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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幽默视域下的饶晓志电影

2021-11-14李阳瑞

电影文学 2021年18期
关键词:周全人潮黑色幽默

李阳瑞

(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自1987年黄建新拍摄堪称黑色幽默先声的《黑炮事件》以来,冯小刚、宁浩等导演也开始了黑色幽默的本土化努力,他们在各自的创作中或大量运用黑色幽默元素,或让全片呈现一种完整统一的黑色幽默风格,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完成了各自在兼顾艺术性与商业性上的探索使命。新生代导演饶晓志也表现出了对黑色幽默的青睐,在其执导的三部长片《你好,疯子!》《无名之辈》《人潮汹涌》,以及其监制的《平原上的夏洛克》中,都有着值得我们解读的黑色幽默审美表达。

一、饶晓志的黑色幽默创作背景

“黑色幽默”一词最早出现于法国超现实主义文论,而到20世纪60年代,由弗里德曼主编的《黑色幽默》一书的作者们,被命名为“黑色幽默”派,自此黑色幽默用以指称其文学作品中共有的文化情绪(对“黑色”现实的不满)和审美风格(具有“幽默”效果的嘲讽,戏谑)。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际,黑色幽默也进入到电影领域中,如斯坦利·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等。

中国电影人也开始了在黑色幽默美学上的探索。如黄建新的《黑炮事件》《错位》等,以一种大胆的姿态展现了时代的新旧交替之际,时人落后思维与现代化进程间产生的矛盾。而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直至21世纪,更多的导演如冯小刚、陆川、管虎、叶伟民、陈建斌等,也参与到了黑色幽默创作中来。其中部分作品如姜文《鬼子来了》等更倾向于展现人的生存困境,让观众备感沉重;或是如宁浩《疯狂的石头》等更重视喜剧性的营造,更能满足观众的娱乐需要。尽管由于中国缺乏存在主义土壤和虚无主义态度,电影人对黑色幽默更类似于一种对流派风格的“技术性接近”,但这也已构成了一种具有本土化文化特征的黑色幽默集合性电影生产。从这一系列电影收获的票房和口碑来看,荒诞叙事在当下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空间,时常于现实生活中感到无所适从的观众也倾向于从黑色幽默中收获娱乐与刺激。

在投身于电影之前,饶晓志已经在其长期从事的话剧和电视剧创作中表现出了对喜剧的喜爱。如《东北往事》《你好,打劫!》和《你好,疯子!》等,已可见将喜与悲相结合,将存在的荒诞与表现形式上的幽默相结合的黑色幽默艺术表现。早在2014年,饶晓志便以短片开始了对电影的接触,拍摄了致敬荒诞派大家塞缪尔·贝克特的《烟·枪》。2016年饶晓志将话剧《你好,疯子!》搬上大银幕。电影讲述了一个类似《致命ID》的主人公有多重人格的故事,二者同有独特的立意,不可思议的情节和令人难以捉摸的结局,但是与《致命ID》作为一部悬疑类型片主要是以悬念及惊悚、神秘、阴郁氛围吸引观众不同,《你好,疯子!》展现了更多的喜剧色彩,并展现了某种人类受压迫和摧残的生活本质。在此之后,饶晓志基本延续了这一创作风格。

二、饶晓志电影的黑色幽默表达

从整体上来看,饶晓志电影主要在如下几个方面体现了黑色幽默审美特征:

(一)“反英雄”的人物

首先,在电影主人公的设置上,饶晓志总是从小人物入手,让观众看到小人物的生活窘境与心路历程,甚至其人物还有着“反英雄”意味。“反英雄”人物在黑色幽默文学作品中屡见不鲜,“他们有通常不属于英雄人物的不良的特征,比如面目可憎、行动笨拙、智力愚钝、处境值得怜悯、行为偏离常规等。他们在某些基本方面有缺陷或是失败的。我们称这样的人物为‘反英雄’角色。”电影艺术亦然,这一类人物所处环境和其意志能清晰地为观众展现世界的荒谬与人生的痛苦。如在《无名之辈》中,几组叙事线的主人公无不烦恼缠身,焦虑不已,尤其是来自乡村的一对笨贼兄弟胡广生和李海根。两人想出的“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的挣钱方式竟是抢劫,然而,在两人抢劫手机店时,拿走的却是根本不值钱的模型,这件事还作为笑料出现在了电视新闻中。此外,李海根的女友霞妹是一个坐台小姐,马先勇曾经酒驾害死了妻子,害惨了妹妹,老板高明则想着携款潜逃等。类似如《人潮汹涌》中的周全是一个以职业杀手面目示人的诈骗犯,看似头脑精明、手段狠辣的他却因为一块肥皂而失忆。他们不仅生活于主流视线之外,甚至有违法行为,但又不乏可爱之处,电影也由此获得了怪异乃至疯癫的叙事视点。

(二)荒诞的情境

黑色幽默电影中,创作者将自己对存在是荒诞的这一体悟,通过具体情境表现出来。如管虎的《斗牛》中的牛二因为有些猥琐地摸了奶牛的乳房就被批判为“反革命”,黄建新《黑炮事件》中的书记在对赵工进行了一番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有罪推定后,赵工只好表示:“以后我再也不下棋了。”这些人物所处的情境都是真实,同时又不合逻辑、不可思议的。在饶晓志的电影中,《无名之辈》里胡广生等人在慌不择路之下误入了高位截瘫的马嘉旗的家,两个健全的男子对残疾的马嘉旗毫无办法,一心求死的马嘉旗也难以得偿所愿,三人只好尴尬而煎熬地相处。《人潮汹涌》中,一个郁郁不得志,屡次自杀失败的小演员陈小萌阴差阳错地和杀手周全交换了身份,在享用了周全的华服金钱与豪宅后,也堕入了要给人当杀手的困境中。反之,失忆后的周全则认真地做起了陈小萌,在片场从群众演员做起,渐渐得到导演的赏识。事物总是偏离常人的认知,人成为在不可知命运中无可依托的,不知希望在何处的弱者。

(三)反转的情节

反转的情节设置能够进一步地突破观众对叙事的预期,为观众传递着对于生活与世界残酷性、多变性和荒谬性的思考,也能够使得各种冲突和矛盾暴露得更为彻底。如宁浩的《疯狂的石头》中包世宏、麦克、道哥、谢小盟等人的计划几乎从未实现,每个人都遭遇着节外生枝,情节总是在意想不到之处出现反转。饶晓志电影《你好,疯子!》中在展现了七个人在绝望中的痛苦挣扎与丑陋不堪的争斗后,饶晓志却借院长之口告诉观众,原来七个人都是安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这构成了本片的第一重反转;孰料在最后,观众又发现原来院长也是安希的一个人格,电影拥有了第二重反转,人性的复杂、命运的不可控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无名之辈》中,在观众以为胡广生已经被马嘉旗感化,矛盾将得到化解时,胡广生与马先勇上了同一辆救护车,在原本可以平安无事的情况下胡广生却打伤了马先勇。《人潮汹涌》中就在观众都认为周全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时,周全却告诉陈小萌那些都是假象,“死者”其实并没有死,同时观众和周全等人都认定的李想之子李由被晖姐手下绑架,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相反,李由是在安慰对方,沉稳的小男孩与已经吓尿了裤子的五大三粗的壮汉间形成了一种引人发笑的反差。

(四)隐喻手法

隐喻手法在黑色幽默作品中也时有出现,它能够塑造出生动的、富有艺术表现力的艺术形象,使得主体的表意得到隐藏。如在管虎的《杀生》中,长寿镇低矮幽深的房屋与相互交错的狭窄巷子构成了一个迷宫式的聚居地,这一环境其实就是镇民以传统规矩和生活秩序压迫牛结实这一实意的表象。饶晓志电影亦是如此。《你好,疯子!》中,安希所幻想出来的人格或拄着拐杖,或头缠纱布,或脖子受伤,或罹患哮喘,这些其实就是安希受创精神的直观展现。又如《无名之辈》中,三条线索中与人物命运密切相关的枪,以及在片尾出现的烟花也都各有所指。和陆川的《寻枪》一样,枪在此象征了男性的尊严,马先勇、胡广生和高明都是将尊严视得高于生命者,而将一伙人聚集在一起,却又引发了悲剧的烟花则象征了脆弱、遥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与之类似的还有如《平原上的夏洛克》中,占义开的小农用车总是在一个个小坡面前开到一半又滑下,不得不总是打电话找人帮忙。这其实隐喻的是,这群生活在华北平原上的老实人的生活并非平原,而是充满了沟沟坎坎。在此不赘。

三、饶晓志电影黑色幽默的意义思考

在这些荒诞的,被异化了的人与情节的背后,隐藏着某种深层意蕴。

(一)现实困境的指涉

克拉考尔指出,电影的全部功能是“记录和揭示我们周围的世界”,而这也是一代又一代电影人的追求。饶晓志运用黑色幽默手段,目的也是揭示大众所处的真实世界,黑色幽默带来的夸张、荒诞使事件的典型性得以提升。黑色幽默与单纯的喜剧尽管都能引人发笑,但又存在区别,“把无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的喜剧以一种直观的方式让观众看到滑稽和荒诞,而并不一定要催生观众的思考,人物的遭际往往与观众有一定的距离,并不会引发观众精神上的痛苦。和《人潮汹涌》同档期上映的《唐人街探案3》《你好,李焕英》便是如此。而黑色幽默则不同。电影可以具有与喜剧相同的叙事手法和愉悦氛围,但观众感受到的往往是一种苦笑,因为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悖谬、矛盾等,被以夸张的方式展现出来,观众本人也生活在和主人公一样的非理性世界中,有可能也与主人公一样与他人保持着扭曲关系,这正是其让观众情绪复杂的原因。《你好,疯子!》中安希在学业、事业、爱情、外貌,乃至对一个有人讲真话的社会的期待上处处得不到满足;《无名之辈》中的无名之辈们追求健康、尊严和财富都宣告失败,甚至可能越努力越失败;《人潮汹涌》中职业的演员演技却不如一个骗子,长期失业欠债等,这些都是观众有可能遭遇,或曰正在遭遇的困境。

(二)理性局限的揭露

“黑色幽默中的背反性矛盾则被推向极致,其自相矛盾的两个对立面构成了一种自我指称、自相缠绕的悖论,以极端的荒谬性昭示出人类理性思维的局限。”在黑色幽默作品中,人既有妥协与接受,也有奋斗和抗争,但往往由于理性局限而导致矛盾无法得到解决,都不能抵达彼岸的乌托邦。《你好,疯子!》中安希虽然和自己的其他人格平静告别,但医生人格依然是她的隐患;《无名之辈》中更是人人都求而不得;最为突出的则是《人潮汹涌》中的周全,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他可谓是理性至极者,他善于观察、记录和分析,对生活有着积极的态度和强大的行动力,但是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偷用陈小萌身份生活下去,与李想结为夫妇的计划依然失败了。除他之外,其他人也几乎都是自作聪明,结果被悖论支配着。人们很难通过对人生的精心计划和思考实现自己的生存理想。而主人公作为“反英雄”,其倒霉和被命运捉弄又在某种程度上消解着观众的沉重心情,悲剧与喜剧也在此实现叠加或中和,观众对戏剧的传统审美方式被复杂化了。

尽管转换艺术领域,“剧而优则影”的时间不长,饶晓志已经在《你好,疯子!》等作品中充分昭示了个人风格追求,即黑色幽默。在人物形象的设置、情节的编撰乃至隐喻手法的运用等方面,饶晓志已经初步构建起了属于自己的艺术表达空间。他电影中的黑色幽默,指涉着观众遇到的现实困境,揭露了人类理性的局限。这不单单意味着饶晓志个人风格的逐渐形成,也是饶晓志对宁浩等人集合性电影生产的一种主动性参与,以及他对中国电影的文化阵地的可贵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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