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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于秦淮河塞纳河畔的情书

2021-11-16潘彩霞

莫愁·智慧女性 2021年11期

潘彩霞

秦淮河畔,爱如藤蔓

1921年,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基础上,国立东南大学成立。这年开学时,学校迎来一位才貌出众的女子。她叫张宗英,是首届学生中唯一的女生。

她风度高雅又谈吐不俗,爱慕者众,其中就有数理系的严济慈。

严济慈出身于浙江省东阳县的贫苦农家,靠“叔祖父卖掉祖产,同窗好友解囊相助”才迈进大学校门。虽布衣布履,带着泥土气息,但他很快凭着出色学业声名鹊起。数学家何鲁的课上,因课程艰难,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出众才华有目共睹,他被邀请去暑期学校讲课,数学讲稿也被何鲁推荐到商务印书馆出版,在校内外引起轰动。那时,他才大三。

尽管成绩出类拔萃,可是严济慈自知出身贫寒,长相普通,对张宗英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唯有默默祝福。谁料,幸运的光环竟悄悄降临了——教育家张绎墨找上门来,请严济慈为独生女补习数学和物理。他的女儿正是张宗英。

一教一学间,两人来往多了起来,严济慈的聪明才智、报国理想逐渐打动了张宗英,爱情的种子悄然孕育。

大四时,由严济慈编写的《初中算术》正式出版,应约编写的《几何证题法》也终于完成。他第一时间把两本书送给张宗英。看着封面上的“严济慈”三个字,张宗英既钦佩又骄傲。她送上一个嫣然微笑,他的数月辛劳顿时一扫而空。

拒绝了豪门公子、达官显贵,不顧家境大相径庭,张宗英认准了严济慈。严济慈大学毕业后,1923年8月8日,他们举行了订婚仪式。那一天,秦淮河畔,爱如藤蔓。

她是指南针、掌舵者

国内动荡,在几位教授资助下,严济慈前往法国留学。和着眼泪,共吃了一碗阳春面,他告别了张宗英。严济慈离开后,张宗英把无限痴情倾注笔下,日日打开地图,计算着他的航程。十天后,终于收到他的信,读到“我没有想你,却亦可说刻刻想到你”时,动人的情话令她精神大振。张宗英产生了一个想法。在信中,她建议严济慈:以后,二人通信都用同样大小的纸张,方便将来装订成册。回顾再看,应有颇多乐趣。

因等信、写信,旅程不再枯燥,收到张宗英的第一封信时,严济慈“极快活”。望着海上明月,他写下思念:“月儿!你若有意,为我传语:那鸡鸣山下,伊人怎样?把我看顾他,曾否酣卧入梦;告诉他,我心似水志如舟。”一想到教授们和爱人的期盼,离愁别绪顿时化作满腔豪情,他告诉张宗英,此次留学“一为国家,二为你我”,他将以居里夫人为楷模,“生不欲万户侯,但愿一握天下学者手”。

到法国后,严济慈经济困窘,他深感“面包远较书籍重要”。在信中,他常常流露出焦虑和矛盾,产生了“不如暂归”的念头。张宗英一面鼓励他坚持下去,一面硬着头皮“拜望”各位老师,为他筹集费用。她甚至想要牺牲学业,去挣钱接济他,在母亲强烈反对下,无奈作罢。

忧愁、担心、思念齐齐涌来,本就瘦弱的张宗英病倒了。父亲知道后,立刻想办法为严济慈汇款,这才解了他燃眉之急。不久,教授们的资助也到了,严济慈终于可以安心学业。

半年后,严济慈如愿考入巴黎大学理学院。张宗英却因久病不愈,不得不休学。

万里之外,严济慈为她写下绵绵情话,“吾之爱卿……尘世间最可爱者耳”“吾辈何分尔我,不过暂时半个在南京,半个在法国耳”。塞纳河畔,紫兰花开得正好,他欣然采撷,做成标本寄给她,“聊表相念之殷”。

爱情给了他力量,1925年7月,进入巴黎大学一年后,严济慈便拿下微积分、理论力学、普通物理三门主课文凭,获得硕士学位。这在巴黎大学前所未有。

捷报传遍巴黎,严济慈的名字登上法国报纸,不仅在旅法华侨中引起轰动,还受到居里夫人的关注。这一成绩也是他献上的订婚两周年礼物。彼岸这端,张宗英流下喜悦的泪水。正如严济慈说的,她是他的“指南针、掌舵者”。

严济慈如愿进入巴黎大学光学研究室,并立志以物理研究作为终身事业。不到一年时间,他的研究课题便取得重大发现。更大的好消息是,张宗英和父亲不断奔走,终于为他申请到官费留学。收到第一笔官费时,他既感动又愧疚。爱的路途中,他收获鲜花和绚丽,而张宗英只有辛劳和汗水。

爱情成为提神剂,严济慈信心大增。1927年6月,在巴黎大学大礼堂里,27岁的他成为第一个获得法国国家科学博士学位的中国人。

严济慈一鸣惊人,轰动海内外。谢绝高薪邀请,他决定回国任教。国内有等待他的爱人,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她。

四年的来往信件已装订成厚厚三大册,那是他们爱的见证。1927年9月,严济慈带着丰硕成果踏上归途。在上海码头,一眼看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他不禁热泪盈眶。

爱是彼此付出

回国后,严济慈一边在四所大学任教,一边著书立说。张宗英已从东南大学毕业,在祝福声中,他们结为伴侣。新婚燕尔意气风发,奔走于南京与上海,严济慈披星戴月乐此不疲。一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取名又光。

为了让自己更加充实,“让科学在中国的土地上生根”,严济慈再次赴法。这一次,他带上了张宗英。张宗英文字功底深厚,非常适合编写课本读物,严济慈认为她不应该只当一个贤妻良母。

在法国,严济慈继续从事物理研究,张宗英则进入巴黎大学攻读文学。随着论文不断发表,严济慈进入世界一流科学家行列。与此同时,小家庭迎来了第二个孩子,张宗英的学业也因此中断。

1930年10月,他们携幼子回国,定居北京。严济慈担任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所长,泡在实验室里。他培养了一批年轻物理学家,一篇篇论文被刊登在法、英、美等国的权威学术期刊上,被中外学者引用,那是他科学生涯的黄金时代。

随着孩子们陆续出生,张宗英被困住了手脚,她收起翅膀,心甘情愿地在家相夫教子。

抗战爆发后,严济慈公开谴责日本侵略者。轰炸声中,他带领大家磨镜头、镜片,研制的显微镜、振荡器陆续被送往前线,那是我国第一批自己制造的光学仪器。战乱中,他们的五个孩子全靠张宗英照顾。

新中国成立后,严济慈走上领导岗位。张宗英站在他身后默默操持,无怨无悔。

当年寄往法兰西的情书里,她鼓励、叮咛、启发,给他爱,给他力量,正是那些用圈点、曲线标注的话语,激励着他一步步迈向科学高峰。正是这种信赖与支持,让严济慈在压力晶体、压力与照相和光谱学等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果,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六十多年的牵手令人欣羡。直到1984年11月,张宗英病逝。

她走了,可是又无处不在。她的照片挂满卧室、书房;餐桌上,她的位置永远保留;每天早晨,严济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她的遗像三鞠躬。遗像前,是他的亲笔悼词:“真卿(张宗英的字)吾爱,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1996年,严济慈去世,而他们留下的情书仍然浅唱着爱的歌谣。

编辑 吴元梓 11594923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