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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青山不负人

2021-11-24姜辰蓉

瞭望东方周刊 2021年23期
关键词:秦岭大熊猫别墅

姜辰蓉

秦岭西安至宁陕段秋景(刘潇/摄)

第十四届全运会虽已落幕,但千年古都西安的街头,全运会吉祥物“朱朱”“熊熊”“羚羚”和“金金”的卡通形象仍随处可见。这四个憨态可掬的吉祥物,以“秦岭四宝”朱鹮、大熊猫、羚牛和金丝猴为创意原型。随着这场盛会,“秦岭四宝”栖息的秦岭也备受大众关注。

中华大地,名山大川何其之多,但秦岭却极为独特。秦岭和合南北、泽被天下,是我国的中央水塔,也是中华民族的祖脉和中华文化的重要象征,属于国家“两屏三带”生态安全战略格局重要组成部分,在我国自然生态环境中具有重要地位。

如何保护好占地约40万平方公里、占我国国土面积约4%的秦岭山脉,是秦岭生态保护者们不断思考的问题。

山野衍生灵

秦,原本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名字。2200多年前,秦人将一座山全部纳入了自己的版图。至汉代,人们用“秦”命名这座山,这就是秦岭。

秦岭山脉全长约1600公里,地跨青、甘、陕、豫、鄂、川、渝六省一市,是我国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秦岭区域是国家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重要水源涵养区,承担了南水北调中线工程70%的输水量;森林覆盖率超过70%以上,是大熊貓等许多珍稀野生动物的栖息地。

2021年10月,秦岭国家公园创建获正式批复。

陕西省林业局局长党双忍介绍,中国国家地理坐标的基准点,即中国大地原点,在西安以北40公里处的泾阳县永乐镇北流村。摊开中国地图,最靠近中国大地原点的大山,就是东西走向、恢弘巨丽的大秦岭。也就是说,秦岭是中国地理上的“中央之山”。

陕西省林业局数据显示,秦岭种子植物197科,1007属,3446种,分别占全国同类总科数的65.23%、总属数的33.79%、总种数的14.04%。秦岭野生植物资源极为丰富,有华杉、连香树、山白树、金线槭等26种国家重点保护珍稀植物,民间有“秦岭无闲草”之说。

多样化植物造化了多样化动物。秦岭脊椎动物82科642种,其中兽类142种,鸟类338种,国家Ⅰ、Ⅱ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80种,最为有名的是朱鹮、大熊猫、羚牛和金丝猴,被称为“秦岭四宝”。

位于秦岭腹地的陕西省佛坪县三官庙,溪水潺潺,树木参天,竹林密集,生存着以大熊猫为主的许多野生动物。保护人员说,三官庙是大熊猫活动密集区域,这里不仅山势平缓,便于熊猫活动、觅食,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石洞,其中有很多是熊猫产仔育幼的洞穴。

这里是大熊猫野外遇见率最高的地区。有时候山路转个弯,就能和熊猫“不期而遇”。“每年都会遇到熊猫很多次。熊猫不会主动攻击人,也不怎么怕人。”在村民唐毕秀看来,这里的熊猫很温顺。

唐毕秀家所在的村子,位于三官庙保护站周围。这些年为了保护大熊猫栖息地,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村民们迁往新的居住地,仅剩下了几户村民。

村民们介绍,多年前,山里的人有猎枪,但后来随着保护区的建立,猎枪都被收走了,加上不断的宣传教育,现在偷猎野生动物的情况越来越少。“保护区内野生动物很常见,村民们都不会伤害他们,发现受伤、生病的,还会主动联系保护站。”佛坪县岳坝镇大古坪村村民何文龙说。

唐毕秀说,一些村民现在几乎是保护站的“编外职工”,他们熟悉地形,常和工作人员一起巡山,给科研人员们当向导,或是用马帮运送物资,成为野生大熊猫保护的重要力量。

陕西省林业部门的监测显示,截至目前,陕西“秦岭四宝”中,大熊猫种群超过367只,野外种群由多年前的273只增加到345只,栖息地面积540多万亩。羚牛和金丝猴数量也持续增长,分别达到4000只和5000只。曾经濒临灭绝的“东方宝石”朱鹮,更是由1981年的7只发展到目前的7000余只,从秦岭腹地飞向黄土高原,从陕西洋县飞向世界各地,成为全球鸟类保护的典范。

在秦岭地区,林麝、金钱豹也不断“添丁进口”。林麝种群近2万只,栖息地面积达4800余万亩;销声匿迹多年的金钱豹不仅再次出现,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密织保护网

2018年,在中央派驻工作组的指导下,秦岭北麓西安境内违建别墅专项整治基本实现了政治上查清、整治上彻底、长远上规范的预期目标。陕西省对秦岭违建问题坚持紧盯不放,持续巩固拓展专项整治成效。秦岭迎来“史上最严”保护。

2018年7月陕西省委印发《关于全面加强秦岭生态环境保护的决定》,2019年9月陕西省人大修订通过了《陕西省秦岭生态环境保护条例》,陕西省政府印发了《秦岭生态环境保护的行动方案》,修编了《陕西省秦岭生态环境保护总体规划》和8个省级专项规划,涉秦岭市、县印发实施了保护规划,基本形成全省秦岭保护“1+N”规划体系。并出台《秦岭重点保护区、一般保护区产业准入清单》,严把项目准入关口。

移民搬迁、退耕还林、天然林保护、生态修复等一系列生态工程,在秦岭区域不断实施。在陆续建设秦岭国家植物园、大熊猫国家公园之后,2021年10月,秦岭国家公园创建获正式批复。秦岭保护“重磅加码”,秦岭核心资源将得到原真性和完整性保护。

积极推进矿权退出,涉及秦岭重点保护区以上的169个矿权完成退出;稳步推进小水电站整治,已累计拆除298座、退出81座、整改56座。在加大常态化执法检查力度的同时,组织开展联合执法检查、交叉检查、明察暗访。

8月20日,陕西秦岭大熊猫研究中心,工作人员帮助大熊猫丫丫为幼仔哺乳(张博文/摄)

秦岭羚牛在森林中“漫步”(陶明/摄)

陕西佛坪县熊猫谷内的秦岭金丝猴(刘潇/摄)

作为秦岭主体所在地的陕西省,还探索出一套“人力保护”与“科技保护”相结合的“智慧”模式,取得了良好成效。

陕西连续3年对涉秦岭6市和省级有关部门进行年度目标责任考核,落实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和生态环境损害责任终身追究制度。建立起秦岭生态环境保护信息化网格化监管平台,配备网格员6404名。

同时,创新保护手段,依托生态大数据,筹建“数字秦岭”,充分运用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先进技术手段,建立起天地空人网一体、上下协同、跨部门信息共享的“智慧大脑”,在生态环境立体监测、防火防汛应急管理指挥分析、病虫害防治、生物多样性保护以及日常巡护管理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秦岭西安段有48个大的峪口,其中西安市长安区有10个主要进山通道。作为西安市的后花园,秦岭北麓一直是西安市民假日休闲的首选地。经粗略统计,旺季周末两天,一般能接待游客六七十万人,产生垃圾900多吨,需要一周才能清掃干净。

为合理引导和管控游客,西安市秦岭沿线县区设立了15个保护站,通过智慧管控系统24小时管护,并结合地面调查、热感应、遥感监测、无人机等高科技手段,形成一体化的动态监测网络。

在长安区秦岭子午峪保护总站,记者看到,“智慧大脑”监控指挥室的屏幕上,进山游客信息、车辆信息、道路实时情况等一览无余。工作人员介绍,通过监控画面,如果发现违规乱挖植物、危险涉水、乱扔垃圾、林区燃火等情况,可以实时在监控室喊话提醒,或派附近巡查人员及时制止。“智慧大脑”与人力防控相结合,让秦岭生态保护面貌焕然一新。

人不负青山

秦岭主体在陕西境内,其中段被称为终南山,终南山距离西安市中心仅30余公里。风清日朗时节,居于市中心,近看,是“长安大道连狭斜”的都市繁华;远眺,是“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淡然出世。这时就不难理解,为何从古至今,终南山的“隐逸文化”绵延不绝。

终南山中不仅有隐士,还有不少村落,村民们世居于此。陕西省西安市鄠邑区白龙沟村,就是这样一个村子。白龙沟村坐落在终南山脚下,因附近山沟中一块巨型白石横跨山溪之上,形似白龙汲水而得名。

在白龙沟村,原本占地5亩、建在终南山缓坡上的12栋别墅,2018年被拆除了。白龙沟村党支部副书记李树林说,与这5亩地的经历一样,白龙沟村人走过很长时间的穷路,也走过牺牲生态赚钱的弯路。直到秦岭违建别墅整治,才让白龙沟人真正警省。

在李树林的讲述中,白龙沟村30多年的发展之路逐渐呈现……

白龙沟村的几千亩耕地中,旱地占多数。20世纪80年代之前,人们以种地为生,靠天吃饭。“主要种的是小麦、玉米,很多地浇不上水,每亩地产量也就500来斤,勉强糊口。”李树林说。

20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的经济改革率先在农村突破,许多地方开始富起来。白龙沟人的心思也开始活动。

几年后,村里终于成功引进一家砖厂,村子东面秦岭缓坡上有一块属于村集体的荒地,被用于建厂、取土。砖厂建好后,上空冒起了烟,村里的许多壮劳力都在农闲时节到厂里打工,补贴家用。

“砖厂办了十来年,红火了一阵,但天天烟熏火燎。”2000年,老板撤走不干,砖厂成了烂摊子。人们记忆中的荒坡也变了样:山体因烧砖取土,后退了许多米,大片裸露的断面仿佛丑陋的伤疤;车辆的碾压、煤渣的渗透,让原本覆满青草的地面成了瓦砾垃圾堆。长年高温烧砖改变了土质,土地一直无法耕种。面对这个烂摊子,村里没钱也无力改造。

时间跨过2000年,不少地产开发商看中了秦岭的优美环境,纷纷在秦岭北麓圈地建别墅。这股热风甚至刮到了离城区40多公里的白龙沟村。“2010年左右,有开发商找到村里说,想包这块地。村里人合计了下,觉得也是好事。”李树林说。一些村民还存在念想:城里人来我们这里住,说不定能带动村里经济发展。

但之后许多人却后悔了。别墅2012年动工,断断续续建了好几年,一直没封顶,预想中的城里人没有来,未完工的别墅和多年前因取土被挖断的山坡一起,成了白龙沟村人的难言心病。那些别墅位置高,正对着村里的主道,与背后的青山、连绵的果园和排排的农居格格不入。

2018年,在党中央直接领导下,陕西省秦岭北麓西安境内展开违建别墅专项整治行动。此次整治中,秦岭北麓西安境内共依法拆除1185栋违建别墅,白龙沟村还未封顶的12栋违建别墅也在其中。很快,别墅不见了,建筑垃圾也被移走,5亩地被修整成了齐整的耕地。

走在田埂上,李树林感觉眼眶酸涩,过去很多没想明白的事,这下子都想明白了。“过去就想挣快钱,不过穷日子。但地卖了、生态破坏了,村里还是没有真正富起来。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秦岭山下,怎么能靠破坏这山过上好日子?”

近年来,白龙沟村的山坡上和山脚下,陆续种植了许多桃、杏、猕猴桃等果树。在当地政府和村委会的带动下,许多村民沉下心来侍弄果园,白龙沟村的果园面积不断增加,水果品质也不断提高,做得好的人家每亩地每年收入都能上万元。

昔时,“云横秦岭家何在”,大山是发展的阻隔,致富的障碍。如今,出门见青山,往来皆亲友。“有乡愁有乡亲,这日子谁还能说不美?”李树林说着笑开怀。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这已成为许多秦岭山村的共识。果蔬等绿色产业在秦岭山下蓬勃发展。终南风光、田园秀景,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游玩。水果采摘、乡村旅游,正在成为这里的新业态。

“当好秦岭生态卫士,让秦岭的美景永驻、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是人们共同的期盼。

2020年5月26日, 陕西省洋县溢水镇老庄村朱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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