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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美的事物

2021-09-29三色堇

辽河 2021年9期

三色堇,本名郑萍,山东人,写诗,画画,现居西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获得“天马散文诗”奖”、“中国当代诗歌诗集奖”、“杰出诗人奖”、《现代青年》”十佳诗人”等多项奖励。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上海文学》《诗刊》《诗歌月刊》《星星》等多种期刊。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南方的痕迹》《三色堇诗选》《背光而坐》、散文诗诗集《悸动》等。现任《延河诗刊》副主编。

寮步香市

我是闻香而来的北方人

羽扇,丝巾,红袖,纱裙

暮色,河流,门楣

家家屋顶飘满香的生活

当光阴轮转

我嗅到了莞香的前世与今生

走进牙香街,风吹过香市

吹过一位红衣女孩单薄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些

从傍晚燃烧到黎明的气息

我终于可以卸下满城的空旷和迷茫

不需要站在对方的阴影里揣测

我总算有了寻找莞香的机缘

暮色中的香铺,正是灯火阑珊

驻足其间,莞香在

透彻的感知中温暖,飘荡,蔓延

原生,古廊,良辰佳夕

滿地月光,就这么走走,停停

走过一段重新起调的曲子

人间这么好,我像一名执着的修行者

穿梭于众神赐福的夕光中

六只苹果

这不是庞德与苏格拉底的苹果

这是我正在画布上呈现与提炼的气息

它们有着自己的言说能力

并在时间中无数次弥合着我

我把它们装在一只圣杰色的盘子里

赋予最饱满的色调如炽烈的黎明

那些辉光在画布上相互交叠,颤动

我要在大雪天涌现它年轻时的模样

我还要用橘红,橙黄,和我笨拙的技艺

呈现一个季节的片段

并赋予它们哲学气质和极高的声望

期待在暮年再次与它相遇

带着那些甜蜜的物质完成一次圣约

溢满果味的夜色宁静而安然

誓言与爱都不再重要

我已完成一次生命的逾越

从六朝古都到六只苹果

它们都在我的画布上慢慢复活

迟迟不肯坠落

三月之诗

沉重的颈椎病喂养着疼痛

晕眩,烦躁与刚刚到来的春天

喂养着我的深夜与黎明

没有一首诗能使生活的形式有所改变

它们是如此确定

我多次选择与镜子的相互映照

只有惊慌?

面对一株年老的果树

不必去辨识生命的年轮与气质

时间在三月试探着水温

我却无法成为一名旁观者

我曾经多么迷恋这一路奔腾的春天

可现在它却充满了病疾

薄暮的光照落在肩头

风吹过榉树林也吹过树下我寒冷的身影

扎美寺

行色匆匆的人群在此得以短暂的宁静

他们庆幸遇到了格姆女神

遇到了古尔山干净的云

世界终将落幕

你斑驳的色彩永不歇息

转经筒让心灵显得如此浅薄

我慢慢松开手掌,松开紧握的火焰,

松开虚张声势的词语

你清洗我的罪孽,我携带你闪光的慈悲

黑夜一次次到来,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四百年的光阴

在轻叹中迎接你不可思议的安详的力量

借用神的目光亲近着你的灵魂

亲近着你馈赠的意义

壮美的事物

柔软的春风一再贴近

使旷野里的梨花显得越来越生动

这春潮的狂欢和一朵花的芬芳吹过我

宽恕着世间的孤独,隐忍与平庸

让一个内心敞亮的人怀揣洁净

我一直站在树下,安抚着中年的抒情

安抚着暗夜里枝头上的惊慌和一阵雨的冲动

这一切无需用沧桑作为铺垫

这些壮美的事物,传递着准确无误的信息

传递着这个季节最深刻的姿态

当冷峭漫过人间,再无悲伤的灵魂与尘埃

我将向大地归还这一寸一寸的白

这苍茫的人世

今夜,注定不是诗与星空的距离

面对满盈的月亮或是一场细雨

面对七月里一朵花的深情

我们倾诉前生,抚慰过往,幻想

老了的时候,以情钟此一生的模样

我们不赞美上帝

只用醒来的灵魂向诗歌致意

向亘古的爱情致意

今夜,更多的湖泊已在心中撞击,荡漾

我们感叹一片松林向内的风暴与持久的弥香

在夜色里描述火焰留下的灰烬

谈论在情感的刀刃上跳耀的词语

和慢慢逼近的归途

以及理想与现实的重构

路过夏日的人群他们各自怀揣的心事

此时,我只想享受这份宁静

像一个终于逃离了梦境的孩子

在梦外,在跋涉的尘世

将人生又深深地爱了一遍

危险的中年

我背着生活就像背着踉跄的烟火

一些影子与落日同时被沮丧弥漫过

太多的难言之隐正在抹去一个人的耐性

后半生被人推着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纸张再一次牵绊了危险的中年

你看,湖水上的春天正走得不急不缓

不远处一个坚硬的世界讓时间静下来

落在我悲伤或者欢喜的事物上

我眼前的灯火失去了光亮

只能用手势与曾经的清风明月交谈

我拿什么来喂养精神的镜像

暮色漫过头顶一场欢宴暗了下来

生活

怎样才能收拢一个完整的春天

后院的花草,被砍掉赘枝的石榴树

八楼空荡荡的窗口

与我的目光凝固在一起

它们的波澜并没有拥住我

没人能够留住眼中的一幕

回忆也不能

一切都在彼岸?

那些可以拥抱的春光让我掏空了自己

也许生活本就如此

它望着我,我望着它

落梅

耗尽全部的力气

吐出初春最后一个词

你无需向古人致歉

这不是时间的差错,也不是

最后的抒情

那绽放与坠落的绚烂在约定之外

躺在现实之上,我已将你爱上

将脸颊埋在你被雨水洗亮的部分

某种东西已经结束

生命的颤动却延绵不绝

泥土上那潮湿的气息,像久违的至交

是否认出了转世的梅?

没人知道哪一朵才是庄子的蝴蝶

你的美,固执,热烈,又满怀深意

桑科草原

淡绿,浅黄色的山脊

像上好的丝绸向天空铺展

变换不定的波浪如莫奈的油画

毡房里隐约飘来卓玛苍茫的歌声

辽阔的暮色加深了高原的质地

一只雄鹰,一群黑黢黢的牦牛

斜坡上列队而行的山羊

它们是草原的动词,它们满足了

我对桑科最好的赞美

此时,一声鸟鸣在草木中闪现

撞响逼面而来的绿和它生动的童年

三千米的高反让我分辨不出

哪是牦牛的蹄印哪是马的足迹

我知道甘南的阿信在等我们

我知道心中的“拉章”在升起

对一朵花的记忆

数九寒天,只有坡地上的梅

无论羞涩或是沮丧都默默地散发着

属于它自己的味道

我抱着它的香,那么紧张,那么小心

这些年我能抓住的东西像一阵风

吹过瑟缩的落日

也吹过我瞩目你多年的眼神

我想你一定记得我们牵手的月夜

有着荷花一样圣洁的清辉

映照着土地的盟誓也映照着相似的疼痛

我们不需要知道明天的事情

在最冷的季节,剔除着错误和恐惧

我一次次触摸着你的有生之年

我们还有多少这样的凝视

还有多少这样未被宽恕的夜晚

当万籁俱寂时我们望着镜中的自己

花朵们波澜不惊地开着

我愿意再做一次祈祷

你看,异木棉上落满了祥云

一株梅花正绽放得幸福而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