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伟

如同流沙般堆积的，绝不仅仅是那个可怕的病魔，更是小女孩那丰盈的爱。它潜藏在女孩心底，满满地充盈了她的身心，充盈了她整个人生。

顾若凡是一个活在流沙里的孩子。在她的生命中，铺天盖地的流沙每天都会在她纤细如初芽的身子上呼啸而过，她的生命也如小小的沙漏——沙粒的流去既清晰可见，又无力阻止。

她在面前撒下一把细沙，指尖晃动下，面前很快出现了一幅沙画：广袤的土地上，一棵幼芽破土而出。

顾若凡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她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她开始不能跑步，不能跳跃，甚至行走都颇感吃力。而且，运动时间稍长，她便疼痛难忍。医院诊断，她患上了黏多糖症。

这是一种罕见而又可怕的先天性遗传疾病。患此病者在刚出生时与正常孩子无分别。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体内的黏多糖会如流沙般聚集在体内，形成如沙丘般可怕的破坏力，心脏、骨骼、关节、呼吸道系统、神经系统等皆受其害。最终，身体会因“糖”的过度累积、破坏而被摧毁。从出生到被毁灭，这个过程仅仅需要十年。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许多病者在十岁左右便结束了他们的一生。

可是，顾若凡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她说，她很快乐。

在飞逝如流沙的生命岁月里，小小的顾若凡用坚强和乐观偷得了生命的欢愉，也在一层又一层爱的包裹下感受了生命的热度。

在她患病的日子里，家庭因沉重的打击而几近崩溃。爷爷奶奶愁容满面，泪流不止，父母则开始了探寻希望的征程，南来北往的奔波辗转，不但把他们的积蓄用尽，更把他们生的希望摧毁。他们已经身心俱疲。家里讨论，是否要放弃这个孩子，可是，母亲的态度无比坚定：“不论遭遇多大的困难，不论希望如何渺茫，我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父母在外奔波的日子里，是爷爷和奶奶陪她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给了她温存和光明。

爷爷已经七十一岁了，可是，为了孙女，他依然撐着他的身体，撑着他的生命。家住六楼，爷爷却每天把孙女背下楼梯。送至学校后，再把她背上四楼教室。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爷爷用他那宽厚的脊背为孙女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晚上，奶奶就会把小若凡带到阳台上，跟她数天上的星星，讲美丽动人的故事。

顾若凡就在这样一片爱的星空下成长。尽管她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尽管她的身体再也没有长高过，尽管她失去了孩童应有的纯真和跳动，但是，她一直在说：“我很快乐。”

除了爷爷奶奶的温存，她还从画画的静谧中感受生之美丽和喜悦。她会在沙画里画她辛酸无奈却并不悲凉的故事，她会在沙画里画美丽动人又充满希望的童话故事，她会在沙画里画无怨无悔地呵护着她的家人……

不仅在自己的小天地作画，她还把自己的画搬上《中国梦想秀》的舞台。舞台上，她一边作画，一边深情地讲述。

是的，顾若凡是带着梦想去的。

梦想大使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女孩说：“陪着爷爷奶奶一起到老。”

话语看似简单，却饱含了辛酸与苦楚。长大，对于她来说，如同那遥远的天空，是个遥不可触的梦。

顾若凡说：“我看着我生命的流去，却无能为力;一天一天地看着爷爷奶奶老去，我也无能为力。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在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来得及回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老去了。我希望能通过这个舞台，实现我的一个愿望：用上美国正在研发的新药。这样，我就能实现我的梦想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如沉重的生命之锤，敲打在人们的心坎上。这个令人感动和敬佩的小女孩，在和病魔搏斗的漫长过程中，在和死神赛跑的岁月里，收获了一份份沉甸甸的爱。原来，如同流沙般堆积的，绝不仅仅是那个可怕的病魔，更是小女孩那丰盈的爱。它潜藏在女孩心底，满满地充盈了她的身心，充盈了她整个人生。在岁月的磨砺中，有什么能比得上爱，越挫越坚韧，越挫越厚重呢？

一边作画，一边讲述。她手指翻飞，抹去眼前的一抹抹浅沙，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长了翅膀的小女孩身上。星空下，她正憧憬着美好斑斓的梦……

人们隐约觉得，那不是一幅画，而是生命的色彩，是爱的蓝图。把画铺陈开来，把小女孩的语言贯穿起来，人们看见，顾若凡分明是一个活在流沙里的最动人的生命：“我们是孩子——不同寻常的孩子。虽然我们有许多事情不可以做，但是，我们仍然很快乐。感谢您，爷爷。谢谢您用温暖的背背起我。感谢您，奶奶。谢谢您用纤细的手牵着我数星星……然而，我也有梦想，有渴望，而且那么迫切。心里、梦里都在想，梦想的，渴望的，一定会实现。因为，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林莉摘自《当你读懂人生的时候》（天津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