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懿

电影《重庆谈判》剧照。

1959年，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首次面向全国招生，18岁的李前宽高中毕业，背上画夹，怀揣着40元钱、两张大饼和“成为人民艺术家”的梦想，从大连一路颠簸，辗转来到北京，走上求学之路。入学那年恰逢新中国成立10周年大庆，李前宽成为文艺仪仗队的一员，在天安门广场接受了毛主席的检阅。神圣庄严的场景，热泪盈眶的激动，多年后仍萦绕在他心头。

入学后，李前宽活跃在校园的文艺活动中，时任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主任田风欣赏他的天赋和才情，对他说：“你小子选错了行当，应该学导演。”田风常常在周末组织学生看画展、观摩外国戏剧演出和音乐会，总是邀他参加。正是在这些被视作“艰苦岁月的精神盛宴”的活动中，李前宽得到了导演艺术的启蒙，并与小他一级的导演系师妹、后来成为他一生伴侣和搭档的肖桂云相识、相爱。

李前宽与肖桂云自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先后被分配到长春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长影厂）工作。1981年，编剧张笑天拿出电影《佩剑将军》的剧本，点名让李前宽执导。但当时长影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导演独立拍片前必须先与有经验的导演联合执导一部。已经执导过3部电影的肖桂云肩负起带李前宽这个“新人”的任务。二人联合拍摄《佩剑将军》，“电影夫妻店”正式开张。这部仅用54个工作日就拍摄完成的战争片，公映后创下当年电影拷贝最高纪录。此后，李前宽与肖桂云这两个名字，便在银幕上紧紧排在一起，再没分开过。

1986年，李前宽和四川作家潘劍琴合写剧本《重庆谈判》，并在长影厂的支持下成立摄制组，选好了取景地和演员，谁料却与峨眉电影厂选题撞车。经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裁决，这一题材被划归峨眉电影厂。将这场发生在重大历史转折关头、决定中国此后道路的交锋搬上银幕，是李前宽和肖桂云多年的心愿。得知这一消息，一向豁达的李前宽感觉自己像失恋般痛苦，大病一场。

五六年过去，电影迟迟未能开拍。1992年6月底，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再次召开会议，采取投信任票的方式重选导演。此时，李前宽、肖桂云已因执导《开国大典》《决战之后》获得广泛认可，最终这一任务被交回二人手中。多年后，回忆起这一段失而复得，李前宽说，仿佛是命运的安排，痴情赢得了机遇，“有情人终成眷属”。

电影评论家陈荒煤曾指出：“这部影片重点是谈判，没有强烈的动作，没有复杂的剧情，非常难写。”长篇大论的谈判和唇枪舌战容易枯燥乏味，主创团队打破“谈判桌”的局限，将大量笔墨放在谈判桌外。据考证，在这43天的谈判里，毛泽东与蒋介石正式和非正式的会晤有10次，但一些私下交谈的内容并无记录。譬如历史上确有其事的“桂园晨遇”，因没有他人在场，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难考其详。主创团队从史料的罅隙开拓叙事空间，成就了影片的经典桥段：晨曦微明，毛泽东在桂园的竹林小径散步，与正蹲在林中挖竹笋的蒋介石相遇，这两位在中国现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从川渝小吃、西安泡馍，聊到《三国志》里的“青梅煮酒论英雄”，你来我往，机锋暗藏。

当年毛主席从延安飞往重庆，乘坐的是美国C47号军用飞机。拍摄时只有中国航空博物馆有同型号飞机，但已经不能飞行，也无法运到延安拍摄现场。为了还原历史场景，李前宽请航空专家做了一个1米多长的同款飞机模型，真真假假，最终组合成电影里的画面：登机的近景镜头在北京用真机拍摄;送别的远景镜头在延安用模型拍摄，让摄影师蹲在挖出的坑里从下往上仰拍，以模型为前景，远远地拍送别的群众。

饰演毛主席的古月，是在1986年初次筹备《重庆谈判》时就定下的。当时古月刚从云南部队调到八一电影制片厂，还带着许多程式化的表演习惯——说话时总是叉腰、比划手势，台词一空下来就抽烟。肖桂云一个个动作纠正、一个个镜头把关，这才有了后来在电影里的“古月版毛主席”。

《重庆谈判》片场，李前宽（右一）和肖桂云（右三）给演员讲戏。

该片的编剧张笑天曾说，李前宽和肖桂云“一个大江东去，一个小桥流水;一个粗犷豪迈，一个细腻隽秀”。夫妻二人恰好一人握住“一支笔”，契合了他们的座右铭、苏联导演杜甫仁科所说的那句话“电影剧本必须用两只手来描绘：一只手拿着细小的笔来描绘眼睛和睫毛，另一只手拿着粗大的笔来勾勒一百里宽的空间、巨大的热情和群众运动”。

《重庆谈判》后，李前宽、肖桂云又相继拍摄了历史电影《七七事变》、反映三峡工程建设的《世纪之梦》等重大历史题材影片，直到2011年最后一部两人联合执导的电影《星海》。他们始终“把镜头聚焦在民族的沧桑和国家的命运上，聚焦在推动社会进步的人民这一永恒的主题上”，“共和国情结”贯穿了他们的艺术生涯，甚至结婚日期也特意选在1968年10月1日国庆节当天。

今年8月12日，李前宽于浙江宁波病逝。在追思会上，肖桂云追忆：“前宽从小酷爱电影，最后经过千辛万苦走到了电影导演的岗位，他的理想跟他的爱好是一致的，拍出了他自己想拍的、表现家国情怀的电影，而且融入了自己对民族的思考，他每一步的抉择都体现了他的忠贞。作为我来说，选择了他是我一生的幸福骄傲。”

电影《重庆谈判》海报。

《重庆谈判》

导演： 李前宽 / 肖桂云 / 张夷非

编剧： 张笑天

主演： 古月 / 孙飞虎 / 黄凯 / 李法曾 / 胡慧中

上映日期： 1993年

片长： 152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