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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夜

2021-10-15张青

百花园 2021年5期
关键词:汽笛笔会糍粑

张青

那时她正年轻,像一株饱吸阳光的向日葵,蓬勃,热诚。但内心深处,她对苍白的肤色、清癯的面容,有着病态的向往。

她与江逸天相识于一次笔会,准确地说,是相识于笔会的最后一晚。

那时,她和每一个中文系的学生一样,做着文学家的美梦。她运气不错,赶上了省刊和她就读的师专联手举办笔会。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在省刊发表了一组诗,责编就是江逸天。

笔会最后一晚,学校在饭堂举办舞会。本来,男编辑、女作者,总会激发人无限的遐思,但她和江逸天全程無交集,直到舞会之夜。

他向她走过来,他肤色苍白,面容清癯。有一瞬间她几乎要逃走,但双脚却被钉在了原地。他伸出手,温和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洁净干爽,而她,满手心的汗。她知道她湿热的手和滚烫的脸已经出卖了自己,她紧张羞愧得快要哭出来。

他一直轻声为她打着节奏,以防被她踩脚。舞曲结束时,她慢慢镇定下来。他说:“你要走出大山,你的诗歌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第二次见面是三年后。

那时她已在镇中学教书,住着青砖的楼房。一楼是教室,二楼是宿舍。门窗之外,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之外,是滚滚长江。每天晚上,她一边看书,一边听着汽笛刺破寂静,她的心,有时会随着江轮去到山外的世界。

那是一个初春的夜晚,江逸天的到来,毫无征兆。他敲开了她的门,说:“出差路过,招待所没床位了,我来找你讨杯茶喝。”

她长大了三岁,她居然在江逸天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局促。他笑着解释:“你每一次投稿,都有自我介绍,我记住了你的地址。”

她把三屉桌前唯一一把椅子让给他坐,她用开水瓶给他沏茶,努力不让茶水洒出来。她侧身坐到床边,床的内侧,一溜儿挂着十来种文学期刊,十分壮观,那是她用一个月工资订的。

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聊天。文学,简直就是他们接头的暗号,是同频共振的密码。他说:“三峡地貌险峻奇崛,你的诗歌,有与之相匹配的生命力和想象力。”

她受宠若惊,喜悦从心里蔓延到脸上。

从他进门起,她就开着窗,敞着门。夜越来越深,料峭春风裹挟着冬的寒气涌进门窗。操场的另一侧有一间小平房,是学校的厨房。她说:“你陪我去借个炉子吧。”

厨房院子有一扇铁栅门,她轻松地翻过去,“咔嚓”一声打开暗锁。厨房里有蜂窝煤炉子,旁边盆里漂着一盆糍粑,弥漫着淡淡的米潲水的酸味。

她把炉子拎回来,架上火钳,烤糍粑。

全城的灯火都熄灭了,“唧唧”的虫鸣包围了青砖的楼房,她的耳朵、她的心,像虫子一样活跃。她听到了枝头冬雪融化,听到了山涧悬泉飞漱,听到了春草萌动的声音。糍粑“刺刺”地鼓起来,热烘烘的醇香抚慰着他们凉凉的鼻尖。江上偶尔有一艘江轮通过,悠远的汽笛让寂静的夜充实又空灵。

第二年,她考上了研究生,走出大山,来到了江逸天的城市读书。她的学院距离江逸天的编辑部只有几站路,她每每想去探访,但总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读完硕士读博士,最后留校任教。她专心读书,孑然一身,蹉跎了青春。

又一个早春,她在编辑部门口看见了江逸天。他推着自行车,面庞圆润,神态祥和。自行车把手上挂着一个网兜,兜着青菜,还有一条已经宰杀的鱼。

她听见了春雪融化的声音,汩汩春水漫过她的心房。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甜蜜的疲惫包裹了她的身体。

赶在三十岁那年,她嫁给了一个理工男,过起了平实琐碎的生活。现在,她肤色苍白,面容清癯。她学会了欣赏大一新生向日葵一般热诚的面庞。

???[责任编辑?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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