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智

从卫岗牧场总部门口驶出一辆电瓶车。一个奶牛阿姨停下车沿路张贴《入学通知》：

亲爱的奶牛阿姨们：

去年出生的奶牛宝宝都要上学。

不要为宝宝准备什么，牧场学校什么都有。

明天早上8：00，有专车接宝宝。

牧场学校

8月31日

负责送文件的奶牛阿姨没有马上离开。她靠着电瓶车，看着其他的奶牛阿姨。

卫岗牧场要办学校的事，奶牛阿姨们一个月前就知道了。但她们不相信。

牧场办学校干什么呢？

牧场也不是不能办学校，可办了学校，谁去上学啊？

难道是奶牛阿姨们吗？奶牛阿姨们不是不能去上学，可去上学了，谁产奶呢？

难道是小奶牛去上学吗？小奶牛上学倒是可以的，可是，小奶牛为什么要上学呢？

“我就没上过学。”

“我也没上过学。”

“没听说哪位奶牛阿姨上过学。”

奶牛阿姨们说。

“是教我们产奶吗？”

“没听说过产奶需要教。”

“没错。”

奶牛阿姨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么一说，心里更着急了。她们怕牧场做错事，既浪费钱，还耽误她们产奶。

奶牛阿姨们很善良，总是替别人着想。

“给场长打一个电话吧，提醒她？”有个奶牛阿姨建议道。

奶牛阿姨们都很敬重场长，可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奶牛阿姨们很忙，忙得竟忘记打电话了。

“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做事情，都是为了产奶。”奶牛阿姨们说。

奶牛阿姨们的话，一点儿都没错。她们要吃草，要喝水，要健身，要散步，要洗澡，要听音乐，要睡觉，最终都是为了产奶。

“我们就连做梦都想着产奶。”奶牛阿姨们说。

奶牛阿姨们做了产奶的梦，就不会做其他梦。如果不做产奶的梦，其他梦就会钻进她们的脑袋，比如噩梦。做噩梦就会害怕，害怕了就会紧张，紧张了就会影响产奶。

有一天晚上，一个奶牛阿姨还没来得及做产奶的梦，一团黑影就挤进她的梦里。她吓得尖叫起来，把其他奶牛阿姨产奶的梦都吓跑了。一连三天，奶牛阿姨们的乳房都是瘪瘪的，居民们喝不到鲜奶了。

“奶牛宝宝们哪有时间上学呢？”奶牛阿姨们发愁地说。

奶牛阿姨们没把牧场办学校的事放在心上。她们认定，牧场办学校只是说说而已。再说，她们的心里从来不藏事。

谁会喝心事重重的奶牛阿姨的奶呢？

卫岗牧场办学校的事就是真的——《入学通知》已经贴过来了，广播、电视里也在反复播放：

亲爱的奶牛阿姨们：

去年出生的奶牛宝宝都要上学。

不要为宝宝准备什么，牧场学校什么都有。

明天早上8：00，有专车接宝宝。

牧场学校

8月31日

奶牛阿姨們没上过学，不认识牛文，《入学通知》贴了也没什么用。但奶牛阿姨们很聪明，广播和电视说一个字，她们就在《入学通知》上找一个字，听了几遍广播、看了几遍电视，《入学通知》能看下来了。

“呵呵……”奶牛阿姨们笑了起来。

贴通知的奶牛阿姨放心了，坐电瓶车去下一个点。

“要命了！”一个奶牛阿姨突然高声叫了起来。

其他的奶牛阿姨吓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尾巴都差点儿被坐断了。但她们没怪罪高叫的阿姨。

高叫的奶牛阿姨，上次做过噩梦。

“去年出生的宝宝？那——前年出生的呢？”高叫的奶牛阿姨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奶牛阿姨们只有受到很大的惊吓，才会把眼睛瞪得这么大。

“前年？前年是哪一年？”

“前年——是去年的去年。”

“这个——去年的去年出生的宝宝，就不是宝宝吗？”

“前年出生的，是去年的宝宝。今年已经不是宝宝了。”

“那是什么了？”

“对啊！不是宝宝，那是什么了？”

“那些宝宝呢？”

奶牛阿姨们互相看看，又四处看看。

“不会丢掉了吧？”

奶牛阿姨们紧张起来。

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绿地。

小奶牛们有的追蜻蜓，有的试着过河，有的站起来摘桑葚。

有一只小奶牛很漂亮，白色的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黑色花斑，就像在一张白色宣纸上泼了墨汁。和其他小奶牛不同的是，她的胸口有一块金黄色花斑。

“她将来一定能产很多奶。”这只小奶牛的干妈骄傲地说，“金牌是天生的。”

“哈哈，你这个干妈，好像比亲妈还高兴哟。”有奶牛阿姨开玩笑说。

“干妈也是妈。”小奶牛的干妈得意地说。

有一只小奶牛的耳朵上挂着苜蓿干草——左耳朵三根，右耳朵两根。

有一只小奶牛在用蜡笔给自己的眼睛画圆圈，左眼画红圈，右眼画黑圈，看起来像戴了一副红黑边框的眼镜。

有一只小奶牛的左前脚穿红套鞋，右前脚穿蓝套鞋，左后脚穿黄套鞋，右后脚穿绿套鞋。

胸口有金黄色花斑的小奶牛正举着一蓬树枝站在草地上。挂苜蓿干草的小奶牛、画眼圈的小奶牛、穿彩色套鞋的小奶牛都靠在她身边。她们伪装成了一棵树，要等鸟落下来。

有几只飞鸟真的以为这是一棵树，便落在“树”顶，叽叽喳喳。

小奶牛们慢慢移动脚步，“树”一点一点挪动着。她们想把一棵有鸟的“树”移到小河里的石头上。

几只鸟一开始没有注意，后来发现“树”会走，又从树枝间看到小奶牛的头顶，暗暗笑着，悄悄飞走了。

“你们干什么呢？”有一只小奶牛钻到树枝下面问。

“嘘——”胸口有金黄色花斑的小奶牛说，“上面有鸟。”

“鸟早就飞走了。”那只小奶牛笑着说。

小奶牛们抬头向上看。鸟呢？小奶牛们把树枝放在草地上。

“叽叽喳喳……”鸟们在真正的树上跳上跳下，飞来飞去。

“宝宝们都在啊。”高叫的奶牛阿姨说。

“并没听说会少了哪个宝宝。”一个奶牛阿姨说。

奶牛阿姨们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她们就放心了。

“但是，去年的去年的宝宝呢？”高叫的奶牛阿姨还是要问。

“呵呵，阿姨，你敏感了。”一个奶牛阿姨对高叫的奶牛阿姨说。

“可是，她问的是对的。”另一个奶牛阿姨说。

“啊呀！”高叫的奶牛阿姨晃晃脑袋，笑著说，“看我这脑袋。”

“你脑袋怎么啦？”一个奶牛阿姨眯着眼，凑过去问，“噩梦的后遗症吗？”

“我的脑袋刚才没转过弯来，”晃着脑袋的奶牛阿姨说，“我们不就是前年出生的吗？”

“对啊，我们在去年时都是宝宝啊。”奶牛阿姨们找到了前年出生的宝宝，都笑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她们就从宝宝变成阿姨了。奶牛阿姨们有些害羞，但很开心。

“宝宝们的幸福日子就要结束了。”一个奶牛阿姨心疼地说。

“宝宝们还不知道她们马上要上学了。”一个奶牛阿姨满脸愁容。

“我们没上过学，不还是好好的吗？”一个奶牛阿姨要哭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奶牛阿姨们同情地看着草地上的小奶牛。

“她们要做作业了。”有一个奶牛阿姨说。

“作业不会做，家长要辅导了。”有一个奶牛阿姨说。

“她们犯错误，学校要喊家长了。”有一个奶牛阿姨说。

“这怎么办啊？”

“还是问场长吧。”

一个奶牛阿姨给牧场场长打电话。场长的电话很忙，三个小时才打进去。

“场长，我们要请教——”

“是问宝宝们为什么要入学，对吧？”场长笑着说。

奶牛阿姨们说：“对啊。”

“牧场的宣传，阿姨们没注意到吗？”场长问。

奶牛阿姨们说：“我们以为场长是说着玩的。”

“呵呵，可不是说着玩的哟。”场长笑着说，“今天的电话，都是问这个问题的。十分钟后，请阿姨们听广播、看电视，我给大家再说一遍。”

奶牛的素质，决定了奶的质量。

阿姨们只有更聪明、更优秀、更健康，奶的质量才会有更大的提高。

宝宝们进牧场学校，接受的是素质教育，学诗词歌赋，学音乐、绘画，学体育、舞蹈。

牧场鼓励宝宝们有一技之长。

宝宝们将来成为阿姨，素质教育的内容就会化为奶的质量。

卫岗牧场的牛奶，就会更受欢迎！

让每一个宝宝入学吧！

明天一个都不能少哟。

场长在广播和电视里激情演讲。

奶牛阿姨们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一个奶牛阿姨唱着歌。

另一个奶牛阿姨随着歌声扭着腰和屁股，跳了起来。

“诗酒趁年华。”一个奶牛阿姨昂起头，眼里闪着光芒，“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愿意上学的。”

“你写诗可以，不能喝酒的。”一个奶牛阿姨说，“否则奶里就有酒了。”

“奶酒。”眼里闪着光芒的奶牛阿姨说。

“呵呵呵呵……”奶牛阿姨们笑了起来。

小奶牛们听说要去上学，非常高兴。

“学校在哪里呢？”有小奶牛问。

奶牛阿姨们不知道学校在哪里，她们从来没离开过家门口的草地。

“那里，”眼里闪着光芒的阿姨指着远方说，“天边。”

去上学，就是去天边，小奶牛们兴奋得又蹦又跳。

奶牛阿姨们看着遥远的天边，心里痒痒的。

“将来我们可以去看她们。”一个奶牛阿姨说。

奶牛阿姨们忽然发现，宝宝们明天就要上学，却还没有名字。老师怎么点名？怎么记成绩？奖状发给谁呢？

一个奶牛阿姨把这件事告诉了场长。

场长赶紧在广播和电视里说：“给宝宝们取名字吧。”

胸口有金黄色花斑的小奶牛，叫“小淳”。

耳朵上挂苜蓿干草的小奶牛，叫“小美”。

眼睛上画了圆圈的小奶牛，叫“小萌”。

穿彩色套鞋的小奶牛，叫“小欢”。

阿姨们顺便也给自己取了名字。

场长叫“大纯”。

校长叫“双耳”。

小淳的妈妈叫“颂月”，干妈叫“应水”。

三目、六顺、八通、浅草、四顶……

奶牛阿姨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天黑了。道路两边的路灯亮起来了，一直亮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和天上的星星连在了一起。

奶牛阿姨们和宝宝们早早就睡觉了。

明天早上8：00，卫岗牧场总部的专车会准时来接宝宝们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