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圆 余忠舜

江西中医药大学，江西 南昌 330004

1 中医导引术

1．1 导引术的内涵研究

“导引”一词首现于《庄子·刻意》[1]篇之中，“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所谓“导”，就是呼出体内浊气，吸入清气，即吐故纳新；而“引”就是躯体运动。“导引”即利用呼吸吐纳之法，将体内气机变得平和顺调，再配合以主动的肢体运动做俯仰屈伸运动，使机体更柔软坚韧。导引术源于上古，早期作为古代的养生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为当时的医家与仙家所重视而流行甚广。后来道教将其继承与发扬，并使其更为精密，成为了修身的重要方法之一，道教将其“真气”按照一定的规律与次序在体内进行流转循环，认为其具有调营卫、消水谷、除风邪、益血气、疗百病以至益寿延年的功能。导引术最早可溯源到上古时期，《吕氏春秋·古乐》[2]有记载“昔陶唐之始，阴多滞伏而湛积，水道壅塞，不行其源，民气郁闷而滞着，筋骨瑟缩不达，故作舞以宣导之。”古人通过特定的肢体动作“舞”来活动关节，以达到疗养疾患的目的，这时的导引术已初具形态。而记有原始之“舞”的文献远不止于此。在春秋战国时期的《黄帝内经》中《素问·异法方宜论》[2]有记：“中央者，其地平以湿，天地所以生万物也众。其民食杂而不劳，故其病多痿厥寒热。其治宜导引按跷，故导引按跷者，亦从中央出也。”则更加详细地记叙了先民们在极端环境下为抵抗疾病的侵扰，利用导引按跷之法来缓解病痛的做法。《灵枢·病传》[4]中记载：“余受九针于夫子，而私览于诸方，或有导引行气、乔、摩、灸、熨、刺、炳、饮药之一者，可独守耶，将尽行之乎？”其表明“导引”曾作为独立的诊疗方法之一，且排在按跷、针灸之前。因此，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提倡“四肢才觉滞重，即导引、吐纳、针灸、膏摩，勿令九窍闭塞”。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全书不载方药，相反在其证之后载有“养生方”或“导引法”289条，都说明了导引术的重要性。

秦汉时期医学的进步直接带动了导引术井喷式的发展，1973年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画《导引图》是目前现存最早的导引图，图中彩绘44个导引动作，图侧并标有简单的文字介绍，后世逐渐将其发展成为“八段锦”“五禽戏”等导引术。1984年湖北西汉墓的《引书》为我国发现最早的导引学专著，《引书》记述了55个有名称的导引术式，与马王堆汉墓帛画《导引图》类似，但《引书》所记内容更丰富，参考价值更大，其揭示了秦汉时期导引术辉煌的历史。汉魏名医华佗依据“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以动养生”理论，并结合自己的临床经验创编了第一套导引术“五禽戏”[3]“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经鸟伸，引挽腰体，动诸关节，吹嘘呼吸，以求难老，此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 四曰猿；五曰鸟。”实现了导引术从单式动作到套路导引的质的飞跃。

魏晋南北朝时期，导引术也得到了广泛流行，《三国志》中载有曹魏时期，曹操及其子都曾招募导引之士。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曾书写《黄庭经》与山阴道士换得一群鹅，王氏以鹅掌划水为原型创编了“鹅掌戏”。晋代葛洪认为导引[4]“疗未患之疾，通不和之气，养生之大律，祛疾之玄术矣。”陶弘景则在《养性延命录》中则分别载录了“服气疗病篇”与“导引按摩篇”，前者即刊录了著名的“六字诀”，即“纳气有一，吐气有六。纳气一者，谓吸也；吐气有六者，谓吹、呼、嘻、呵、嘘、呬，皆出气也。”[5]

隋唐时期，导引术发展的鼎盛时期，太医署设有专门的按摩科，即包括导引术在内的按摩之法，在该时期都受到了重视。太医令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共载“养生方”或“导引法”289条，213种具体方法，213法则依据不同症候选用。孙思邈在《千金方》《摄养枕中方》中记载了印度的“天竺国按摩法”与道教“老子按摩法”，并且自创了不少养生导引之术，孙思邈认为导引养生“使人精和，血脉流通，风气不入，行之不病”[9]。而《外台秘要》中不仅收录了《诸病源候论》中有关疾病的导引养生术，又添加了许多导引之术。

宋金元时期，又是导引术发展得另一个高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八段锦在这一时期得到定型与普及。八段锦主要分为坐式与立式两种形式，于北宋时开始初具形态，至南宋后期则得以定型并广泛传播。宋人蒲虔贯创编的“小劳术”导引法亦称为“蒲氏八段锦”。金元时期，李东垣则提倡静坐，并在其《兰室秘藏》[6]中指出“当病之时，宜安心静坐，以养其气”；朱丹溪亦提倡“气滞痿厥寒热，治以导引”。宋元时期记载导引养生术的书籍也不在少数，如《寿亲养老新书》《泰定养生主》等。

明清时期，导引术在批判继承中不断发展创新，明朱棣等人辑录的《普济方》中则载有数百条引气法而疗疾病；李时珍对导引养生之法更是将其理论付诸实践、积极习练导引养生术，并提出“内景隧道，惟返观者能照察之”的著名结论；“易筋经”也在这时由紫凝道人创编，易筋经与五禽戏、八段锦相比，其活动部位与力度明显增大，对个体呼吸要求更高。李梴《医学入门》中提出“导引为虚损气血不周而设也”[7]。周履靖《夷门广牍》、龚廷贤《寿世保元》、罗洪先《万寿仙书》、冷谦《修龄要旨》、徐文弼《寿世传真》、万全《幼科发挥》、龚居中《红炉点雪》等都是养生著作且皆记载了不少导引养生术祛病之理。清代沈金鳌在《杂病源流犀烛》中提出“导引、运动，养生加修炼要诀，但欲长生，必先却病，其所导、所运，皆属却病之法”。明清时“六字诀”“五禽戏”等也得到了完善，导引术在该时期不仅在国内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且流传至西方对近代西方体操的形成也有着启发作用。

发展至近现代导引术在发展与继承中孕育出了一个新产物——健身气功，在1949年～1966年和1978～2000年期间，健身气功的发展迎来了两次高潮并在医学界得到了广泛传播。2000年国家卫生部与国家体育总局陆续推出了《医疗气功管理暂行办法》《健身气功管理暂行办法》，开始对健身气功活动形成规范，这标志着健身气功各项活动开始进入了健康化、规范化之路。2001年国家体育总局又在各位专家学者的带领下创立了“健身气功管理中心”，在气功中心的带领下，从2003年开始先后创编了9套普及功法、4套竞赛功法，并将健身气功列为正式开展的第97个体育项目。截至2016年健身气功站点已超3万个，习练总人数则已超436万，在健身气功管理中心的努力下，我国健身气功活动逐渐走向规范化、法制化的道路。

1．2 导引的中医理论基础研究

“导引”以中医气血、脏腑、经络、阴阳理论为基础，全套动作均循经而动，循经作势，循经取穴，以指代针。中医导引术是通过主动性调摄及修练而达到阴阳平和以实现益寿延年、防治疾病的锻炼方式的统称，中医导引术的精髓就是通过“形、气、神”三者的指导下共同完成肢体运动及呼吸运动，区别于现代运动疗法。目前，有关于导引术的理论研究主要是针对古代医学典籍的整理及挖掘，并通过现代医学理论对其进行新的阐释。朱奕在《对马王堆导引术的研究》中指出导引术可以通过对气的导入及形体动作对穴位进行击打刺激，可以促进体内气血的循环，可使气顺血调、经络通畅、强身健体。陶朔秀，虞定海在《太极拳与导引术的差异性研究》中认为导引术与太极拳在本质特征、动作内涵、价值诉求三方面是不同的，认为导引术是保精养气、调心养神、形神共养特色技法，并提出导引术的本质是“三调合一”，在动作上则侧重于“引伸肢体、动诸关节”，导引是传统体育养生的典型代表，本质是“重人贵生”。刘搏在《对传统导引术的形成基础》中认为中医学是导引术的理论基础，也是导引术的核心所在，指出导引术中的中医原理主要体现在“五行、气血、经络”等方面，尤其记述了八段锦中所蕴涵的中医原理。夏秀荣在《探析两汉时期导引术》中特别指出了中医学对导引术形成及发展的特殊作用，并认为导引术不仅是属于运动学范畴，更是属于中医学范畴。

1．3 导引术的作用机制

导引术在不断发展地过程中，其作用机制的阐释也在得到不断的完善，导引术在意念的指导下将呼吸与形体动作相结合，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刚柔相济、意气相合。导引术不仅可以调节人体的新陈代谢，也可以舒筋活血、阴阳合调，以提高人体免疫力，在现代防病治病方面具有独特优势。

通过对知网、万方等的文献整理，可以发现当代在导引术的作用机制方面的研究依旧十分丰富，不仅包含了对古文献的整理，及相关的临床实验研究。于杰在对导引作用机制及临床应用中指出在现代研究分析中导引术的核心为主动肢体运动，配合呼吸吐纳及意念的综合作用。余佳乐则在导引术八段锦与瑜伽的对比研究中指出导引术八段锦与瑜伽到可以起到养生的作用，但导引术八段锦是内外兼修的完整养身功，并且有利于老年人的腿部力量、提高身体的动态平衡能力和身体的新陈代谢等功效。沈晓东等在考探中医导引术的现代进展中提出从现代医学的研究角度来看，在导引术的习练过程中，调身以使全身肌肉放松接触紧绷状态，更有利于交感神经兴奋性的下降；调息以使呼吸调畅，进而按摩体内脏腑使气血调和、兴奋呼吸中枢；调心则可以对大脑皮层有保护性抑制作用。吴安林等人在导引术与麦肯基疗法的研究中提出通过中医导引术的锻炼可以刺激相应脏腑而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调节作用，在治未病之时可以提高人体防御外邪的能力。导引术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养生方式之一、疗愈疾病、简单易行，但目前却尚未得到较好的推广及应用。

2 临床干预现状

中医导引术的养生价值在于延年祛病、增强体质，其效果在老年群体中尤为显著。如“八段锦”导引法的八个动作既独立又相互联系，但对人体三焦、心、肺、脾胃、肾等脏腑组织均起到了锻炼作用，临床试验表明八段锦导引法通过提高人体“正气”，可以起到防治疾病的效果；“六字诀”是一种将呼吸吐纳与形体动作相结合导引术，其对疾病的防治作用也获得了诸多的临床验证，尤其是对呼吸系统疾病的防治；“易筋经”因易于习练而成为了一种医学辅助治疗方式，并在长期的临床治疗中取得了较好得疗效。

2．1 心血管系统

老年人心血管系统随着时间而逐渐变化，心脏功能也随之减弱而发生心肌萎缩、心内膜逐渐纤维化及钙化、心排血量逐渐降低、血管壁弹性降低而硬度增加导致血压增高，现代研究表明中医导引术对改善老年人心脏泵血能力有明显效果。席饼嗣对马王堆导引术进行随机试验证明了马王堆导引术能明显改善中老年女性心血管功能；梁頔则进行了八段锦对甘油三酯血症痰湿体质人群的干预研究，表明八段锦对甘油三脂血症及痰湿体质人群能够明显改善；凃人顺等对110名女性进行了血压、心率等指标的“六字诀”试验，表明“六字诀”对改善人体的心血管功能具有改善作用。任超学等则证明了长期练习五禽戏更能够有效的促进心动过缓和心功能的改善。不论是八段锦或是五禽戏等经典导引之术，还是新式大舞等导引之术，都有大量的临床试验证明了导引之术可以明显改善老年人的心血管系统的各项功能。

2．2 运动系统

中医导引术作为一种运动疗法，对各种骨伤科病变均有防治效果，尤其老年人的骨质疏松、颈腰椎病变、肩周炎等。八段锦传统功法之一，因其动作缓慢、以肌肉的长收缩为主，对下肢的平衡、力量训练等效果更加的明显，可以预防患者的跌倒；陈燕等对八段锦进行改善原发性骨质疏松患者的研究表明八段锦对预防老年人摔倒及骨质疏松骨折的发生具有显著效果；商月辉等观察了65例颈型颈椎病患者的观察实验中发现牵引结合八段锦可以增强康复治疗效果。易筋经的长期习练可以提高肌肉和韧带的柔韧性及灵活性，李军杰等对易筋经进行的125例绝经后骨质疏松患者的随机试验验证了易筋经运动疗法对改善骨质疏松疗效显著，对降低跌倒风险、提高骨密度、增强下肢力量都有明显效果。五禽戏由名医华佗所编，其动作简易，但其对全身关节及肌肉的调控等可以改善脊椎、肘关节、肩关节等其它关节的血液循环，沈茂荣等对五禽戏防治骨质疏松研究证明五禽戏对改善老年人腰椎骨密度有明显效果，且可减缓患者骨代谢速度，并能缓解老年人的腰背痛。巢氏导引法对防治中风后偏瘫患者改善作用也得到了尹秀婷等研究证实。方建啟等在传统功法治疗肩周炎研究中证实八段锦、易筋经等对肩周炎的治疗效果是肯定的。中医导引术对运动系统疾病的防治效果是显著的，作为我国最古老的运动疗法，利用身、心、息的同时调摄，肌肉的改善作用最为显著。

2．3 呼吸系统

中医导引术是具有调身、调息、调心三调合一的中国传统锻炼方式之一，从古代开始人们就对呼吸疾病关注密切，如《黄帝内经》记载的“息积”一病，不妨于食，不可灸刺，药不能独治，治疗当以导引服药，而创编出了一套靠呼吸疗愈疾病的方法，“六字诀”国家体育总局4套功法之一，其将呼吸吐纳与动作相结合，分别发出“嘘、呵、呼、吹、呬、嘻”六种不同字音，对应不同的脏腑器官，以此调和气血阴阳，目前大量的临床试验则表明“六字诀”可以改善慢阻肺病人的肺功能等，如陈锦绣、李冬秀等将六字诀作为一种综合的康复训练方式应用到COPD患者的康复训练中，均证实了六字诀可以改善患者的肺功能等作用。易筋经则讲究呼吸时细、匀、深、长，行气时要气沉丹田，顺势呼吸与自然呼吸相结合，进行规律性呼吸而扩大膈肌活动范围，改善肺泡弹性、增强肺功能。周凯对25名中老年女子进行研究表明，受试者经过规律性易筋经锻炼，其肺活量、最高呼出气体流量等指标均有改善，对肺功能的改善有积极性作用；胡伟民等对练习易筋经的老年人在不同呼吸频率练习下的机体影响情况进行对比研究表明不同呼吸频率对人体的运动强度也有不同的影响。八段锦锻炼可以增加人体呼吸深度，对呼吸肌群有锻炼作用，朱正刚等及尹格对八段锦进行研究发现，COPD患者进行规律性习练之后肺功能及运动耐力均有所改善。

2．4 免疫系统

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加免疫系统的结构及功能也发生了增龄性的改变，而使机体的免疫功能下降，而坚持运动则会增强机体免疫力。长期习练八段锦可以增加肌肉力量，减少胰岛素抵抗，伍艳明对175例糖尿病患者进行临床试验发现八段锦可以预防或延缓糖调节受损发展为糖尿病。王宾等对马王堆导引术锻炼影响中老年免疫功能的实验表明马王堆导引术可以使CD4+/CD8+比值明显升高，提高机体的免疫水平。吴京梅等发现五禽戏锻炼对中老年女性免疫功能的改善效果高于男性。易筋经则对免疫系统具有双向调节作用，冯毅狲对156名试验对象进行免疫指标测评的研究表明，经2年的易筋经常规锻炼之后可以提升试验者免疫因子水平，并增加免疫细胞数量，进而对老年人的免疫功能有积极作用，延年益寿。姬爱冬等对经前期综合症患者的研究表明“六字诀”可以明显改善机体免疫力且效果优于谷维素和复合维生素B。

2．5 精神系统

老年人退休后，突然从有序的生活及工作状态转入到松散、无规律的生活状态下，其社会角色的转变较快，易导致老年人产生孤独、焦虑、抑郁等许多不良情绪，其显著影响到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大量的临床试验表明参加体育活动的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高于不参加体育活动的老年人，马振磊等对马王堆导引术的研究证实，马王堆导引术是一项非常适合老年人习练的中小强度的有氧运动，可以降低习练者的焦虑水平。张亚娟等采取问卷调查的研究方式，验证了健身气功对改善中老年人心理状态积极的促进作用。郑信团等对中老年心理进行干预，对110名试验者进行半年的“六字诀”常规锻炼，表明“六字诀”能够有效改善老年人不良心理状态，同时提高老年人社会适应能力。张利漫等研究发现八段锦对中老年妇女焦虑抑郁具有改善作用；陈威也证实了八段锦对老年人的孤独焦虑情绪同样具有很好的治疗作用。中医导引术是集呼吸吐纳、形体活动、心理调节于一体的中国所特有的绿色锻炼方式，能够显著的调节老年人的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

3 讨论

中医导引术理论基础来自中医基础理论，是集“调身、调心、调息”于一体的整体调节手段，同时也是集“形、气、神”三位一体的统一体。中医导引术通过三调合一的方式，在心理上改善老年人的不良情绪，在生理上舒筋活络，调和气血阴阳，使得老年人气血和畅、益寿延年。中医导引术通过特定的形体动作并辅之以呼吸吐纳可以保精全神，适合在老年群体中推广中医导引术，充分发挥中医导引术的积极作用。老年人长期习练中医导引术，可以调节各个脏器、以治五脏六腑之未病，是非常值得推广的老年健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