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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与“时代精神”的哲学探索

2021-11-15许斗斗

社会观察 2021年4期
关键词:时代精神黑格尔本质

文/许斗斗

哲学如何成为一种科学?对此,胡塞尔的《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一书的核心观点是:对“精神”的关注是哲学之科学性的本质所在。当然,就哲学关注“精神”的问题而言,黑格尔无愧为最重要的哲学家,马克思也有关于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的经典阐述。这些表明,倘若哲学忽略对“精神”的探究,势必模糊自己的研究对象,放弃自己的时代职责,丧失自己的科学地位。国内哲学界对“精神”的探讨并不多见,而且经常与“意识”相混淆,以致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对马克思“精神生产”的狭隘化理解。

哲学的时代困惑——不确定性

胡塞尔认为,当今哲学陷入一种整体的时代性困惑,即由自然主义和历史主义所招致的自身研究对象之不确定性的困惑。

首先,胡塞尔批判了自然主义“科学”观,即似乎只有自然科学的实证经验、材料和方法才是科学。以心理学为例,他认为由于心理学的自然主义倾向,使它极为热情地仿效自然科学并将实验进程看作是主要任务。但是,当心理学在进行艰苦的物理实验时,它却忽略了对这个问题的深入探究,即通过何种方法来使那些本质上已进入到心理学判断之中的概念摆脱其混乱的状态,达到明晰的和客观的有效状态。心理因素在何种程度上不是对一个自然的展示,而是具有一个它所特有的“本质”,它可以在所有心理物理学之前便得到严格的并且完全相适的研究。在此,胡塞尔试图表明,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心理学,要想成为真正科学,在进行科学研究之前都需要有严格的、科学的“概念”才能真正地切入事实本身,把握其“本质”,而不是简单地“展示”事实对象。因此,他认为,只有当心理学建立在一门系统的现象学上,只有当意识的本质构形以及它的内在相关项在系统的联系中得到纯粹直观的研究和确立,只有当那些被经验心理学家在其心理物理判断中用来表述心理本身的概念的科学意义和内涵得到了规范,一门关于心理的经验科学,一门真正充分的、与自然相联系的经验心理学才能成立。从胡塞尔对心理学的自然主义倾向的批判中可以得知,现象学是对任何一门科学的“概念”进行科学与规范的把握的前提性科学。

其次,胡塞尔批判了历史主义思潮。该思潮将自己禁锢在经验的事实领域,容易陷入一种相对主义和怀疑论中,这种历史主义怀疑论虽然强调“事实真实性”,但它抛弃了“原则普遍性”和“客观有效性”。它的极端形式表现为:今天得到证明的理论,明天或许并非如此;一些人所说的可靠规律,另一些人则认为是假设或奇想。因此,如果将历史主义坚定地贯彻到底,它就会导向极端怀疑的主观主义。真理、理论、科学的观念就会像所有观念一样失去其绝对有效性。也就是说,以经验事实为依据的历史主义怀疑论必然走向怀疑主义。它一方面对哲学中真理、理论、科学的观念带来危害,使这些观念失去有效性;另一方面,由于只满足于对经验事实的证明而对真理等哲学观念重视不够,怀疑主义会将整个时代导向消极主义,粉碎时代的奋斗理想。胡塞尔认为,我们这个时代不只是受苦于怀疑主义,这种怀疑主义正在粉碎着那些以往的、尚未被澄清的理想;也受苦于哲学的缓慢发展和微弱力量,哲学走得还不够远,它还不够科学,因而还不能通过真正的积极主义来克服怀疑的消极主义。因此,哲学需要建构“世界观哲学”,这是真正科学的哲学。

“世界观哲学”的本质

胡塞尔认为,世界观哲学是一种文化构形,也是一种精神构形。它是在追求一种有效性,是要克服由经验和实证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和相对性,是在寻求一种超历史、超时间的观念形态,诸如真理、理论、科学的观念等;世界观哲学并非简单的对对象的反映,它是一个共同体和时代的智慧结晶;世界观哲学是建立在概念的清晰化、明白化之上的,它的有效性和科学性是依赖于每一个合理的、深透的批判,依赖于合理的目的和道路,以及依赖于每一门客观有效的科学。因此,消除不确定性和怀疑主义是现象学的立意所在。

世界观哲学在本质上是对生活和世界之谜的解答。这个“谜”就是要使哲学进入到真正的“生活和世界”之中,是对不确定性的澄清与克服,而不是驻足于经验领域和实证科学中,也不是沉浸于自然主义和历史主义的不确定性和怀疑主义的表面。胡塞尔在后来的著作中对这个“谜”给予了清晰的答案:即探问整个人生有无意义。这些问题归根到底,涉及人在与人及其周围世界的相处中能否自由地自我决定的问题,涉及人能否自由地在众多可能性中理性地塑造自己和周围世界的问题。实证科学不关心人生的意义,而“人生有无意义”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理想问题,而是一个人与周围世界的自由之关系问题,这也就是人该如何“真理”地存在的问题,即“世界以及在其中的人的存在在真理上还能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哲学的“精神”探求

真正的哲学是关于在历史发展中由特定的事件所上发的“精神内涵”的追求与建构,是通过哲学之思想(即概念思维)来建构的。精神是哲学的追求、构形及产物。胡塞尔认为,世界观哲学研究的动力不是来自各种哲学,而是来自“实事与问题”。

这里的“实事”不能等同于经验的“事实”,因为简单的经验“事实”是哲学怀疑主义的产生根源,但“实事”又与“事实”有着一定的联系,即世界观哲学并不否定自然科学的成就和历史中的实证材料,它们是哲学观念的思想素材。这里的“问题”是源自这些实证材料和思想素材中隐藏的危机,以经验事实为根据的现代实证科学尽管在具体研究中取得了成功,但却遗忘了人类的精神、理想和真理追求。哲学动力源自该问题,哲学对精神的思想与追求也源于此。哲学就是在“实事与问题”中追求“精神”。哲学与精神具有天然的关系。

世界观哲学由于其超越实证主义的局限,关注超时间的“精神”实质,因而它关系到特别高的“价值层面”。胡塞尔认为:这种“价值层面”由智慧的价值以及对智慧之追求的价值所决定的,至于智慧和追求智慧的价值,是以构建和追求“人格性”之“观念”为“最高价值”的,应毫无先入之见地“去认识普遍的世界和人”。在此,胡塞尔将世界观哲学的最高价值问题与人的真理性存在问题本质相关联,人的真理性存在问题就是哲学的最高价值问题,而建立在人的真理性存在之上的价值,其所涉及的“人格性”的普遍“观念”就是胡塞尔的“精神内涵”。

哲学与精神的本质关联

哲学是以对“精神”的认识为职责,也只有哲学才能真正去探索并把握“精神”。

1.“精神”的哲学界说。

对“精神”的哲学研究是黑格尔哲学的重要议题。至于“精神”,他认为有三点。首先,它不是关于人的特性、激情、弱点等所谓人性知识的认识,而是关注人之本质意义上的东西。其次,“精神的本质从形式上看就是自由”,自由是精神的真实体现,是客观性地呈现。精神层面上的自由不是不依赖于他者而孤立地单子式的呈现,而是否定性地与他者实现同一,从而实现精神的普遍性。最后,精神只有显示自身才能是“定在”的,“现实性”正是精神的这种显示,所以现实性是属于精神的概念。现实性的他物成为承载精神的真理性存在。

2.“精神”的哲学凝练。

“精神现象学”就是关于“精神”生成过程的学说,它就是在展示这个辩证的过程中成为科学的哲学。黑格尔具体阐述了从最初的“感性意识”,经过“返回到自身内”的概念运动,即通过“否定性事物”的环节,“客观事物”成为精神实体,成为一个“自主体”的精神存在。“精神”的生成过程是漫长的,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是必然的和完整的形态,必须被完整和具体地观察。只有在此漫长过程中凝练出的“世界精神”,才能使“世界历史”沿着“世界精神”的规定去发展,去显示历史的真理性存在及过程。

黑格尔继续探讨了哲学与时代精神的关系。他认为:(1)一个民话的精神文明必须达到某种阶段,一般地才会有哲学。与生存的物质欲求相比,人们对哲学的需求并非是必需的,哲学是一种奢侈品。但是,任何时代的发展又需要有这个时代的哲学,因为哲学是一个时代的精神的思维和认识。时代需要精神,时代需要凝练精神,因此,哲学又是任何时代的必需品。(2)哲学是精神的整个形态的概念,是整个客观环境的自觉和精神本质,是时代的精神、作为自己正在思维的精神。哲学具有历史性,但它是时代精神的本质体现,因而又超历史性。它既是思考和追求的时代精神,又是在思考和追求着的时代精神。(3)时代精神是一个贯穿了所有文化部门的特定的本质或性格。尽管各个文化形态有着自身的特性或形态,具有多样性和偶然性,但在哲学看来,它们能表现共同而普遍的精神原则,呈现共同的时代本质或性格,即时代精神。在黑格尔看来,不同的国家、民话都有自己的文化形态,但不是所有的国家、民话能够拥有精神,因为不是所有的国家、民话都拥有哲学。没有哲学就没有精神。由于“自由”及其“普遍性”是“精神”的本质,所以对这种“精神”的自我意识,是人类文明的开始,也是把握时代精神的开始;认识与研究这种“精神”,即是开启了真正的哲学思想。希腊人不仅发现了这种自由与普遍性,并以此建立起基本法则和政治制度,所以哲学应自希腊开始。黑格尔借此而否定了东方哲学的存在。

黑格尔对“精神”和“时代精神”的哲学思考,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从人的自我意识的多样性到时代精神的整体性,他论述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辩证法的天才思想。正如我们不能否认黑格尔“精神”或“绝对精神”之发展过程的唯心主义本质一样,我们同样不能否认,他的“精神”向“时代精神”转变也是对现实存在的一种“思想升华”。他以哲学家的思想能力努力弥合现实存在与对存在的意识之间的分离,试图达到一种存在与思维在思想上的某种和解。辩证法就是这种弥合与和解的唯一方法。但是,黑格尔的辩证依然是一种精神辩证法。这意味着:辩证法及其所呈现的“精神”的发展历程都只是停留在主观意识领域之中,不曾在社会现实中真正地展开过。

“时代精神”的现实性及当代启示

如果说黑格尔只是关注时代精神之生成过程的辩证法,那么马克思对时代精神的关注则一开始就切入社会现实之中。年轻的马克思在当时的《莱茵报》上发表了针对宗教问题的评论,批判了宗教的虚幻性以及当时德国哲学对宗教批判的抽象性,阐述了他对哲学与时代精神的本质看法。他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学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它不仅需要哲学从思维本质的“内部”来切入现实世界,而且需要哲学在“外部”植根于特定时代的现实世界,在与现实世界的相互作用中实现凝练与升华;这种“时代精神”不是“世界之外的遐想”,而是这个时代中人民最精致、最珍贵和看不见的精髓的集中体现。因此,哲学是关于人民的时代体验、洞见与追求等“时代精神”的呈现。

然而,什么是哲学所面对的现实世界?什么又是人民的时代体验?哲学又应该呈现什么?马克思认为,哲学应该呈现“一个时代的迫切问题”,时代的精神隐藏于时代的问题中。问题是时代之声,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而任何真正的问题,必定是时代中的现实问题,它既是人民的时代体验及其所遭遇困境,也是由反动统治阶级对社会发展和大众意志所设定或制造的困难。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时代的反动分子都是反映时代精神状态的准确晴雨表。资产阶级思想家们以自己的哲学方式“反映”他们对“时代精神状况”的把握,而这恰好成为我们切入时代的一种“晴雨表”。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正是批判了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德国哲学只是停留在“对法的批判”和“对政治的批判”,滞留于此的哲学思辨首先不是联系原本,而是联系副本,即联系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的哲学来进行的。它并未从德国的真实现状出发,而是“时代错乱”。因此,无产阶级的解放乃至人的解放需要从市民社会的现实出发,针对无产阶级解放的时代问题,马克思纠正了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时代错乱”,去构建真正的无产阶级的时代精神,即无产阶级成为哲学的物质武器,哲学成为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并呈现出切入现实而以无产阶级“解放”为主题的时代精神。因此,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作为时代人民之思想精髓的凝练,它必须而且必然去面对时代提出的问题,在解决或回答时代所面对的迫切问题中,从特殊性上升到普遍性,凸显时代精神。

习近平指出:“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精神是一个民话赖以长久生存的灵魂,唯有精神上达到一定的高度,这个民话才能在历史的洪流中屹立不倒、奋勇向前。”“精神”作为立国立民之本,作为民话之有“一定高度”的“灵魂”,绝不是一时的和普通的大众意识或社会意识。“精神”虽然源自多样、复杂甚至相互矛盾的大众意识或社会意识,是这些意识的升华,但它首先需要思考:什么是当今时代的主题,什么是当今时代所面临的真正问题,什么又是这个国家和人民最迫切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或回答不仅能够开启本国人民的新发展,又能够为这个时代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提供崭新的发展“方案”,还能为人类文明贡献出一种全新的类型。

哲学对时代精神的把握不能重蹈胡塞尔批判的“历史主义”之覆辙而陷入单纯的实证主义或怀疑主义泥潭。时代精神是时代问题的解答,但不是某些局部意识或某些个别实例的简单概括。它应该具有体现整个时代并贯穿各个领域的普遍性的特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话提供了全新选择,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转折期,新冠疫情暴露出人类现有秩序的脆弱与缺陷,拷问着人类现有“文明”的合理性。作为中国方案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新时代文明形态——正在全世界有序地推进中。我们期待有中国学派、中国风格之哲学思想的到来,以凝练并呈现中国特色的真正的当代“中国精神”。中国的发展奇迹所孕育的“中国精神”无疑是人类当今“时代精神的精华”,它需要中国哲学予以把握、凝练与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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