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外监测到野生东北虎并非易事。任毅回忆：“有些地方积雪太厚，后面的人只能踩着前面的人的脚印艰难前行……停下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身体一直打战，完全没办法控制，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温。”

近日，在云南昆明召开的《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宣布了中国首批国家公园名单，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成为首批国家公园之一，而任毅已经驻扎在此12年。2009年，学习生物工程专业的任毅一毕业就一头扎进旷野，成了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的一员。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以珲春岭为界，与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哈桑区接壤，这里的东北虎往来于中俄之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然而，在野外监测到野生东北虎并非易事。为了弄清楚东北虎的种群数量与分布，2009年冬天，WCS與吉林省林业厅合作进行了联合调查，这也是任毅第一次参与野外调查。

“我们踏勘所走的路线位于珲春岭，一些地方的积雪能到成年人的大腿根处。我们通常3人一组，每天要完成一段规划好的路线踏勘。”任毅说，“有一次，我跟队友早上9点就进山了，因为有些地方积雪太厚，后面的人只能踩着前面的人的脚印艰难前行。中午12点多，我们用脚在雪地上踩出一小片空地，简单吃了一点儿东西。停下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身体一直打战，完全没办法控制，那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温。”

边境城市的落日来得早，下午三四点太阳就开始西沉，如果天黑前不能赶回驻扎的营地会非常危险。任毅和队友不得不选择折返，回到营地时已经晚上9点多了。算下来，一天12个小时只走了10多公里。

在旅店洗漱时，任毅觉得水管里流出来的冷水都很温。“人长时间处在低温状态，碰到温水都会觉得烫，所以很容易被烫伤。有些没经验的同事用热水洗手，结果被烫伤了。”任毅说。

这是大自然给任毅上的第一堂课。经过12年的历练，任毅现任WCS东北虎种群恢复与保护项目主管。

“老虎回来了”

据介绍，野生东北虎、东北豹仅分布于中国东北和俄罗斯远东地区。100多年前，中国东北地区“众山皆有虎”。但随着人类活动增加、森林面积缩小和环境恶化，野生动物特别是虎、豹数量急剧下降。到20世纪90年代末，野生东北虎、东北豹基本销声匿迹。

从2000年初开始，WCS联合珲春市保护部门开展清山清套工作，并在2009年率先引进了国外先进的巡护管理系统，从根本上消除了栖息地内对老虎的各类威胁因素。

“这些年，中国境内以及中俄联合进行了多次种群调查，之前很少能观察到老虎的足迹。现在足迹多了起来，说明老虎回来了。”任毅说。

近年来，野生东北虎频频出没也印证了任毅的说法。中俄跨境自然保护区内物种数量持续增长，野生东北虎开始在中俄保护地之间自由迁移。

2013年秋，在珲春市，红外相机拍摄到一只成年雌性东北虎带着4只虎崽的画面。

2014年11月，珲春东北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红外相机拍摄到一只野生东北虎的正面视频。这只东北虎双目有神、四肢粗壮、体形健硕，威风凛凛。

2016年，吉林省天桥岭林业局5次发现东北虎踪迹，这标志着野生东北虎繁殖呈现出由中俄边境向长白山内陆扩散的趋势。

北京师范大学和俄罗斯豹之乡国家公园的最新联合研究结果表明：2014至2015年，中俄跨境区域内的野生东北虎、东北豹种群分布范围不足6000平方公里，生存着至少38只东北虎和91只东北豹，已超出资源承载能力。

“我国成立的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恰好承接了这一需求。未来，俄罗斯的东北虎也可能长期在此安家。”任毅说。

另据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最新披露的数据显示，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的野生东北虎、东北豹数量，已由2017年试点之初的27只和42只分别增长至50只和60只，监测到新繁殖幼虎10只以上、幼豹7只以上。

据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管理局综合处处长陈晓才介绍，目前，东北虎和东北豹正向西已扩散到吉林蛟河、舒兰一带，向北扩散至密江、饶河一线，建设野生东北虎豹繁殖扩散种源地的试点目标已初步实现。

人兽共处之路

今年4月23日，一声虎啸打破了黑龙江省鸡西市临湖村的宁静。随后，这只闯入临湖村的东北虎——“完达山1号”被人们熟知。

“人兽冲突是每个野生动物保护区面临的共同问题。”任毅说，“比如每年的5至10月，在珲春市杨泡乡依力哈达村，村民们养殖的延边黄牛大多会在山上散养，就会发生黄牛被野生动物咬死的情况，给养殖户带来较大的损失。为了保护庄稼不被破坏，他们会在田地周围装铁丝网或放置一些猎套，这给野生动物带来很大危险。我们曾经救助过被铁丝网缠住的野生动物，包括野猪、黑熊等。但保护野生动物光靠政府相关管理部门和非政府组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动员当地居民共同参与，探索人兽共处之路。”

WCS在这方面进行了很多尝试。今年5月，WCS推动在东北虎豹国家公园内成立第一支社区共管巡护队。通过“社区共管”的方式，当地政府部门与居民共同建立起保护野生动物的巡护体制，提高了社区参与保护的意识及能力。

除了实施损害补偿制度外，政府职能部门还在探索让农民直接参与野生动物保护工作，并从中获益。比如在珲春市，林业部门帮助农民发展养蜂业，农民则利用农闲季节组成保护野生动物巡护队;在汪清县，相关部门将红松果林承包与保护虎豹相结合，红松果林的承包人也负责本区域内的虎豹保护巡护任务。

现在，珲春市出现了很多农民巡护队。他们当中有些人以前是猎人，现在成了山林的守护者，向着“虎山”前行。

（《环球》2021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