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鑫

陈二祖上行医，颇有积蓄。到了他这一辈，大哥和三弟还是操持祖业，但他却对行医治病不感兴趣。

打小他就痴迷练武，特地拜了师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爹娘都拗不过他的倔脾气，就随了他的性子。

陈二到了二十来岁，在师叔的镖局谋了个跟镖的差事。正式走镖之前，陈二脑子里充满了幻想，总以为能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脚踢八方，拳打六路。

真走上了镖才发现，一路靠的全是人情世故，夤缘攀附。凡是遇到响马，镖头便用唇典应对，愣是没一次拉开架势动手的机会。将镖押到了地方，陈二心里连连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武林中历来的规矩，拜门派学得武艺，需到外面以武会友，一试身手。平时门里师父师兄喂招儿，属于教学陪练，不动真格的。凭本事赢了外人，闯出名堂，才算功夫有所成就。

陈二的师父在四九城武行里牌面大，名头叫得响，各练武场子都认识。兔子不吃窝边草，陈二自然不能去踹摊子。去师叔镖局也是为了到外省碰碰能人，逮机会试试手。

然而几趟镖走下来，又给他兜头泼了盆冷水。没试过手的本事，等于未开光的法器——不灵。回了京城，街坊四邻问起，自己岂不是栽面儿！那这十来年不白学了吗？好歹是顶天立地七尺高的汉子，这种事忍不了。

别的镖师卸了镖后各忙各的，陈二心里烦闷，独自到大街上溜达散心。陈二买了串冰糖葫芦边吃边逛，不知不觉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市坊，见前面围了许多百姓，像是有热闹事。

挤进人群再看，陈二顿时眼前一亮：试手的好机会来了！

原来圈子中搭了个擂台，擂主正向台下吆喝，问谁敢打擂。接着，擂主和几个徒弟演示对招儿。只见幾个徒弟刚一碰擂主，就被纷纷弹开，在台上滚作一团，台下的百姓一片叫好。擂主得意扬扬地看着台下，像说书先生附体一样口吐莲花、滔滔不绝地讲起当年走江湖如何威风八面。

陈二把最后一颗山楂果衔进嘴里，准备丢了竹签跳上擂台讨教几招儿，没承想一个身影已经蹿上了擂台，是个中年人抢先发起挑战。两人摆开架势，擂主刚要向前迈步，中年人一拳打在了他的嘴角。擂主坐倒在地，忙摆手道：“我大意了……重来。”

中年人看起来也有些蒙，似乎没想到擂主会轻易中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点头答应。再次对擂，擂主绕着中年人走了小半圈，刚迈出一步，中年人的拳头又打到了他的眼角。

“不讲武德……”擂主躺倒在地，只讲了一句便晕了过去。几个徒弟大呼小叫冲过来，拽住中年人要他赔跌打药钱。周围的百姓一片嘘声，片刻间全散了。

陈二没趣地将签子甩到街边，掉头往回走。走了两条街，突然眼前飞跑过一人。不远处一个女子急声叫道：“抓贼人啊！”

“虽说区区毛贼，杀鸡焉用宰牛刀，不过大小也是个试手的机会，还能博得见义勇为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陈二没有丝毫犹豫，撒腿就追，心里拨拉着小算盘。

陈二身轻步快，眼瞅着要追上毛贼，旁边忽然刮过一道风，惊得他脚下一顿，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前面的毛贼已经哀号着倒在地上。陈二定睛一看，哭笑不得，一条大黄狗叼住了毛贼的小腿。几个捕快从陈二身边跑过，这狗是捕快养的。众捕快绑了毛贼，捕头摩挲着黄狗的脑瓜顶直夸它。

陈二从黄狗旁边慢慢走过，看它对主人哈着舌头眯着眼摇着尾巴，一副凯旋的笑模样，心说：“到底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天生的功夫，甘拜下风。”

觅不到试手的机会，陈二跟着镖队回了京城，在镖局里磨蹭到天快黑才往家走，就怕遇上熟人。陈二双手揣袖臊眉耷眼地来到胡同口，不经意朝胡同里扫了一眼，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他扶着旁边的榆树，探头看了个仔仔细细。

家门口停了辆马车，一个大高个儿在马车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然后飞快地从车里搬出一样东西，扛在肩上就往胡同外走。

“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在家门口交了运。你这是进钟馗庙的小鬼——讨打嘛。合该我在众街坊面前露脸！”陈二分外激动，叫了声“站住”，大踏步迎上去就是一拳……

陈三正在院里收拾东西，听见外面响起呼喝之声，赶忙跑出去看，临近却发现是自己二哥趴在地上呻吟，大高个儿正骑在他背上挥拳痛骂。

陈三忙把大高个儿劝开，扶起灰头土脸的二哥一问，忍俊不禁：“二哥呀，这是咱家雇来搬东西的大车工，是我刚才让他把破物件儿扔到胡同外的。”

“难怪，难怪……一力降十会啊！”陈二瞥见几个邻居出来看新奇，尴尬地别过头去。

“得，我的好二哥。您这胳膊都脱臼了，幸好最近大哥刚教了我推拿正骨。”陈三摸着二哥的右臂，看他疼得龇牙咧嘴。

一声轻响，骨头复位。随之复位的，还有陈二的心态。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