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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一下,就晃一下

2021-11-02张乎

金山 2021年10期
关键词:蔷薇花词语生活

编者按:

张乎,诗如其人。沉静、安稳、通透、灵动,她总能根据灵魂需要展开的弧度,精工詞语的榫眼,使其与心灵严密卯合。她的隐喻可以从微观的“角落”,到生活摊开的面,尤其对融入基因里的词,做出不厌其烦的抚慰与呼唤,有着“怎么爱你也不为过”的迷恋和倾心。

高登绪的诗,以生活的沉淀为底色。辅以黑色的理,黄色的禅,以及青色的情。多元素的融入,让诗斑斓的丰盈,难以再隐匿于叙事的叠翠之中。童年、农事、亲情,是他浸润于诗行里的光。

包建平的语言,不只是睿智与风趣,其风格源于他生活的常态。他在语言表象之下往往坠着弯钩,有层层的思考和入骨的情理挂在上面。你读了,便难以逃脱心灵的纠缠。

范卫萍的诗里有轻摇枝头的樱花,更有沉入心海的不可打捞的思亲之痛。无药可救的思念,纵使在万花丛中的春天,也不能减损一丝一毫。气息与意象的融合,成全了她诗歌具有个性的品质。

袁振东的这组,基本上展示了他诗的特质。观察的细微加上巧思、想象、词的精准,便彰显出轻巧来。哪怕是让心情沉重的思亲题材也同样被淡化愁苦。时常躲在句子背后做鬼脸的“大男孩”,在他诗兴来时,便可以举重若轻地完成心灵之悟向诗行的转化。

另外,本期还有北京的简素、湖南的黄明凯,以及《金山》诗歌写作班的刘鹏、梅蕊、俞建设、郝巧香、贾光华、陈克胜、徐子茗、卢月龙、俞祚兴等作者的作品。这些佳作的加盟,也丰富了“当代诗歌”栏目的《金山》一角。

无  花  果

它把盛开隐藏得如此巧妙

以至于没人发现,在小小的角落

也有神奇的事物在长大

当某一天,青涩的果实突然出现

像少年的暗恋,在心中酝酿多年

多年以后,那些花结出了果实

那些花已长出了

生活所需的全部的甜

双  胞  胎

胆子较大的我跌跌撞撞跑到前面

过一条木坎时摔了一下

这是婺州公园

这是彩虹桥头

胆子较小的我小心翼翼地跨过去

这是微风吹拂的傍晚

夕阳沉入江中

天地间刚刚完成一次

神圣的交接

跌跌撞撞的我瞬间长大

一个仍然在不停地摔跤

一个始终谨小慎微地生活

词语练习

我一生都在做这个努力:

把自己纳入到

某个词语的铁皮屋顶

又想方设法

逃离另一个词语的追捕

这个过程相当漫长也格外辛苦

当我在黄昏的墓园里看到

一堆人围着一个词语在哀哀哭泣

他们到底在咨询谁,质问谁

是谁半路下车

像一个不太认真的旅行者

我这样说,感觉自己很老了

包裹我的词语,渐渐变硬

我把衣领竖起来时

摸到了自己冰凉的脖子

枯萎的玫瑰

什么时候

玫瑰就是一个人的宿命

它枯萎时露出的微笑

比活着时更迷人

什么时候

整个世界的形容词抽走

一堆黑骨头就是全部

从鲜活的白天,到漆黑的夜晚

爱过它的人轻轻垂下了眼睑

我握住它枯萎的茎杆,感觉它的

尖刺,还有让人疼痛的力量

消失的词语

悬铃木无处不在,像一个问号

制造种种麻烦和意外

夏天把灯举得很高了

仍然有光线照不到的阴影

你擅长使用生锈的语句

狠狠插进

生活这块板结酸性的土壤

那些词会流血

像祖母用银簪刺痛胳膊

有时又没来由地心慌

像一头凶兽潜伏在大海下呼吸

你身上堆叠着太多的词和符号

你看不见它,但重量一直在

沉甸甸地挂着

一个人走动的时候

身后跟着多少甩不脱的词

“有时候,我也感觉到飘”

这一切类似于虚幻

在梦中,忽然变轻了

你坐过的藤椅,用过的水杯

安静地立着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谁

多花蔷薇

谁也不能阻止一株蔷薇

从院子里伸出头来

满树的蔷薇花,深红色,浅红色

矮矮的栅栏,徒劳地张开双臂

站在枝头的蔷薇花

像一只还没学会飞翔的小鸟

风吹一下,就晃一下

哎,这是一只幸福的小鸟

在它身边,是沉默寡言的冬青树

穿着厚重的冬天的铠甲

夕阳已经快落山了

让我们为孤独的沉者祝福吧

也为那些跳出人世的轻盈祝福

会痛的词语

词语和词语是不同的,比如亲人

就是一个会痛的词

二十岁之前

你一心想离开这个词

独自在外面,一个人,孤单的感觉

仿佛地老天荒

仿佛一只风筝,急于向天空飘去

那时候

你看到的每一样事物都如藤蔓

有向上生长和往外爬的天性

那时候你,从没有体会过失去

可时间这把钝刀

毕竟从未停止过收割

一些简单的相聚

忽然变成看不清的黑胶片

有时候在空旷的街道

想到这个词

会有一瞬间恍惚

在饭桌上,听他们讲到草

讲到尘埃,那些硌在心底的词语一直在隐隐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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