一层层土壤垒叠了多少悬念,令人神往,令人探觅。

然而,万年建县的历史并不长,500多年前,因一场波及赣浙皖三省边界饶、信、徽、衢等四府的农民起义而已,首领是一名库吏即“粮长”(俗称)王浩八,从饶州府(鄱阳)逃到万年姚源,率领当地交不起税粮的民众揭竿而起,劫富济贫。“无粮不稳”,古代农民起义大都是因为没有饭吃,要求免收田赋。起义平定后,朝廷为了确保鄱阳、余干、乐平、贵溪四县边界长治久安,“抚安人民”,遂于正德七年正式设立万年县,县治库田販(青云),因境内有万年峰而得名。可以这样说,万年立县,与稻米有着密切关联,也恰好符合万年是稻作文化发祥地的显赫身份。“民以食为天”,只是,因了这样的直接原因而建县,让人觉得有些无奈和心酸。

我常常思考,从旧石器时代以来,古人究竟用了多少万年,才完成了艰难的野生稻驯化,简直不可思议,简直无法想象。那时,生产力如此低下,生存环境如此恶劣,一代一代的原始人真的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在田间、在屋檐下年复一年选种、配种,配种、选种……不折不挠,接续奋斗。沧海桑田,仙人身影高远,仙人洞仍在,伫立仙人洞前,我的思绪穿越万年,眼前幻化出原始人类劳作的场景,峰峦叠翠,溪流环绕,狩猎、耕作、驯养、结绳记事,演绎出一个个生动的原始人家。

走在这片土地上,望着仙人洞门前田野上的稻子,我顿觉汗颜,这些年来,几乎忽视了水稻的存在,哪怕一日三餐端起碗来吃饭,也是没心没肺的,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抛之脑后。我决定要和水稻重新建立友谊,选择在每年夏秋季节回一趟农村老家,就在鄱阳湖平原的一隅,去观看那稻浪滚滚接天际的情景,还有布谷鸟、白鹭、蜻蜓、蝴蝶、蜜蜂,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昆虫翩翩飞舞,一定会抑制不住一种久违的冲动,去重拾一些几近忘却的童年趣事,扎稻草人、捉迷藏、搓禾秆绳、编织稻草鞋子,或睡在厚实柔软的禾秆堆上数星星,去感受“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之意境。当然,也可选择到城市近郊的田间走一走,和水稻促膝谈心,谈谈甜蜜的扬花,谈谈摇曳万年的爱情,在禾苗拔节声中放飞心情,在“听取蛙声一片”里闭目养神,倘若发现稻田里的“伪装者”——稗草,绝不姑息,毅然薅除。

我还想和水稻谈谈那个“以粮为纲”的年代,像我等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年少时,一碗白米饭就可以盛满一天的快乐和光彩,一碗白米饭就可以吃出满满的幸福感来。再奢侈一点就是米做的各种风味小吃、零食,列举出来足足有一大串,米耙、米粉、米皮、米糖、爆米花、爆米糖、米糕、糕耙、糍耙、麻糍裸、寸金糖、米粉糊、米粉蒸肉等,有很多只是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的。不比现在,想吃就动手做或去买现成的,一粒米香充盈着平常日子的安然静好。对稻子,我充满敬意;对米饭,我百吃不厌。每每到北方出差,吃得再好再丰盛,倘若哪餐没吃米饭,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许是稻米已然深入血脉的缘故,这就是一个鱼米之乡人死不悔改的米饭情结。

我还要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那些久居城市的亲人,由稻到谷再到大米的复杂琐碎过程,播种、栽田(或抛秧)、施肥、耘草、除虫、割稻子、打禾斛(脱粒)、晒谷、碾米、筛米、贮藏……粒粒滚动着辛苦的声响,那是告诫我们要铭记心间;而在时间的跨度上,当不只是以稻的生长期三个月或半年为参照,可以漫长到超越万年,去捕捉远古的呼唤。我愿意沿着稻的经脉,去追溯未知而欲知的林林总总的稻事农事。说起水稻,真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凭我这么一个地地道道生长在长江流域的人,从小在稻香里摸爬滚打,也只会简单把稻分为籼稻、糯稻,还有多年后才听说的粳稻;按栽种季节可分为早稻、晚稻和一季稻。我还知晓,水稻是世界上三大粮食作物之一(另外两个是小麦和玉米),却有近半人口以大米果腹。水稻,一个以解决温饱为己任的美丽天使,一个沿着嘴舌、食道、胃深入血液、骨髓的可爱精灵,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命脉。关于水稻,用一万句话来礼赞都不为过。

在万年,在发现稻谷化石的仙人洞,会觉得离稻更近,聆听稻的喁喁私语,味蕾已是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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