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

吕剧，山东省最具地域特色的地方戏曲，它以朴实无华的语言，优美流畅、雅俗共赏的唱腔，深受人们的喜爱。尤其是随着20 世纪50 年代的《李二嫂改嫁》《借年》、20 世纪60年代《姊妹易嫁》《两垅地》等戏曲艺术片的上映，让吕剧这一新兴的山东地方戏曲剧种，迅速被全国观众所熟知，并顺理成章地跻身于全国主要戏曲剧种之列。2008 年6 月，山东吕剧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山东吕剧，从当年街头巷尾撂地摊演出的艺人说唱，到如今登堂入室成为殿堂级的舞台艺术，早已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同时，吕剧演出须臾也离不开的音乐伴奏，也早已旧貌换新颜，从当年只有一两件乐器发展到今日之管、弦、弹、打声部齐全的大型乐队。而在吕剧伴奏中，民族弓弦乐器坠琴、二胡，一直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弓弦乐器音色近似人声，具有很强的歌唱性，在戏曲演出中，能很好地与演员的唱腔融合在一起，真正起到托腔保调的作用。所以绝大部分戏曲剧种的伴奏，都是以弓弦乐器为主。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在谈论戏曲伴奏时，常常有“主胡”“主弦”之称谓。而差不多每一种戏曲剧种，都有各具特色的“主胡”（主弦）。例如，京剧的京胡，梆子戏的板胡，越剧的越胡（特制二胡），粤剧的粤胡（高胡）而山东吕剧的主胡（主弦）就是坠琴，亦称坠胡。

一、吕剧伴奏乐队的主弦——坠琴

中国的戏曲伴奏，常有“N 大件”之说，吕剧伴奏也有“N大件”，只是这“N 大件”在吕剧艺术发展的不同时期，也有着不同的组合。但无论何时，伴随吕剧发展全过程的坠琴，始终都在吕剧伴奏中的“N 大件”之列，担负着为演员托腔保调的重任，所以它在吕剧伴奏乐队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是绝对的主弦（主胡）。

（一）坠琴——同一种乐器不同的称谓

坠琴，又名坠胡，但是在人民音乐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中国音乐词典》，是用如下两个词条分别介绍的：

“坠琴拉弦乐器。又称坠子。是河南坠子的主要伴奏乐器。约在1911 年前后，艺人将莺歌柳书（流行于豫东一带的曲种）的伴奏乐器小三弦改革发展而成。音箱如小三弦的‘鼓头’，但略小。以薄桐木板蒙面，琴杆保留小三弦的指板，置两轸，张两弦，用马尾弓拉奏。定弦为a、d1 音域为a-d3。”

“坠胡拉弦乐器。亦称二弦。是小调曲子、吕剧和山东琴书的主要伴奏乐器。琴筒用硬木或黄铜制作，一端蒙蛇皮。琴杆兼作指板。置两轸，张两弦，用马尾弓拉奏。除用于伴奏之外，还用于合奏和独奏。一般定弦为a、d1 音域为a-d3。”

笔者认为，《中国音乐词典》中的这种解释并不完全准确，实际上它的琴筒蒙皮并不是蛇皮，而是蟒皮；它的定弦也并非都是a、d1，而是根据不同剧种、曲种的需要有不同的定弦音高；坠琴与坠胡这两个名字，也并非指的两种乐器，而是同一种乐器的不同称谓。只是由于使用这种乐器伴奏的不同戏曲、曲艺表演形式，为突出自己的风格特点，在乐器形制上有所改进，随之也产生了不同的称谓。

在我国的民乐家族中，弓弦乐器主要有高胡、二胡、中胡、革胡、板胡、京胡、京二胡、四胡等。由此可以看得出，这些弓弦乐器的命名，都带有一个“胡”字。也许正因为如此，在我国民乐界，也习惯于将吕剧伴奏中的坠琴称为坠胡。但是，在吕剧院团中，却习惯于称其为坠琴而不称坠胡。原前卫部队文工团吴永平先生创作并演奏的《夸山东》，民乐界多称其为“坠胡独奏曲”，而少以“坠琴独奏曲”相称。但实际上他演奏此曲使用的乐器，正是吕剧伴奏乐队人员自称的坠琴。如果到网上搜索这首曲子，无论用“坠琴”还是“坠胡”开头的关键词，都能顺利搜到，甚至用“坠琴”开头的关键词搜到的词条还更多一些，这表明了坠琴、坠胡实际上指的是同一种乐器。

（二）坠琴的来历及其特点

坠琴最初是由弹拨乐器小三弦改制而成，改制后的这种乐器，被称为坠胡或坠琴，也有的称其为坠子、曲胡或二弦，从前在我国北方，河南坠子等民间说唱艺术中常可以见到。

后来在使用过程中，不同门类的曲艺及戏曲艺人，又根据自身表演之需要，对由小三弦改制成的这种坠琴，做了进一步的改良。改良后的坠琴，琴筒多用红木、紫檀等硬木制作，而山东琴书（一种曲艺形式）乃至山东吕剧伴奏中的坠琴，（见图1）琴筒是铜质圆筒，前端蒙以蟒皮。这种坠琴，与原来小三弦改制的坠琴相比，声音更加响亮，音色独具特色，既浑厚又高亢，既柔美又清脆。因此，具有很高的辨识度，只要听到用这种坠琴伴奏的戏曲，定是吕剧无疑。

图1 坠琴

由于坠琴沿用了小三弦的琴杆、琴头，琴轴分列两侧，琴弦直接从山口部位拉出，不是悬空的，因此，也无需千金。琴杆外侧的平面就是它的指板，演奏时，手指按弦直接触及指板，触弦手指可以根据需要，顺着指板随意上下滑动，这非常有利于各种滑音技巧的发挥，有效地增强了艺术感染力。坠琴演奏，借助于丰富多彩的滑音，可以模拟人物对话、戏曲唱腔、鸡鸣犬吠等自然界的各种音响，从而使演奏效果更加生动活泼，因此，深受人们的喜爱，相信这也正是说唱艺人将弹拨乐器小三弦，改成弓弦乐器坠琴的初衷。

（三）坠琴在吕剧伴奏中的非常规定弦

坠琴（坠胡）音域宽广、表现力丰富，通常其内外弦分别定为“a-d1”，音域为“a-d3”超过三个八度。但是，吕剧伴奏乐队中的坠琴定弦，与上述常规的坠琴定弦有所不同，需采用非常规的定弦音高。这是因为，山东吕剧自诞生那天起，就一直保留了一个传统：往往整出戏下来，所有唱腔只有两个调——正调与反调。坠琴演奏，正调用“5-1”（首调概念，下同）弦，反调用“1-4”弦。所谓正调，通常为b 徵调（E调）或c 徵调（F 调）；而反调是b 宫调（B 调）或c 宫调（C调）。也就是说，山东吕剧每出戏的唱腔，基本只有两个调：E 调和B 调；或者F 调和C 调。山东省吕剧团演出的大戏《百姓书记》，全部唱腔就只有F 调和C 调。当坠琴为b 徵调与b宫调（E 调、B 调）的戏伴奏时，定弦为“b-e1”（5-1、1-4）；而为c 徵调与c 宫调（F 调、C 调）的戏伴奏时,定弦为“c1-f1”（也是5-1、1-4）。由此可以看出吕剧伴奏的坠琴定弦，一定要符合一出戏中两个调的“5-1” “1-4”之定弦。

二、二胡——吕剧伴奏乐队中主要的弓弦乐器之一

二胡是我国主要的民族弓弦乐器，是民乐团队构成中最主要也是使用最多的乐器，是整个乐队的基础，一个大型的民族乐团，弦乐声部所需的二胡，甚至要数十把之多。实际上如今之吕剧伴奏乐队，除了彰显吕剧特色的坠琴及部分打击乐器以外，其余的乐队构成，基本与歌舞艺术团体的民族乐队无异。但吕剧伴奏乐队的二胡，除了要承担常规民乐团队中二胡声部的重任外，还要辅助主弦坠琴完成为舞台上的演唱者托腔保调的重任。因此，可以说二胡是吕剧伴奏乐队中除坠琴以外的最主要弓弦乐器，其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一）二胡在吕剧伴奏中的非常规定弦

众所周知，随着刘天华先生现代二胡学派的创立，二胡之“d1-a1”五度定弦，也很快被广泛接受。二胡内外弦按“d1-a1”定弦，能够充分发挥乐器性能，使得二胡音色、音量处在最佳状态。尤其是这样定弦转调自如，便于演奏频繁转调的现代乐曲，也正因为如此，早已成为我国各地民乐团队公认的定弦标准。

吕剧伴奏中的二胡，却有一定的特殊性，不能按照常规的“d1-a1”定弦。这是因为吕剧唱腔有别于通常意义上的音乐作品。关于这个问题，笔者在本文《坠琴在吕剧伴奏中的非常规定弦》一段有较为详细的叙述，亦适用于二胡，故在此不再详述。

简言之，为遵循吕剧音乐的传统，为体现吕剧唱腔的调式及风格特点，为演奏方便，吕剧伴奏中的二胡，内外弦分别定“b-#f1”或“c1-g1”。也只有这样定弦，才符合正调唱腔必须用“5-2 弦”演奏；反调唱腔则必须用“1-5 弦”演奏之传统。如此说来，当为b 徵调（E 调）的唱腔伴奏时，内外弦必须按照“b-#f1”（首调的5-2）定弦，这样的定弦正好也适用于b宫调（B 调，1-5 弦）的唱腔伴奏。

但如此定弦，显然比民乐界普遍遵循的二胡内外弦定d1-a1 的常规，分别低了小三度、大二度，必然令琴弦变松，张力不足，这不仅使音色、音量受到影响，也影响二胡演奏者的手感，制约着乐器性能的发挥。为解决此问题，早在20 世纪70 年代初，山东省吕剧团乐队的王习礼先生，就首先提出了加长二胡琴杆的措施。后经反复研究、实践，最终定型了在原有的基础上加长5 厘米的高杆二胡，取得了很好的演奏效果，高杆二胡在山东省吕剧团一直沿用至今。（见图2）

图2 高杆二胡

（二）吕剧伴奏二胡之非常规定弦并非孤例

其实无论坠琴还是二胡，在吕剧伴奏中的这种非常规定弦，在民乐界，并非绝无仅有。相反，对于民乐界人士而言并不陌生。例如，阿炳的《二泉映月》，在正规出版的曲谱上，曲名左侧都有“1=G（1-5 弦）”的标记。[3]（P65）由此我们得知此曲为G 调，如果按二胡的常规（d1-a1）定弦，G 调的曲子应该用首调概念的“5-2”弦演奏。但在此标记的后面，紧接着又标记了“（1-5 弦）”字样，这就明白无误地告诉演奏者，此曲虽然是G 调，却不能按常规用“5-2 弦”演奏，而必须用“1-5 弦”演奏。实践证明，如果用常规定弦的“5-2 弦”演奏，不仅处处别扭，甚至根本就难以完成，即便曲中的某些段落能够演奏，其声音与应有的效果也会差之甚远。所以，拉《二泉映月》，必须按照曲谱上标记，按“g-d1”定弦、用“1-5 弦”演奏，也只有这样才能顺利演奏，才能演奏出该曲应有的风格、韵味。

在阿炳那个时代，尚未出现金属琴弦，阿炳的二胡，内外弦分别用的是丝质的老弦与中弦，根据丝质琴弦的张力，按“g-d”定弦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如今之二胡，普遍使用的是金属弦，生产者是遵照“d1-a1”定弦所需的张力、频率等参数制作的。这种琴弦，根本就没法降低纯五度按照“g-d1”定弦。正因为如此，现在的专业二胡演奏者，音乐会上演奏《二泉映月》时，大都使用的是特制的加长“二泉琴”、加粗“二泉弦”。类似的情况还有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4]（P134）曲谱上也明确标记较常规降低一个大二度定弦，所以，演奏时也需用特制的“长城”琴、“长城”弦。

其实，在吕剧乐队中，为适应吕剧伴奏的需要，除了坠琴、二胡以外，高胡、三弦等弦乐器，也需对定弦音高作必要的调整，其道理与坠琴、二胡定弦的改变基本一致。

三、结语

伴奏乐队，一直是戏曲剧团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山东吕剧自然也不例外。吕剧伴奏乐队的乐器配置、乐队规模，一直是伴随着吕剧艺术的发展而发展的。而吕剧伴奏乐队中的坠琴与二胡，一直是不可或缺的主要角色。因此，深入研究这两种乐器的发展历程及其艺术特点，对于丰富戏曲艺术知识，了解山东吕剧发展过程，掌握吕剧音乐的特点，促进吕剧音乐创作，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