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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一颗恒星与你说再见

2021-11-10刘斌

知识窗 2021年9期
关键词:安徽大学考研

刘斌

1

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从噩梦中醒来。

深夜, 整座城市都被披上了一层迷蒙的雾,雨水像不请自来的访客,反复敲打着门窗,将夜的梦撕成了一瓣瓣碎片。风声呼啸,我的脸颊一片冰凉,似有雨滴滑落的痕迹。周围事物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陌生的场景似乎在告诉我,自己已经从安徽大学硕士毕业了。

越来越密的雨雾里, 我仿佛看见一个女孩,趴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在书本的扉页写下“安徽大学”。她的身前是滔滔不绝的老师,身后是鲜红的高考倒计时,光从树叶间泼进来,整座教室漫溢成一片海洋,她在中间,像一座发光的岛屿。很快,高考来临,她却因发挥失利,只能独自一人扛起行囊, 奔赴遥远的南方。火车发动后,窗外风景胶卷般切换, 美得像电影的开场。那一刹那,她在心中快速地为自己的大学生活写好了剧本,那就是用四年的汗水将两所学校之间相隔的1034千米一点点缩进。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毕业季,她收到了安徽大学的硕士录取通知书,她摸着封面滚烫的鎏金字体,这个从高中起就反复默念多遍的名字,在这一刻变得立体,有了造型与颜色。

故事到这里,本应完满落笔,偏偏生活是个爱铺垫、爱转折的好手,需要人们用一生的时间去体会个中曲折。

2

来到新学校后, 我好像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简陋的宿舍环境、食之无味的食堂、沉重的学业压力、复杂的人际关系…… 一桩桩, 一件件,像雪球般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砸得我措手不及。我是立在北方旷野的一棵独木,大雪压身,枝干每一次晃动的,都是痛苦的弧度。

为了能短暂地喘息, 几乎整个研究生一年级时期我都蜷缩在安全区。我先后加入了各级作家协会、兼职某杂志主编、参加了各种文学活动…… 我沉溺于文字带来的片刻欢愉, 同时又因为学业上的毫无进展而感到十分不安。我开始不断质疑自己的能力, 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在反复的自我折磨中,我甚至想到了退学。

过去几年,我经常一个人在天台等日落。深蓝色的幕布里,云一层一层地涌上来,从身后拼命地搂住太阳,太阳却挣脱怀抱,决绝地纵身一跃,只余下一纸黄昏。暮色在地平线上渐渐隐去,像冬夜里的烟蒂,晃动着若有若无的寒光,最终被夜色吞没。满城灯火中,我心底的光终于一点点烬灭。

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梦中的那个女孩和闪闪发光的大学时代。想起考研那一年,湘西的冬天又干又冷,整个人都像泡在冰水里一样,连呼吸一口空气都得万分小心,生怕把五脏六腑冻成了冰。图书馆没有提供朗诵的教室,考研生们只好挤在寒风呼啸的走廊里,穿着厚厚的老式棉鞋,裹着围巾,一边跺脚一边搓手背书。考前最后两个月,我的扁桃体炎和急性鼻炎发作了两次,大脑严重缺氧,新的知识理解不了,旧的知识也总是记不住,急得我只好搬张凳子坐在走廊里一遍遍地复习知识点。刺骨的寒风像冰刀,将我的脸颊割出一道道紅印,即便套了三双袜子和两件羽绒服也无济于事。我一边用嘴巴深呼吸,一边不停咳嗽, 一个多小时下来,鼻喉干疼得像火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只有死死盯着书本,用眼睛将知识刻进脑海。

2017 年的冬天, 我的嘴唇反复破裂溃烂,手脚生了六个冻疮, 抽屉塞了十二张病历单,可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 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不可以。可是如今, 靠近月亮的我,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四面八方地包裹着。电影《无问西东》里有句台词:“如果提前了解了你所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会有勇气前来?”我翻出已经泛黄的录取通知书,迟迟给不出答案。

3

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研究生二年级。身边已有同学开始备考公务员或事业编。醒来时,偌大的寝室常常只剩下我一个人。明晃晃的阳光直直地打在我脸上,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面对梦想与现实碰撞产生的巨大失落感,我终于选择不再逃避。我辞去了所有的兼职工作,与交好的编辑一一道别。像考研那年一样,我每天踏着晨曦去图书馆,再沐浴月色归来。如果说,大学时代是我的巅峰状态,那么,我就把我读研期间摔下来的高度,一步一步爬回来。

可能是对文字有着天生的好感,我并没有对学术写作抗拒很久,而是很快就将对文学创作的热情转移到论文上。巩固专业知识、研究论文写作要领、投稿与反复修改、接到用稿通知……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座活火山,那些所有压在身上的大雪,都温柔地消融了。我甚至爱上了这种温柔的疯狂,在又一个冬天来临前,我决定读博。

接下来,又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2020年冬天结束时,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年的冬天比以往对我还要苛刻,但我也常在这样的季节想明白,人生总有这样艰难的时刻,春天也从来没有迟到过。”此时的我,已经拿到海外高校的博士录取通知书。紧接着,在毕业季前夕,我收到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公派贺信。

离校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在学校的梧桐树下散步。花香树影,被朦胧的昏黄灯火染成透明。消瘦的月光远远地睡在墙角,像曾经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泄入窗柩的月光一般明亮。夜越来越深了,四下无人,每一盏影影绰绰的灯火都停住了,赠我一场巨大的寂静与安徽大学道别。

这一次, 我没有再怀念本科母校和梦中那个女孩,而是将安徽大学摆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与它来了场面对面的和解。或许就像三毛说的:“不是雨伞弄湿了你,而是你的心底在雨季,你自己湿了自己。”我在山水无忧的年华遇见了本科母校吉首大学,它温柔灿烂且知心知意,成全了我年少的心动,匆匆离别后,它成了我心底唯一的白月光。而我认识安徽大学时,正值动荡不安的二十几岁, 举手投足间,都是与生活初步交手后的血痕与忧伤。相比怀念吉首大学,我实际上怀念的是那个十几岁就独闯异乡、敢于取舍、意气风发的自己。这几年,在与现实的反复拉扯中,我不愿意面对自己身上的光环失色,害怕庸碌无为的生活,所以将所有的怨怼与不满都强塞给了当下的环境。安徽大学就像一个木讷的父亲,用沉默包容了我所有的委屈、迷茫、忧愁与悲戚。

学会与平凡的生活握手言和,能够坦然面对自己能力的最大界限。这是相处三年里,安徽大学所教会我最有意义的事情。如果生命的情节因悲伤而丰盈,那么请让故事就到这里,我将燃烧一颗恒星与你说再见,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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