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

生死抉择

1946年深秋10月，崇礼解放区乌云遮日，冷风萧杀。国民党反动派反攻倒算，我军战略撤退。

混进革命队伍，担任区游击队队长的张生叛变投敌，组建了国民党还乡团，命名为“长城队”。

面对队长叛变，游击队消失，敌人追杀，游击队副队长许有太坚贞不屈，他坚信敌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继续秘密走村串户，发动群众坚持对敌斗争。

许有太长得壮实魁梧，一双像猫一样的眼睛圆溜溜，机警明亮，乡亲们称他为“老猫头”。

许有太从1943年任区游击队副队长以来，屡建战功，被评为抗日民兵英雄，受到华北军区的通令嘉奖。

许有太威震敌胆，是敌人追捕的主要目标。一天，张生收到敌特情报，得知许有太落脚黄土窑村一户村民家，便带八九个长城队员冲进这户农家。

张生见了许有太，立即露出一副叛徒嘴脸。开始以送金钱、送官位等引诱许有太，让他改弦易辙，投奔国民党。

见许有太一言不发，张生又用武力威胁许有太。

几年抗日游击战斗生涯，令许有太练就了不怕牺牲的过人胆量，善于识敌的火眼金睛，随机应变的超常智慧。他低头思忖：自己跟定共产党干革命，绝不当叛徒。可要当面痛斥叛徒张生，拒绝投敌，必遭屠杀，自己就没有机会重整旗鼓，坚持对敌斗争了。

他装着正在犹豫的样子，默默沉思。

张生见许有太低头不语，以为对方默认了劝降。

这时，许有太急中生智，抓住机会，假借出门取点东西，走出农家，迅速钻进南山茂密的森林中。

劝降许有太碰了钉子，张生气急败坏。他在附近村庄安插了明岗暗哨，命令“长城队”一旦發现许有太的踪影，立即抓捕。

许有太钻进森林后，找到一个山洞暂时住下。他饥肠辘辘，几次下山进村想找些干粮充饥，可发现到处是抓他的“乡狗子”，他只好退回林中，摘些野果填饱肚子。深秋，冷风吹来，树叶飘落，霜雪铺地，山洞里阴冷潮湿，他白天出山洞晒晒太阳，夜晚栖息在山洞里。

许有太山洞藏身，没有逃脱张生的眼线。一天，张生带“长城队”突然包围了山洞，原以为十拿九稳抓住许有太，可当一伙匪兵冲进山洞时，却不见许有太踪影。

原来许有太早晨起来发现，洞外树林的野鸟慌乱向山顶飞去，他判断：野鸟惊飞，一定是有贼人上山啦。他提前撤出山洞，穿过密林跑到很远的地方。

“长城队”匪兵嚎叫着满山遍野地搜寻。这时，许有太早已走出大山，潜入沟门村“堡垒户”余保恩家。他饿得实在太厉害了，一口气吃了一笼屉莜面。吃饱喝足后，他就藏在余保恩家的地道里。为了躲避敌人追杀，一连几天，许有太在黑暗地道藏着不敢露面，余保恩夫妇每天给他送水送饭。

一天晚上，张生带领“长城队”突然包围了余保恩家，仔细搜查，发现了屋里的地道，几个长城队员端着枪冲进地道。余保恩为许有太捏了一把汗。

可过了一个时辰，几个敌人垂头丧气地出来了，许有太又不见了踪影。

原来，许有太在住进地道的第一天，就挖了通往村外的地道口，当几个敌人冲进地道时，他带着准备好的干粮，爬出地道，逃走了。

几次抓捕许有太失败，张生改变策略，放出口风说：“老猫头，别傻了，这把年纪了，东躲西藏图个啥呀。八路军已经完蛋了，他们救不了你。你投靠我们能吃香的喝辣的，娶个老婆享福吧！”

许有太听到这些，怒目圆睁，大声骂道：“叛徒张生，你就死了贼心吧，俺生是八路军的人，死是八路军的鬼，让我叛变投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许有太的骂声，传到张生耳朵里，他恼羞成怒，命令匪兵沿村地毯式搜寻许有太，不放过丝毫可疑之处。

为了保存自己，又不连累百姓，许有太又一次上山钻进了森林。

野居山林

许有太再次钻山林时，已是隆冬，北风呼吼，冰天雪地。厚厚的大雪覆盖山林，干粮吃完了，野菜野果找不到，他就掏出衣服里的棉花就着雪水吃。棉花吃光了，他就寻找雪地里冻死的野兔野鸡等野生动物，拿回山洞，剥去皮毛，生咬着吃下去。开始吃生肉肚里不舒服，拉肚子，拉了几次肚子后，奇迹般地适应了这种生活。寒冷的严冬，白毛风雪席卷山林，单薄的衣服难抵寒风，他就剥下桦树皮塞进单衣里，做成桦皮袄和桦皮帽子;剥下死去野兽的皮毛拼凑起来做成了皮裤和鞋子。

每天太阳出来，许有太踏着积雪寻找食物充饥;夜晚，蜷曲身子躺在山洞的柴草堆里过夜。就这样，度日如年，熬过一天又一天，度过了北风怒吼的数九寒天。

除夕这天，当山下万家灯火喜庆春节时，他独自在山洞中熬煎。面对饥寒交迫，他头脑中也闪过杂念，有时想，这样整天躲在山上受饥寒，不如下山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图个痛快;有时又想，趁着漫漫长夜，穿过连绵不断的森林，流落到坝上荒漠草原，隐姓埋名去当个长工，独自生活，了却一生。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些思想上的杂念。他坚信野居山林是自己正确的选择：这茂密的森林就是战场，会吸引敌人上来围剿，他们就顾不上祸害群众，自己还能趁机消灭几个敌人;这森林就是阵地，只要人在，阵地就在。革命群众就会看到未来，鼓舞他们继续对敌斗争。

许有太想到这些，昔日一幕又一幕的战斗历程浮现在脑海中……

许有太七岁时父亲暴病去世，九岁时母亲因失火被活活烧死。他十几岁就给地主当长工，受尽欺辱。年近五十岁时找到中共前沟区委，报名参加抗日游击队。他凭着猫一样的眼睛和嗅觉，担任收集情报工作，深得领导欣赏。半年后任村游击队队长，一年后担任区游击队副队长。

许有太不负领导重托，凭着机智和勇敢带领区游击队出其不意袭击敌人。

1943年冬天，在区委书记胡子奇领导下，许有太带着区游击队深入敌占区，收集日伪汉奸头目的情报，及时清除罪大恶极的汉奸。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许有太带区游击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入日伪警察的巢穴，将恶霸地主、日伪新民乡长赵英秘密抓获，连夜带到解放区窑子湾村。第二天区委召开千人公审大会，当场枪决了这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日伪汉奸。

1944年夏天，在三道河一带负责修路的日伪头目，外号“王骆驼”，欺压民工，民愤极大。可“王骆驼”手下有十几个打手，又距西湾子日伪警察署很近，谁也不敢惹。一天夜里，许有太带区游击队秘密突袭了“王骆驼”的住所，从地道里活捉了“王骆驼”。当警察署闻讯派日伪兵来救时，许有太绑上“王骆驼”消失在夜幕中。

日伪军侵占崇礼县城后，驻守在县城西湾子的伪军警署，每天上午出动五个骑马背枪的军警，到两间房、三道河一带，搜刮民财，无恶不作。许有太经过多次侦察，一天夜里带着游击队员埋伏到上三道河村。第二天早上他装作拾粪的农民，挎着粪箩筐，手拿粪叉在公路上来回转悠。太阳出山时，果然有五个伪骑警从县城方向过来。当骑兵经过许有太身边时，他突然抓住一个骑兵的马头，厉声喊道“缴枪不杀”。隐蔽的民兵一拥而上，一枪未放就把五个伪军活捉了。

抗战期间，许有太活捉与处决了民愤极大的日伪镇长、日本翻译、日伪军头目20多人。日伪县公署张贴公告，缉拿许有太，悬赏金高达150万元伪蒙疆币。

许有太回忆出生入死的抗战经历，更燃起他战斗的激情，他望着夜空中忽闪忽闪的北斗星，盼望着八路军重新打回来，顿时精神振作起来。

春节刚过，敌人加紧了围剿他的步伐，张生多次派兵寻找许有太的下落，许有太凭着机智和勇敢与敌人“捉迷藏”。

一次，张生带领“长城队”二十多人将许有太围在四台嘴村南山的一面坡上，许有太踏着没膝的积雪与敌人周旋。敌人穷追不舍，许有太向身后一甩手枪，打出一梭子连发，撂倒几个追在最前面的敌人。随后，他利用地形条件，将敌人引到一座高高的山峰上。

他登上山顶，敌人疯狂向他扑来。在这千钧一发时刻，他跃身跳下山崖，骑着一根砍倒的桦树“檩条”，顺着林中运送柴火的“蹿道”，眨眼工夫滑到三百米外的山底，敌人弄了个空喜歡。

许有太在森林中浴血奋战一个冬春，党组织一直挂念他的安危。1947年春天，重新组建的中共前沟区委，继续开展对敌斗争，区委领导亲自带队，进森林寻找许有太。

1947年5月，饱尝一个冬春的风霜雪雨，许有太已骨瘦如柴，身体极度虚弱。冻伤的腿脚开始化脓，唇边开裂的血口向外渗血。他望着阳坡上一簇簇盛开的山桃花，想念乡亲们，想迈开双脚走出山林，可他挪动不了自己的身体，只好仰天长叹！

许有太实在扛不下去了，病倒了。他躺在山洞一块青石上，发起了高烧，很快便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感到嘴唇边凉凉的，一滴一滴的泉水落入口中，像妈妈的乳汁那样香甜，顿时浑身一阵清爽。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亲人，好像在梦中。

许有太竭尽全力挣扎着坐起来，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新任区委书记陈明德和区长袁启胜，一个抱着他喂水喝，一个默默地注视他。在场围着的人都悄悄地抹泪。

当许有太真切地看到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幻时，一句“终于把你们盼回来了”刚出口，“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壮烈牺牲

许有太结束了野人生活，回到组织怀抱，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渐渐恢复。他在前沟区委的支持下，很快组建起区游击队，担任了游击队队长。

许有太重组游击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带领区游击队，昼伏夜出，深入敌后，很快抓获并处决了20多个与人民为敌的保长、叛徒、特务，有力地震慑了敌人，鼓舞了群众。叛逃张生因没了爪牙、耳目，也不敢轻易到解放区搞破坏活动。当年8月初，前沟区委在韭菜坪村召开群众大会，正式宣布建立了10个村的红色政权。

前沟重新建立根据地后，许有太带领区小队经常深入到东沟敌占区袭击敌人。他们埋地雷、打埋伏、割电线、送情报，很快把东沟由敌占区变成了游击区。

1947年9月初，区游击队发展到40多人，东沟一带的村庄相继建立了民兵小队，展开了对敌人的全面反击。

距县城七公里处的二道营村是敌伪乡政府，恶霸地主康殿珍担任敌伪乡副乡长。这家伙心狠手辣，经常带领“乡狗子”捕杀我党村干部和革命群众，民愤极大。

许有太请示前沟区委领导，决心除掉这个恶魔。区委领导立即决定，组织力量抓捕康殿珍。许有太主动请缨，要亲手擒拿康殿珍。区委领导考虑到他年近六旬，身体未完全康复，还正患感冒，不想让他去。许有太缠着领导，反复陈述自己的理由，他拍着胸脯说：“别看俺岁数大了，身体还硬棒着呢，俺还有一些突袭敌人的经验，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1947年9月12日深夜，许有太带着区游击队，悄悄潜入到二道营村，侦察到康殿珍夜宿伪大乡后，他带几个区游击队队员如神兵天降，将正在做美梦的康殿珍，从被窝中抓获，立即押上康殿珍撤出二道营村，很快消失在南山的树林中。

当区游击队走到前王子沟村的山坡时，不巧，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张生“长城队”。

敌人凭着人多势众，迅速包围了区小队。区游击队与张生“长城队”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许有太一看敌众我寡，当机立断，当场击毙了躺在地上耍赖的恶霸康殿珍。随后指挥区游击队奋力反击，很快在西山坡打开一条通道。他命令游击队副队长张文带着区游击队立即向西山坡撤退，留下高库、王美与他一起阻击敌人，掩护突围。

战斗异常激烈，当掩护区游击队突围后，高库、王美不幸中弹牺牲。许有太身上也多处负重伤，鲜血直流。他拖着受伤的身子，爬到一块岩石后面，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这时，张生见许有太打光了子弹，身体摇摇晃晃，得意地高喊着：“许有太快完蛋啦，大伙儿往上冲呀！抓住许有太，赏大洋百元！”

听到张生的疯狂吼叫，许有太扶着岩石缓缓地挺直身来，大义凛然地骂道：“龟孙子们，爷爷在这里等着你们，有种冲上来啊！”

张生欣喜若狂地向他的士兵喊道：“别开枪，给我抓活的！”八九个敌人狂喊着“活捉‘老猫头！”一窝蜂似的冲了上来。

当敌人围住许有太，以为这下可将许有太活捉了。许有太面对着凶残的敌人，抬头一阵“哈哈”大笑。

笑声震荡山谷，穿越时空，惊得敌人目瞪口呆，当敌人回过神，上前围攻时，许有太拉响了绑在衣服里的一颗手榴弹。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许有太与敌人同归于尽！

英雄的鲜血染了山崖，满坡盛开的山菊花点头向英雄致哀，突围的游击队员们闻讯后，有的相拥而泣，有的放声痛哭。

“消灭叛徒张生，为队长报仇！”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许有太牺牲以后，中共前沟区委召开隆重的追悼大会，追认他为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