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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 艺术激浪

2021-12-16赋格

悦游 Condé Nast Traveler 2022年1期
关键词:沃霍尔安迪美术馆

赋格

浦东美术馆坐拥陆家嘴滨江核心区的黄金位置。

UCCA Edge顶层拥有一圈环绕式露台。

VoyageUCCA Lab在南京西路的商业空间中营造出一座“模拟商场”。

“成为安迪·沃霍尔”展览的全部作品都来自匹兹堡安迪·沃霍尔美术馆。

被图像击中

我被一个橙色乒乓球击中时,正准备丢开手中的另一个橙色乒乓球,它上面写着“昏沉”两个字。我转身捞起那个砸到我脑门并继续在地上弹跳的球,看清它上面的字是“长久”。我弯下腰来翻检散落一地的橙色乒乓球:“昂贵”“高亢”“饱满”“寻常”……

事后回想,与其说我被一个乒乓球击中,不如说被一个词语、一种情绪击中。对此,我的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并拍照发到网上,在一两分钟内完成对这一事件的评论,用的是图像传播的方式。

展厅里有一台乒乓球发射装置,它形似机械章鱼,每隔十几秒向观众发起一次射击。它是杨振中的作品《命中率》,属于上海 Voyage UCCA Lab(UCCALab沃捷艺术空间)开幕首展“图像的旋踵:一次关于媒介身份的研究”的一部分。

其实,Voyage UCCA Lab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是体现出现代化发展的一个场所。展览空间位于金鹰国际购物中心一楼,这里是南京西路与陕西北路交叉口的黄金地段,聚集着多家高端商场。然而我记得“乒乓外交”的年代,当时已属国内最繁华街道的南京西路却连一家大商场都没有,只有小店面的服装店、食品店、服务部,横街上还分布着一些小工厂,街道生态比现在更驳杂。那时候,百货商店多集中在南京东路。直到20世纪90年代,金鹰商场所在的地块还是一片菜市场,叫“陕北菜场”。上海的现代性绝不是线性发展的,如果时光倒流几十年,南京路代表的都会摩登又会令现在的人震惊。在尤洋带我走向金鹰商场的途中,我们聊起20世纪30年代“四大公司”之一的新新百货,为吸引客流,它在高层餐厅设了一间“玻璃电台”,顾客可以一边购物、就餐,一边观看透明玻璃墙内播音员、歌手和演员的活动,一切表演都透过无线电即时向全市播报。换句话说,对于线上线下同步直播这种事,近百年前上海早已玩过,即使说它是一种觀念超前的多媒体行为艺术也不为过。

仿佛一个轮回,上海、商业、消费、广告、媒介这些概念如今再度紧密连接,边界已趋模糊。策展人尤洋提醒我注意展览空间临街一侧的透明外壁,街上行人会误以为它是商场橱窗,展示着变幻闪烁的屏幕和灯牌,滚动播放着各色图像 —— 细看内容,却是毕加索的《宫娥》与委拉斯凯兹的《宫娥》之类的西洋名画,以及旧上海的月份牌。似艺术品又不似艺术品,似广告画又不似广告画,它也是一件作品 —— 艺术家石青的《消费常识》。观众走入展场前预先看见这面“橱窗”,可能会疑惑,这到底算艺术空间还是商业空间?

尤洋说:“很多人去美术馆看展,也就是花百来块钱打个卡,完成一次商业性的文化消费。”

浦东美术馆开幕重磅展览“蔡国强:远行与归来”。

西岸美术馆面临黄浦江的露台区域已成为徐汇滨江最好的公共观景平台。

我觉得 Voyage UCCA Lab的有趣之处在于它的暧昧性,身为商场里的艺术空间,它却故意营造“模拟商场”的感觉。名字里的“实验室”也传递出开放的姿态,既要考量图像这种被大众观看和消费的客体,也反观观看者的主体性。“人们时而是观众,时而是演员,肉身作为图像的一部分与物质图像交织旋踵”,展览前言里的这句话听上去严肃,但观展过程经常让人感觉被幽默了一把,那个开门见山对观众发起袭击的乒乓球发射器就是一个例子。又如艺术家陶辉与歌手周笔畅合作的《我们共同的形象特别版》,周笔畅在视频中扮演“没能成为歌手的周笔畅”,普通白领打扮,口中念念有词:“越想越伤人,枯坐到清晨,阳光替房间开了灯…… 我总会实现一个梦。”这是《解脱》的歌词,屏幕里还有一个小屏幕,播放2005年周笔畅参加《超级女声》时表演《解脱》的片段。两段影像、两个角色,一个像另一个的模仿秀,互为映射。

成为新地标

2021年5月和11月,时隔半年, 来自北京的UCCA在上海接连开张了两个新空间。Voyage UCCA Lab在市中心筹备开幕时,来自美国匹兹堡安迪· 沃霍尔美术馆的近400件沃霍尔作品已经在苏州河北岸UCCA Edge的三层展厅内各就各位,展馆外墙上挂出了印有沃霍尔1964年丝网印刷自画像图案的海报。沃霍尔留着短发,下巴昂起,直视镜头,脸被涂成粉红。头像下有一行字:“成为安迪·沃霍尔”。

开幕那天,UCCA馆长田霏宇(Philip Tinari)用流利的中文向观众解释展览标题里“成为”这个词的用意:“实际上有两个安迪· 沃霍尔,一个是作为普通人的沃霍尔,他出生时并不叫 Warhol,本姓是Warhola,来自工业城市匹兹堡的一个斯洛伐克移民家庭,一生都是虔诚的拜占庭天主教徒;而另一个沃霍尔是去掉了Warhola末尾字母a之后成为著名艺术家 Warhol的那个安迪·沃霍尔。”

坦白说,走进 UCCA Edge之前,我对新展没有太多期待。安迪· 沃霍尔的形象和作品实在过于眼熟,我在各种媒介和世界各地的美术馆见得多了。但田霏宇的一番话勾起我的兴趣:“在沃霍尔生活的时代,外界很难公开探讨他的个人身份,然而艺术家的个人身份会对他的创作起很大作用。我们可以跳出所谓客观的美术史书写套路,在经过时间积累之后更清晰地认识他。我越来越觉得,沃霍尔的艺术预见了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很多特征 ,比如他的社交活动和摄影作品其实构成了某种早期的 Instagram或朋友圈。”

“成为安迪·沃霍尔”展览完整呈现了沃霍尔的摄影艺术实践。

沃霍尔的 Instagram?这听上去有趣。三楼的“摄影师沃霍尔:夜生活”区域让人即刻穿越到沃霍尔1968年遭遇枪击后热衷的纽约派对现场。一众名人在他的“朋友圈”集体亮相:达利、基辛格、伊丽莎白· 泰勒、朱迪· 福斯特、史泰龙、雪儿、肯尼迪遗孀、“现代舞教母”玛莎·葛兰姆、酷儿摄影师罗伯特·梅普尔索普等。更有意思的是同一层的“摄影师沃霍尔:肖像”单元,单看丽莎·明尼里一人的肖像,我就发现了宝丽来彩色胶片、聚酯膜上感光乳剂制作的小幅投影胶片、布上丙烯和丝印油墨、碎布纸上丝网印刷等不同媒介和手法的作品,它们像一组主题与变奏曲,旁边还有丽莎· 明尼里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唱会的33又1/3黑胶唱片涂层封套。从最初的10.8厘米×8.6厘米肖像快照到批量生产的印刷品,都被完整呈现。

UCCA Edge展览部副总监秋韵告诉我:“成为安迪· 沃霍尔”是 UCCA Edge开馆以来第三场展览,无论作品体量还是搭建的难度,都前所未有。近400多件沃霍尔作品来上海前已在北京 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过,它是京沪“两馆联动”性质的展览,却不是一次简单的搬运,因为纽约 SO-IL建筑事务所担纲设计的上海 UCCAEdge有着多层、多柱子的空间结构,不同于北京 UCCA那种开敞的平层,这给布展工作带来不小的难度。

秋韵说:“我们想给观众带来一种特定的氛围感 —— 20世纪60年代的纽约,活跃、混乱、充满魅力、有点儿危险,但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在建筑师为展览空间“打底”的基础上,每个展览的设计师还会根据展览的具体特性细致打磨展览空间。以二楼的“电影作为客体”单元为例,沃霍尔在60年代“银色工厂”时期创作了大量地下电影,相应展区被布置成一个银色的空间,利用 Loft展厅的挑高,将放映《帝国大厦》《沉睡》等影片的屏幕悬于人们视线上方,营造出仰看电影的效果。

日本艺术家空山基的《 机械姬》在上海昊美术馆现身。

外滩美术馆内外,20世纪30年代装饰艺术风格的楼梯和外立面。

上海的两个UCCA新空间名义上都位于静安区,但上海人其实心知肚明,一座在顶级商圈南京西路的核心地段、“老静安”的正中心;另一座在苏州河以北,从前的租界外、闸北区,地缘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我恰好住在老闸北、新静安,这片昔日的“下只角”近年城建发展很快,但文化氛围比不过市中心。自2020年以来,眼见“UCCA Edge”的预告牌出现在离家不远的西藏北路、曲阜路口,我打心底里高兴,从此新静安也拥有了一座分量和腔调都很足的当代艺术展馆。

与国际对标

最近几个月,除了 UCCA,城中另一大话题是2021年夏天新开幕的浦东美术馆:陆家嘴滨江的黄金位置,普利兹克奖得主让· 努维尔设计的建筑,甫一开张就带来蔡国强、米罗、英国泰特美术馆藏品三大展览,包括前拉斐尔画派名家米莱的《奥菲莉 娅》。

在此之前,2019年上海西岸美术馆在徐汇滨江的开幕令人记忆犹新。到2021年下半年,西岸美術馆与法国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的“蓬皮杜中心典藏展”已进行到第二单元“万物的声音”,并推出首场建筑展“巴黎建筑1948—2020:城市进程的见证”。如此全方位的跨国合作真是大手笔。

不难发现,类似的国际合作已在上海全面开花:西岸美术馆是徐汇区一座开幕仅两年多的美术馆,对标的是法国国家级的当代艺术机构;浦东新区的浦东美术馆才开幕几个月,对标的是英国国家级的当代艺术机构;另一些规模较小的当代艺术空间也有着类似的合作模式,如静安区的 Prada荣宅,从冠名的品牌到开幕展内容,都呈现一派浓郁的意大利风情。不用说国内其他一线城市,即使放眼全亚洲的当代艺术版图,恐怕也没几个城市能具有和上海一样的雄心、效率和执行力。

UCCA Edge展馆内一角。

外滩美术馆的翻新工程是由英国著名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担纲设计的。

上海人当然是“见过世面”的。20世纪40年代,不到25岁的张爱玲已经在文章中洋洋洒洒地谈论过塞尚、高更和亨利·卢梭,她跟现代艺术一点儿都不隔膜。不过我也看得出来,张爱玲虽有敏锐的艺术感知力,却遗憾没条件看真迹,只能读二手的画册。囿于当年印刷出版技术,她对某些艺术品的认识有偏差,特别是色彩方面,因为印刷品无法精准还原原作的色彩。

在这点上,现在的上海人要比张爱玲幸运。得益于目前这一波“区级美术馆居然对标国际一流艺术机构”的现象级潮流,普通艺术爱好者要想和伦敦、巴黎、巴塞罗那、匹兹堡的艺术藏品面对面,可能只隔了几站地铁的距离。

一天午后,我走进虎丘路上的外滩美术馆,这里的空间感使我一惊。我很快反应过来:哦,到底是“万国建筑博览会”的上海外滩,这座美术馆看上去与其他美术馆如此不同,它是一座融合了中西装饰艺术风格的老建筑。翻看导览册页,我才知道这座“亚洲文会大楼”在1933—1952年的身份是上海博物院,是中国最早的博物馆之一,也是今日上海博物馆的前身。我记得20世纪80年代上海博物馆还在河南中路“中汇大楼”里的样子,却根本不知道我出生以前它是在虎丘路上。上海的一切,在时代激浪下,沧海桑田,旧貌新颜,重重叠叠,参差莫辨。黄浦区的外滩美术馆和徐汇区的西岸美术馆都经过著名建筑师大卫· 奇普菲尔德的设计,前者是“旧瓶装新酒”,后者连“容器”也是新的。不久前,外滩美术馆结束了自2019年年底起的闭馆翻修,重开后的首展是瑞士艺术家约翰· 阿姆莱德个展“再· 再”。阿姆莱德受“激浪派”影响大,强调创作中的偶然性,避免各种形式的掌控。这种理念与外滩美术馆的宣言似有异曲同工之处:“上海外滩美术馆正在拓展当代艺术的海洋性视野……”

西岸美术馆的艺术品商店。

浦东美术馆的Seesaw咖啡馆和美术馆内的两间“镜厅”一样使用了镜子设计元素。

上海其实是一座水边的城市,连本地美术馆、画廊群落也大都滨水而居,沿黄浦江、苏州河岸迤逦展开。由南市发电厂改造而来的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自2012年起就是南浦大桥下的标志性景观,

上海人亲切地叫它“大烟囱”。在我家附近,老牌的M50创意园占据了九曲十八弯的苏州河最接近京沪铁路的那个拐弯所形成的半岛。更引人注目的是徐汇滨江一带的西岸艺术区,这里汇聚了西岸艺术中心、西岸美术馆、龙美术馆、余德耀美术馆、油罐艺术中心、上海摄影艺术中心、香格纳西岸等一大批高质量的艺 术空间。徐汇滨江曾经是上海唯一的民用机场 —— 龙华机场东边的大片空地,一个成规模的当代艺术区域已经崛起。

有一天,我发现朋友圈里别人转发的一篇本地展览攻略的公号文怎么如此冗长,看了很久才看了不到一半,不由得停下来思考了一下。思考的结果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展览太多了,文章配图也多,所以我看得慢;但更关键的是,这些展览中有不少是我感兴趣、想看的,选择太多,于是我一边看一边在头脑里规划,时间、地点、优先级排序,这要花很多时间,那种时间估算之复杂、辛苦和快乐都融为了一体。

Tips

赫尔南·巴斯:选择你自己的冒险

余德耀美术馆,展至2022年1月9日这是一场有关青春期的冒险,几乎每一幅赫尔南·巴斯的画都在讲述一个葳蕤繁茂、危机四伏的植物世界。一个在林子里长大的少年把身边的户外花园逐步移植到卧室里的花盆,直到整個花园寸草不生,他就在室内成功复刻了一整个花园;一个在密林溪谷玩水的少年完全没发现林中埋葬了许多生锈的汽车尸体,一条致命的弯道经过此地,一次又一次无人生还的坠崖事件已经发生,还将继续发生;一个等待有史以来最漫长旱季结束的少年终于等来一场雨,等得整个游泳池都干涸了……

约翰·海杜克:海上假面舞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展至2022年2月15日约翰·海杜克(1929—2000)是20世纪建筑史中的独特个案,他既是著名的建筑师、教育者、史论家,亦是艺术家与诗人。作为海杜克的亚洲首场个展,“海上假面舞”将如同一场漂流至上海的假面舞会,海杜克笔下的经典角色将逐一登场。在渐进、转瞬与回溯的舞步之间,在由建筑与多学科交织奏鸣的乐曲高潮之中,观者将逐渐揭开其神秘的面具,逼近海杜克的精神腹地与自治世界。

施勇:向内,直至消失

香格纳西岸画廊,展至2022年1月9日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整个世界陷入封闭和区隔。在施勇看来,封闭的内部不再能被看清,如同迷宫一般。本次展览因此可以看作他受到外界环境变化和刺激之后产生的某种“应激反应”,以及个人对于这种“应激反应”的再消化和再处理。展览名称“向内,直至消失”既是对于作品形式的总结,又是其对于现实状况的提炼和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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