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晓蓉

《白蛇传》的故事在我国家喻户晓，它与“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并称为中国四大民间传说，广为流传。

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京剧及各地方戏舞台上演出的白蛇故事基本上是以田汉先生的《白蛇传》为基础，进行适合各自剧种特点的艺术改编的。蒲剧也不例外，现在演出《白蛇传》的剧团基本都是采用田汉先生的剧本。

河津市小梅花蒲剧团的《白蛇传》演出本采用的是朱秀英老师当年的演出本。其中《断桥》一折用的是蒲剧老本子，继承了传统的《十队》《十不该》经典唱段，连用两个撩板，这样的唱法在蒲剧界绝无仅有。

撩板是蒲剧主要板式之一，由二性板式派生而来。速度稍快，字腔匀称，语言性较强，近乎说唱，长于叙事。而撩板近乎说唱的特点和“冯派”唱腔“按点顿闪拉放”的风格简直是天作之合。一般唱段用撩板都只有两三句，多了也不过四五句，我演出的《断桥》继承的是师父朱秀英的唱法。我师父说，一般唱腔唱两大段撩板是没有的，只我们“冯派”有。

这两段唱腔，虽然以叙事为主，但感情是递进的、是渐强式的，唱到后面语速加快，语气加重，是为后来的情感迸发做铺垫。《十队》的唱词是这样的：

头阵里天兵们二郎杨戬，

哮天犬扯烂了奴的衣衫。

二队里李哪吒与奴鏖战，

足蹬上风火轮手拿宝圈。

三队里雷震子他前来助战，

他一指震铁栓直奔到云间。

四队里龙须虎前来参战，

他双手能举起一架泰山。

五队里赵公明前来增援，

手打开金铜锁忙把虎牵。

六队里王灵官也来参战，

不胜奴他凭的金锏金砖。

七队里陆压仙急忙来战，

不胜奴他凭的火力成仙。

八队里孙大圣突然出现，

在云间翻筋斗十万八千。

九队里法海贼也来鏖战，

十队里的韦陀爷打断我的眉间，

打得我满脸红血染衣衫。

这段唱腔述说的是白素贞为了拯救许仙，进行了一场艰难残酷的战斗。

第一个撩板唱完后，经过“这本是在金山一场恶战，打得我满脸红血染衣衫。正杀间胎气动难以征战，不胜那法海贼死里逃还”简单过渡，紧跟着又是一个撩板《十不该》，唱词是这样的：

一不该在洞中心血潮泛，

二不该灵王府去把身安，

三不该清明节西湖游转，

四不该中途路遇见许仙，

五不该让青儿穿针引线，

六不该与许仙结为良缘，

七不该饮药酒真身露显，

八不该盗灵芝长寿山前，

九不该把白鹤左臂砍断，

十不该斗法海水漫金山。

其中，唱到“血染衣衫”的“衫”和“水漫金山”的“山”字，我用的是冯派的“顿”字诀，锣鼓打死，造型定格，每到此处，现场都是掌声如雷，气氛热烈。这段唱腔明面上说的是白素贞的“悔”，其实和前面的《十队》一样，表面上叙说的是战斗的艰难残酷，实际上都是为了规劝许仙回头，重续夫妻情。

经过两板唱腔的铺垫，高潮来了：“若不是小青儿拼死来战，我腹中娇儿命难以周全，你莫怪小青儿他把脸变，谁的是谁的非你自问心间！”尤其是“若不是小青儿拼死来战”一句，一字一顿、唱一个字食指点一次许仙，情绪达到了极点。唱到这里，许仙幡然悔悟，前襟一撩，双膝跪倒在地！

在《断桥》中，唱腔固然重要，肢体语言也要十分到位。上场时，我唱着“杀出了金山寺怒火满腔”跑了一个圆场，然后一步一顿、踉踉跄跄走到台中央，模仿蛇的动作下腰来体现腹内疼痛难忍、疲惫不堪。

《断桥》里有一个小细节也挺能引起观众共鸣：当许仙逃到断桥，性烈如火的小青恨许仙无义，举起手中的剑，要让“无义的人儿吃龙泉”。许仙一个“抢背”，躲到一边，跪在白素贞面前以示赔情，我在许仙额头使劲一戳，许仙往后一倒，我又连忙拉起他，那种爱恨交织的感情都在这一戳一拉之中了。每演到这里，观众席里都会传来会心的笑声，估计现实中的小夫妻怄气后也是这样的，所以才能引起他们的感情共鸣，从而发出会心的笑声。

到后来夫妻误会消除、和好如初时，当许仙唱出“我若再把心肠变，三尺青锋尸不全”，跪倒在地，我扶他起来，夫妻二人背向观众扶肩相泣，把舞台留给小青。小青负气说出“他夫妻依旧是情不断，反显得小青心太偏，倒不如辞姐姐天涯走远”时，我拉着许仙一起向小青下跪，唱出了“小青妹与我患难交，你忍心叫姐姐单丝独线”，以姐妹患难之情打动她。

我觉得在心理活动的刻画上，《断桥》的白素贞和《黄鹤楼》里的刘备有点相似：黄鹤楼上，面对江东周瑜索要荆州时的咄咄逼人，刘备心里没底，但毕竟是一代枭雄，表面上强作镇定，一方面对周瑜低声下气赔情道歉，另一方面则是要安抚住怒火冲天、多次表示要“长枪短剑还尔的江东”的赵云，使其不要当场发作，平安度过眼前这场危机才是当前重中之重，尺度不好拿捏。

而《断桥》里的白素贞，百战归来、身心俱疲，百感交集、爱恨交织，对许仙是又恨又气还带点不舍，失望怨恨，恨他投法海不念夫妻之情，使得自己有孕之身还要和法海在金山寺一场大战，以致落败，逃到断桥腹痛难忍，这个恨是假恨、气是假气，实际上她心里还是爱许仙的，因为她心里还有许仙，不然不会到金山寺去找法海索要许仙，只是因失望而怨恨、因不舍而责备，满怀愤怒地责备、苦口婆心相劝都是为了使许仙回头，重续夫妻情；小青面对许仙，则是怒气冲天，那是真怒，多次仗剑欲杀，白素贞要多次拦住小青，怕她真的一怒之下杀了许仙。

白素贞夹在许仙和小青之间，一方面对许仙责备、规劝，另一方面对小青则是好言相求，尤其是小青儿第一次要让许仙“吃龙泉”时，我一方面要拦住小青，不能让她真的杀了许仙，另一方面还得责备许仙，一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二则也让小青消消气。在这一点上，白素贞的情感路线和《黄鹤楼》中的刘备是相似的。

不光白素贞要这样，许仙、小青二人也是如此，通过在舞台上的载歌载舞和生动细致的肢体语言，展现出三人不同的内心世界和情绪波动，从而让观众产生强烈的感情共鸣。许仙的悔不当初、白素贞对许仙的又怨又恨又不舍、小青对许仙的愤怒都需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以上就是我对《断桥》演出的一点感悟，写出来与同好者共享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