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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弓

2021-12-17毛国聪

散文诗世界 2021年12期
关键词:弹弓蓝天飞翔

毛国聪

在白河公园里看到老余在玩弹弓,我就感到手心发痒。收藏在记忆里几十年的弹弓忽然出现,我就像那些在公园里跑步锻炼的人,心跳加速。

小时候,弹弓是我的玩具,也是打鸟的武器。砍一根发叉的老黄荆,或者结实的树叉,粗糙的木棍,梆两条橡皮筋,不一会儿就做成了弹弓。子弹是现成的石子,遍地皆是,应有尽有。那时候打鸟,不算违法。

我有时很纳闷:人们为什么常把瘦小无力的人比作鸟。难道飞翔不需要力量吗?狗熊的力量来自笨拙。老虎狮子的力量,一望而知。我们对小鸟柔弱的印象来自飞翔,飞翔在于轻盈。我们觉得小鸟缺乏力量,是我们对轻盈的误解。小鸟有尖啄,利爪,一身瘦肉,找不出一块赘肉、肥肉。这是任何肌肉男都做不到的。他们只有把自己练成小鸟,才有飞起来的力量。

鸟儿是一种警觉、机敏、狡猾的动物,大多时候人还没靠近,它就飞走了。白天打中鸟,很难。要打中飞翔中的鸟儿,全凭运气。几乎算是鸟儿自己找死,撞上了射向天空的石子。白天的小鸟几乎不会安静地停在树枝或地上,它们不是在空中炫飞翔特技,就是在地上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蹦蹦跳跳,即使啄食,也会不安地左顾右盼。它们这样,好像不是胆怯,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影子。

晚上打鸟就容易多了。一到傍晚,小鸟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活动范围从广阔的天空邃然缩小至窝边。在没有星光的树林里,用手电筒的光照着歇在树枝上的鸟儿,鸟儿一般不会飞走。这时候用弹弓瞄准,几乎百发百中。那时候,用弹弓和石子打下一只飞翔的鸟儿,那种成就感,比一篇稿子投中某个刊物还让人激动。大学毕业后,我再也没有玩过弹弓。

老余的弹弓小巧精致,子弹是圆滑锃亮的特制泥丸,跟我小时候自制的弹弓相比,简直是原始人的棍棒和现代人的自动步枪之间的差距。看到老余用弹弓打靶,一打一个准,我就想,小时候玩原始弹弓都得心应手,玩这么高级的弹弓,应该是个神枪手。可我神气活现地打了近十发子弹,连靶子的边都没沾上,准头还不如小时候。

老余是团职转业军人,打过真枪实弹,玩弹弓是小意思。我虚心向他请教。他说我的姿势不对,握弹弓的方式也有问题。他说,握弹弓的那只手要自然下垂,拉橡皮筋的手拇指要紧贴嘴角,然后两手一起慢慢抬起,就像拉弓箭,两手必须保持一条水平线,不用眯眼睛,盯着握弹弓的第二个手指就行。他又教我怎么装弹,怎么瞄准目标。我练了好一会儿,感觉不错。

装修青城山居时,我就准备买弹弓,或者像小时候一样自制弹弓,还多次做在山里用弹弓打鸟的梦,梦里的我总是到处找石子。

老余说,他的弹弓和子弹都是网购的。网上几十、几百,还有上千元的弹弓。买弹弓都配有特制的靶子、石弹、钢珠。我上网一看,大开眼界。网络世界真是奇妙的宝藏,没有你买不到,只有你想不到。弹弓是最古老、当时最先进的武器,也可以说是现代武器的雏形。在我看来,手枪、机枪、大炮、洲际导弹的原理跟弹弓原理没有本质差异……

我立即把老余发给我的网店地址转发给阿宓,说来惭愧,我至今不会网购。

阿宓微信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微信说:买弹弓啊。

你要干啥?

我要上山打鸟。

好吧。

过了好一会儿,阿宓再无动静,我就微信催她赶快下单。她微信我:我得考虑一下,鸟儿们会遭殃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亢奋得昏了头,居然实话实说要买弹弓打鸟,也忘了阿宓在家里拥有一票否决和一锤定音的大权。阿宓喜欢鸟儿,经常在咱家阳台窗口放上米饭和面包,请鸟儿们来享用。家里偶尔飞进一只小鸟,阿宓就兴奋得不得了。每次看到我用手比划打鸟的样子,阿宓就急忙制止我,说这样会吓跑鸟儿。我估计把咱家让给鸟儿居住,她也心甘情愿。我怀疑她瞒着我参加了什么动物保护组织。

回家后,我好说歹说,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再三保证不打鸟儿,阿宓才同意给我买弹弓。我说:我买弹弓,只是为了好玩,打靶,锻炼身体,也是为了保家卫国。国家和咱家都是家。国家要有武器,咱家也应该有武器。弹弓就是咱家的武器。我要用弹弓武装保护咱家。我相信,家里有弹弓,安全感会大增,不怕小偷光临。你放心,我保证不用弹弓打鸟,我也需要鸟儿们在咱们家窗前唱歌跳舞,早晨唤我们起床。说实话,我也不敢打鸟,所有的鸟儿都属国家保护动物,任何地方都禁止打鸟。

第三天下午,我就收到了一把精致的紫檀弹弓,98新款,狼牙牌,激光豪华版,有红外线瞄准器,水平校正仪,二十条橡皮带,四包金光闪闪的钢珠弹,九包泥弹。我对照网上的使用说明,费了不小功夫才组装完成。这哪里是14岁以上的人的弹射玩具,分明是一种现代版的原始武器。据网友说,这款弹弓准到怀疑人生。哈,有了这武器,我还怕谁?我拉扯着张力十足的橡皮带,好像在阅读一部奇妙的小说。我反复琢磨红外线瞄准器和水平校正仪,真希望此时此刻自己就在黑暗的树林里。

可惜的是,我重金购置的弹弓,只露过两次脸,就被我雪藏起来,当作纪念物,再也没有威武扬威过。第一次,我带着弹弓去青城山居,比哪次都着急。我拿着弹弓,做了一个猎人的炫酷姿势,还请阿宓用手机为我拍了几张美照。那天我们到青城山居时,已是傍晚,鸟儿们大都晚安了。我跟阿宓在山脚下散步,我带着弹弓招摇了一番,好像在向鸟儿们预警,我是一个带着致命武器的危险人物。第二次,我做了充分准备,打算上山练练手艺,顺便干掉几只胆大的运气欠佳的小鸟,还梦想来次野外烧烤。那天上午,天朗气清,我手握弹弓,一副老猎人的神情。但是,到了山脚下,阿宓就开始找各种理由不上山,还不准我独自上山,甚至把子弹攥在手里不给我。

我信誓旦旦地说,我坚决不打那些可爱的鸟儿,我只打那些可恶的虎豹豺狼。阿宓肯定地说,山上只有小鸟,没有虎豹豺狼。我生氣了她也不管,她这是明显跟我作对,向我宣战。说实话,我不怕虎豹豺狼,也不怕那些规章制度,但是,我怕阿宓。这是我始终改不掉的短板和七寸。无奈之下,我只好用弹弓对着那些自由飞翔的小鸟,啪啪啪,放了些空弹了事。我相信,那些快快活活的小鸟以为我在跟它们玩耍呢。这里的飞禽走兽做梦都没想到,它们之所以能在这里安居乐业,快乐生活,因为它们有位保护女神——阿宓。

其实,要打鸟,根本用不着上山,小区里就有无数的鸟儿飞来飞去,咱家阳台上也经常有小鸟光临。它们在咱家阳台上的时间比我们还多。只要我躲在卧室里,用红外线弹弓瞄准,手一松,钢珠泥弹就会准确无误地撂倒它们。但是,看到它们在我面前不惊不诧地跳来飞去,我就忘了我有弹弓这回事。我现在才明白,我买弹弓,确实是为了好玩。有了弹弓,我发现自己也是个善良之辈。但是,我也为弹弓感到郁闷和抱不平:弹弓的命运远不及灭火器,灭火器都放在显眼的地方,而弹弓却不得不雪藏起来。

说实话,我也不是真要打鸟,我对鸟儿向来比较尊重。小时候,我养过麻雀,可老是养不活。逮到时还好好的,关在笼子里也是好好的,可第二天一看,它们全都莫名其妙地就死在了笼子里。平时,我和阿宓爱在窗口看那些在栾树和花坛上飞来飞去的小鸟。有一种漂亮的小鸟,金黄色的羽毛,比蜜蜂大点,像颗小石子,在枝丫间弹来弹去。小时候我们叫它“黄金子”。我们四道街的家附近还有许多麻雀、斑鸠、燕子、白头翁。我们早上听到的最早声音就是鸟鸣。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一具小鸟尸体。难道它们不死?

阿宓说,我看过一些资料,说麻雀是养不了,也关不了的。鸟儿的生活在蓝天。如果让麻雀来选择生命和蓝天,麻雀肯定会选择蓝天。它们跟人不一样,人多半会选择生命。认为生命都没有了,拿蓝天来干嘛?我觉得,我们看不到鸟儿的尸体,多半因为鸟儿都死在了蓝天里,蓝天是它们生活的世界,也是它们的墓地。我认为,鸟儿是最爱自由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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