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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众神》中的二元对立与统一

2021-11-13

名家名作 2021年5期
关键词:对立面众神劳拉

张 琪

尼尔·盖曼的代表作《美国众神》“融现实与虚幻、历史与神话于一体,不仅以其趣闻娱乐性、超越现实的想象张力吸引读者,而且以强烈的哲学思辨和概括性启迪读者反思自我”。通观整体,我们可以看到小说内含生—死、光—暗等二元对立概念,它们贯穿全文,揭示出作者对立统一的哲学思辨精神。

一、生与死的二元对立与统一

从语义角度分析,生与死处于同一语义轴,都代表着生命的状态,但却处于这一语义轴的两端,生代表着生命的开始与持续,死则意味着生命的终结。生与死,分别代表着生命的存在与消亡,在许多人眼中是一对互斥的概念。但在盖曼眼中,生与死却并非绝对,借助神话元素,他在对影子的刻画中传达出这一哲思。

影子虽具有生命,却麻木如死人。从外形看,小时候的影子“在他那个年龄段算个子矮小的,全身上下瘦骨嶙峋”,还总是被当地的孩子招惹欺负,因此他总是“安安静静地躲在别人背后,保持不起眼的状态”,就像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或许此时有人会猜想影子小时候被忽视甚至被欺负是因为他瘦弱的体格,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后来,影子在短短几年内变成了一个大高个,任谁见了也无法联想到他瘦弱的样子,他虽然长得高大魁梧,却只是“一个沉默的大个子,除了把沙发搬到另一个房间,没有人期望他会做别的事情”。他的低存在感与体型无关,不论瘦弱还是魁梧,主人公总是那么不起眼,好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荫翳,没有半点活力。影子虽活着,但完全体现不出自己的活力与独特性,虽生犹死。

妻子劳拉是点醒影子的关键人物。在墓园散步时,劳拉对影子提出:“你是没有死,但我却不敢肯定你是不是还活着。不敢确定……我感觉自己眼前并没有人,你知道吗?你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巨大坚固的人形空洞。”在影子否认自己并未死时,劳拉问道:“也许没有。但你确定自己还活着吗?”在这一场谈话后,影子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并在之后多次回忆起劳拉这番话,逐渐希望找寻自我身份与价值。由此,影子迈向了由死复生的转折点。

影子为星期三守灵在小说中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因守灵而死,同时也获得了新生。星期三在与新神谈判时被枪杀,在拿回他的尸体后,南西先生劝影子置身事外,雇主都已经死亡,他彻底自由了。但影子始终记得在最初受雇于星期三时,他的任务之一是为他守灵。影子询问关于守灵事宜,岑诺伯格断然拒绝,“那会要了你的命。那是个非常非常糟糕的主意”,连南西也说“当全能之父死去时,为他守灵就会送命的”,但影子十分坚持,“因为这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应该做的事”。“真正活着”这四个字,毫无保留地彰显出影子急切寻求自身存在价值的心情,他不想继续麻木度日,“如果只有死去才能证明他曾经真正活着,他愿意去死”。在被捆绑至树上几天几夜为星期三守灵而濒死之时,劳拉再次出现,她心疼影子会因守灵而死,影子此时不同于墓园散步时的沉默,他心中已有坚定信念,因此如是回复道:“也许吧,但我感觉自己是真正活着的。”劳拉在此刻彻底转变了对影子的看法,她对影子的话表示认同,“是的,我猜你确实活着。”从劳拉对影子是否活着的质疑到认同形成了一个闭环,代表着影子自我认知的觉醒。最终,影子停止了呼吸,成了生理上的“死人”,但他却通过死这一过程展现出“活”的力量。

在影子身上,生死就像一条莫比乌斯环的两面,难以分清哪面为生,哪面为死。影子生理上“活”着时,比僵尸妻子更像一个活死人,但却是真正的活死人劳拉逐渐拂去影子表面的蒙尘,让他逐渐显露出光明神的本质,直至经历了献祭般的守灵仪式生理上“死”去,他终于焕发出肉体鲜活的光彩。这里的“生死”与佛教的“变易生死”似乎相契合,“变易死者,谓阿罗汉、辟支佛、自在菩萨,随意生身,乃至成佛”,此时,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是精神的升华与自我解脱。

二、光与暗的二元对立与统一

光与暗也是文中的一对重要范畴。在语义上,暗的意义的界定依靠其对立面——光,无光照射的地方即为暗,有光才有暗,没有光,就更无暗这一说。光明与黑暗总是受神话传说青睐,在《美国众神》中,盖曼也运用到光暗这一对元素并巧妙地将其融合为一体。

光与暗的对立统一从主人公命名上可见一斑。在小说一开始便揭示了主人公的名字:影子。这一名字古怪非常,不同于亚瑟、汤姆、大卫等常规姓名,它甚至一点也不像人名,可见盖曼对该主人公的命名具有深层用意。影子这一名字具有多重含义:第一,暗示主人公灰蒙蒙且毫无生机的生活,他活得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在妻子身边时听从妻子的话参与抢劫银行,在为星期三工作时不问事情缘由只知顺从。第二,影子为奥丁之子光明神巴尔德,他本该是光的代表,但在他找寻到自己真实身份之前每天浑浑噩噩,麻木度日,光辉不复存在,只余“影子”这一代称。光明神沦落为自己的对立面影子,明与暗对比鲜明,既暗示出对传统旧神的削弱,又赋予主人公一抹传奇色彩。第三,影子与妻子劳拉的姓氏莫恩(Moon)相呼应。莫恩意为月亮,虽不如太阳耀眼,却在黑暗中给人带来一缕光明,劳拉在小说中便是影子的光明,她在死后变成僵尸之后,一直默默地守护并保护影子。她曾多次对影子承诺“我会守护你平安的”,并在影子被木先生和石先生劫持到火车车厢殴打至奄奄一息时,感受到影子的状态,及时赶来杀死守卫,解救影子。劳拉为影子照明前路,并点醒他要找寻自我,光守护着暗并推动暗走向光明。更加耐人寻味的是,在劳拉眼中影子反而是光源,她向影子解释如何找到他时说道:“你发出光芒,就像是黑暗世界中的灯塔一样明亮。”灰暗的影子此时又成了光,光与暗交相辉映,早已模糊了边界。

光与暗的对立统一还在神话人物岑诺伯格(Czernobog)与贝勒伯格(Bielebog)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斯拉夫神话中,他们的原型为切尔诺伯格(Chernobog)与贝洛伯格(Belobog)。在俄语中“伯格”写作“Бог”,意为神,“Cherno”代表“黑”,“Belo”则为“白”。这两兄弟便是黑发黑眼的黑暗之神,以及金发碧眼的光明之神。切尔诺伯格与贝洛伯格一个鼓动毁灭,一个主张创造,“在一正一反之间达成善与恶的角力……在古代斯拉夫人的认知中,这两兄弟缺一不可,纯粹的光明或黑暗都会打破世界的平衡”。在《美国众神》中,岑诺伯格在与星期三的交谈中多次暗示他有一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兄弟,但这位兄弟因为不知名原因从未在文中现身。在谈到他与自己的兄弟贝勒伯格时,岑诺伯格说道:“过了这么久,我的头发变成了灰色。我想他的头发应该也变成灰色了。现在你再来看看我们,你不知道到底谁是金发、谁是黑发。”当两兄弟都老了,曾经那些分明的区别特征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模糊不清,光与暗变得难以分辨。此时,我们隐隐能感受到盖曼对于光与暗、白与黑的认知,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光与暗也不是完全对立。更加精妙的是,当影子一切事毕,找到岑诺伯格要履行自己被锤子砸脑袋的赌约时,星神三姐妹与岑诺伯格不约而同地劝影子第二天再过来,谜底揭晓,原来“等到明天,我就会成为贝勒伯格。不过今天,我还是岑诺伯格”。光与暗两兄弟竟是一体双生,他们是一个躯体中的两个灵魂,也代表着人性中的两面,缺一不可。在盖曼笔下,不论是在影子还是贝勒伯格两兄弟身上,光与暗这对看似矛盾的对立体总是能统一起来,它们相伴而生,相互依存,相互转化。

三、结语

一切事物总是存在对立面,从语言学上看,它们处于同一语义轴,一方的意义需要依赖另一方进行解释。叙事也是如此,有时从对立面出发,我们反而更加能感受到某一概念的真正含义。事物的两面并非界限分明,它们相互依存,死更加凸显生的珍贵,暗才能反衬光的璀璨,新才能使旧拥有意义。对立面同时也能相互转化,甚至如水乳交融般密不可分,影子的死让他感觉自己真正活着,光明神与黑暗神原为一体两面。纵观《美国众神》,盖曼通过“生—死”“光—暗”等对立统一元素推动情节的发展,用富有哲思的笔触描绘出一个复杂又融合的奇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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