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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更自选集》读后感

2021-11-13罗雄才

散文百家 2021年2期

罗雄才

这本书是文朋好友送来的,当夜开读,发现是一本难得的独特的好书,读着读着,有时叫人忍俊不禁,有时又叫人想流泪。这下好了,每晚有事干了,“跳读”不止。

当年李更的脾气:多大人物的老虎屁股他也敢摸;现在也敢把自己的优点与缺点写进文章里了;而对雷达也是说:“批评不敢,心得体会一定有一点的。”刮目相看,他已经是个“周游列国”后与时俱进的好作家了。

在同龄人中,我出道也算说得过去的,18 岁在《武汉晚报》上以笔名“张明”发了篇豆腐块应征文章《这是多管闲事吗》?成年礼就像“抓周”似的选上了文字工作。

写读书笔记,则是我的童子功,大约始于初中三年级,成于中师一年级,是专门为读中外名著而设立的,较早成为欧洲经典和五四泰斗们的粉丝。这本子现在还保留着,表格式,很细,正规,有名句摘录等栏目,重头戏当然是压轴的读后感一栏了。不记得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是自己独创的。

如今奔八十的人了,自喻“少时杨柳老来松”,没有了当年那分韧劲和耐心。单刀直入,直接写人、事和相关的联想。

李更少年早成,17 岁就以怪味豆的方式闯进文坛。这次他坦白交代,那是15、16 岁时写的,他同意舒婷“童言无忌”的品评。其实是青春逆反期的尖锐。

形成鲜明对照的我,1962 年分配到武钢来,在工人村、火官庙苦熬了17 年。好不容易搬进红钢城平房17 街坊后,与四中的张兴旺是近邻,经常谈起周振亚和李更。我想当然以为:这小子是“近水楼台多得月”吧?

我作为在职的湖北函院中文系的文学爱好者,在《武钢工人报》上发表过几篇小文,其中一篇是奉命写的《与冯至先生商榷》,被同事中兄长们认可:“摆事实,讲道理。”成为该报优秀通讯员。而与《武钢文艺》的联系太晚,错过了大我9 岁的李建纲;还好,没有错过董宏亮。

李更每每像回娘家一样,常回《武钢文艺》来看看,见谁都如见故人。我的印象是,他喜欢开玩笑。但回答对其父的问候时,态度立刻亲切认真起来。他最引以为荣的是,三兄弟结婚、生子、买房,都不要父亲赞助,三兄弟的意见:父亲的钱他留着自己享受。

我大吃一惊,如今社会上的新谚:“一个儿子是中农,两个儿子是贫农,三个儿子是雇农”,他家却风景这边独好。李建纲真是个大福人,难怪他健康长寿!

连续读这本书,我不得不承认,李更已经把自己修炼成江湖高手了。

其长篇记实往往是多主题的,把众生相或速写或素描,再现得淋漓尽致。读了《长江·丛刊的笔会》,才知道这位“钢二代”长公子,也有满腹“憋屈”。

李建纲太过正统思想的耿直不阿,绝不允许儿子“瘌痢跟着月亮走——沾光”的,而且把他当免费“小工”,派给鄢国培当私人志愿者。成就了鄢,然后把省作协主席的宝座“禅让”给鄢。没有发生“抢班夺权”的事故。这个传统,湖北省作协保留下来。

此文结尾处他写道:“我‘当时’耿耿于怀的是,为什么不能在父亲主持的《长江·丛刊》发表文字?我找出很多理由,茹志鹃主编《上海文学》,不仅发表女儿的小说,还到处找刊物帮女儿发表,以至引起刘真的公开批评。父亲说,我能够跟人家比吗?我说,如果你像茹志鹃那样内举不避嫌,我早就当专业作家了。

结果,我只有背井离乡为他人做嫁衣,当了一辈子的报纸的副刊编辑。

不过,到现在,我业余写作也出版发行了20 本书,甚至还有畅销书。不像那些幸福的作家,多少年如一日,靠课题费、靠有关方面的文化扶植基金出书。”

这使我立马联想起一位音乐界高人说的:“亲情,就是爱与怨的纠缠。”

我即兴在下面批曰:“在憋屈中成长,在艰难中腾飞。”

李更现在已不是王蒙看到的“文字有点意思”了。而是中国文坛十八般武器样样皆会的多面手,走的好像是苏东坡的路子,朝著作等身的方向在攀登。

我很喜欢《富豪群》,对这篇的读后感是:“不为赚钱,甚至赔钱,享受过程。”他出20 本书,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窃以为,李更有一颗永远不变的赤子之心,还有一根发愤不止的筋,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但从文笔来看,也不乏“文似看山不喜平”的曲笔,比如又一篇多主题长文《父亲的隔离》中,明明第一主题是写对李其父刻骨铭心的大爱,却有爱而“不”大声说出来,全含在字里行间,藏而不露。

李更的涉猎面甚广,《关于朱湘》,把五四一代的好几个大名人徐志摩、闻一多、苏雪林等都一股脑带了出来,使我大开眼界。

《我的80 年代之汉阳篇》,我是含泪读完的……,不忍转述。少年不识愁滋味,才在童行无忧中闯了过来

关于画,我不敢置喙,只敢说我最喜欢《小妹文青》,以为还可以画一组群像出来的;或者漫画化,走走漫画哲学的路子。

多年不读诗写诗了,“口水诗”我是留到后面读的,不料收获很大,恍然大悟,不就是纯散文诗吗?把诗歌的最后一道防线“押韵”也颠覆了。只是读者没太注意,李更让我醒了黄,不同的是鲁迅追求的是唯美;李更追求的是清楚明白。我的观后感:有诗心,有诗情,有诗意,有意境,有寓意,宜朗诵,即后现代之白话散文诗是也。最适合写叙事长诗。我以为不如称“自来水诗”,更滑稽,更贴切。

元旦我就动手了,写了一首“强征强拆纪实诗”,像下饺子似的,一气呵成。不知道有没地方肯发表、敢发表。

读着,读着,一不小心,就“通读”了全书。给我最大震撼的是《在长汀思考面子与良心》一文,是为瞿秋白鸣不平的,36 岁就被蒋介石下令杀了,死得却那样潇洒。掩卷长思,不禁热泪盈眶,不仅仅为他流泪,也为武汉的“彭刘杨”流泪,还为故乡在纸坊的新四军项英政委流泪,直至为我们自己一生的坎坎坷坷流泪。流着,流着,不知怎的,联想起“唐宋八大家”来,他们的一生也是风雨飘摇,为什么中国文化人,无论扮演什么角色,都这么命苦?

通读此文,我才真正读懂了瞿秋白,《多余的话》,这是一把“双刃剑”——或曰“两难选择题”,如果句句梳理起来,确实如“维吾尔族的姑娘——满头都是小辫子”;但散放开来,就是一“中分头”,一方面他有求生的欲望,表明我已经是对共产党无益对国民党无害的——自由知识分子了。让我生,是你们的宽宏大量;让我死,你们则要作为“杀人如麻的混世魔王——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而蒋介石选择了后者。

举一反三,不难想象,瞿秋白走向刑场,一长筒皮靴,一雪白衬衣,昂首阔步,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一座古亭子前面说:“此地甚好。”他的精神世界已经飞到天国去了,那一刀的痛苦能否感觉到?只有天知道。他没喊什么口号,也没写什么绝命诗,不如被暗杀在龙华的殷夫、胡也频们壮烈。在国共两党红与黑的你死我活的逐鹿中,他回归一身清白。正像我们建国初期“一穷二白,正好作画”。

突然回想起李更的母校,因为操场大,文革之初,曾经召开一次万人公审大会。冤死鬼叫庞玉来,工人村我们学校的近邻,一冶土方公司的技术员,仅仅因为撕了写他的大字报,打了写他大字报的女人一耳光,就被湖北省委批准为现行反革命,格杀勿论。记得宣布判决书后,押赴刑场,天突降大雨,把万人淋成落汤鸡。

人们一路跟随,直见庞被五花大绑,押在一辆大卡车上,左右两名彪悍警察驾着他,动弹不得。他拼命挣扎,好像要喊口号,但被一根绳子勒住,深嵌肉里,喊不出来;他终于累了,不挣扎了,绳子也就松开;又想喊,又勒紧;如此反反复复。于是我领略到什么叫“枪打出头鸟”,暗自祈祷:下定决心,不要牺牲,学会斗智不斗力,去争取胜利。看来,杀一儆百,也是有正能量的。

父亲能读懂理解儿子的不少,儿子能读懂理解父亲的却不多。我认为李建纲最难能可贵之处,一是对儿子不”拔苗助长”,放长线钓大鱼,我相信李更不一定会输给王安忆;二是他自己能“急流勇退”,所以能超过“孔寿”,再超“孟寿,86 岁还敢说能活到90 岁就够了。李更赶快叫打住,其实这比成天叫“活一天算一天”的老人们,已是大胆张扬千百倍了。

李建纲正好应了林语堂的一个著名论断:中国知识分子,大多前半生是儒家,后半生是道家。我同意李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言外之意,李建纲一天工人的活都没干过,早已不是什么工人作家了;就像沈从文早已不是什么农民或者军旅作家了一样。

我以为,李老应该定位在生而“智”之自学成才的武汉著名小说家之列。倒是无论怎么看大李,都有红钢城钢铁汉子的气息。除了小说,他在其他方面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相信,尽管建纲口里不一定说过,但心里会像大仲马对小仲马评价的:“你是我最成功的作品。”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大老李家,能出现“三苏”“三仲马”那样超一流的辉煌吗?

总的感想,这是一本信息量极大的发酵书,李更把自己的主要经历和感悟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读者。我有好多年不写散文随笔诗歌了,这下又被激发起来。

如论“憋屈”,我们臭老九之末位的穷教师们,大多有八肚子的苦水要倾吐。大力扶植工农兵作者的年代,教师的稿子是入另册的,再好的也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在文坛崭露头角是没有指望的。直到改革开放,刘心武才有了出头之日。附带说一句,记得他担任《人民文学》主编时,把杂文请了进来。后来又撵出去了,“杂志”而没有杂文,简直是不可思议。

个人的事,时过境迁,说什么也是讲不清、道不明的了,不说也罢,“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不如学学太史公,“发愤”写自己的东西!

好在我是个盲目的乐观主义者,相信风水轮流转,至今还在“路漫漫而修远兮”,有一两本经学书在写,自费也要问世,不求闻达,但求不误人子弟而且不浪费人家生命般宝贵的时间,就阿弥陀佛了。

“善易者不占”,其实“跳读”也是一种占,倒数第三读的是《永远的批判现实主义》,这正是李更为人、为文、为诗、为画的本质属性;倒数第二读的是封二众评,知子者莫过于父,李建纲的精短点评是:“李更仍然写的是杂文,不过电脑换成画笔。”怪就怪能读懂的人不多;最后读的竟然是《跟有钱人走》,是对马未都的调侃,正如黄自华评李更画时说的“融美于谐”。

回过头来重读熊召政的代序《中国出了个晃晃叫李更》,其倒数第二自然段说:“有句俗话说‘嘻笑怒骂,堪成文章’,移植到杂文诗中,就是‘嘻笑怒骂,皆成诗趣’。但是,近20 年来,写杂文诗的人已越来越少了。不是社会上值得批判的东西大为减少,而是文学批判社会的功能大为减弱。李更僻居珠海,却是‘位卑未敢忘忧国’,说忧国太大,忧时可也。”这是很用心在为忘年交朋友写文章。

珠海向海上看去,有数百珠小岛,眼障很多。但在李更心里的海,是辽阔无边的。

2021 年元月10 日晚8 点28 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