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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孔锐小说《老马》的独特叙事策略

2021-09-26凌晨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9期
关键词:叙事视角老马

摘 要: 《老马》是江苏著名作家孔锐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通过叙事视角的转变、空间转移以及叙事手法的切换,呈现了老马的一系列离奇而又真切的经历,为读者带来了独特的阅读体验,表达了作者对生命的深刻思考,但同时也产生了文本断层的问题,值得作者反思与改进。

关键词:《老马》 叙事视角 文本结构 空间转移

每一部经典作品只有具备“独门绝技”才能在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孔锐的长篇小说《老马》无疑拥有这种“独门绝技”,以颇为独特的叙事策略,构成其迥然不同的标识性特征,奠定了其在当代文坛不同凡响的影响力与地位。

《老马》讲述了牙科医生“我”在日常门诊时结识老马,从老马的口中得知如今风光的老马拥有曲折离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过去:老马的经历是平常人不常有的,从下乡霍家村到科尔沁草原当兵,从扬州局团委到三阳镇扶贫,最后因为政治风波被迫“下海”,却惨遭苏联解体,贸易单子不翼而飞,从此走上讨债道路,历经各种苦难和危险。老马的一生无疑是波澜壮阔的,作者在叙事时所包含的情感以及对老马故事的哲理性挖掘,无论是叙事技巧还是人物形象都颇具深度,而最富有特色的是其独特的叙事策略,主要体现在叙事人称的切换和空间转移带来的叙事技巧的变化上。

《老马》最为独特的叙事策略首先体现在叙事人称的切换,“以作者的身份讲述故事,不知不觉就渐渐过渡到从人物角度进行论述”a。《老马》就是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叙事视角的切换,让读者直接进入老马的情感空间之中。小说开头由“我”开启故事,讲述“我”在行医过程中看见黑暗并不得不起笔写下一些故事,是“我”内心写照和情绪发泄,并引出老马这个重要人物,本以为作者将会用第三人称书写老马传奇的一生,但作者随后却使用老马的第一人称“我”叙述,而在“尾声”一章中,又由“我”向老马提问乐园园的事情,如此进行叙事人称的切换无疑是独特的。孔锐如此安排叙述者的人称切换,与马原在《冈底斯的诱惑》中设置多重叙述者的策略颇为相似,让小说中呈现了多重叙述者,作者是第一重叙述者,开篇和尾声中的“我”是第二重叙述者,而小说主体中的故事讲述者老马“我”则是第三重叙述者,多重叙述者之间的切换无疑构成了《老马》的独特叙事策略。

《老马》虽然采取了现实——回忆——现实的模式结构文本,但是很明显作者并不想让读者认为老马的故事仅仅是一个故事,或者说作者想让读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老马这个生命个体的存在和体认,所以作者在“我徘徊在灵魂的窗前,在关心他们感受的同时更关切他们的命运”时,采取的叙述角度仍是以老马为第一人称的“我”来叙述故事,如此既让读者更真实地感受到整个故事的真实性和可感性,同时也深化了作者“关切他们的命运”的情感模式。如果仅采取牙科医生“我”来转述一个人的故事,那么整个文本是缺乏张力的,缺少了生命主体的存在和内心书写的可靠性,整个文本将会给人以一种冗长而无趣的感受,作者恰恰是力图规避这种“我”说他人的模式,将叙述视角突然一转,让老马获得第一人称叙事的主动权后,开始叙述各种或温情或离奇的故事。正所谓阐释本身就具有话语潜能b,牙科医生“我”的隐退,正是给了主人公老马一个和读者面对面聊天的机会,极其迅速地拉近了读者与人物和文本的距离,让读者深陷这种叙述中而无法自拔,这正是人称迅速切换而带来的阅读快感。

《老马》通过空间转移带来叙事技巧上的变化亦是其独特的叙事策略。“空间既被视为具体的物质形式、可以被标示、被分析、被解释,同时又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态”c,作家构建了一个迥异于国内的空间,老马在此的所见所闻是全新的,甚至所思所想也发生变化。老马讨债前,其所处的空间是在中国,是读者所熟悉的环境,所以叙述者大写特写故事的具体细节和真实情感,老马当兵、工作、出轨,都写得真实可感。但小说将主人公老马带入一个全新的异域世界时却又采用了“陌生化”的方法,“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d,将所见所闻都写得新奇而可怖,“油罐车”“大楼”等空间的存在恰恰提供了一个非常适宜抒情的出口。主人公老马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所展开的一系列故事与前面的故事相比,更具传奇性和抒情性,一方面是因为老马在经历了讨债无果之后的绝望和悲伤,使老马的行为和思考更加具体可感,又上升到普遍性的生命体验;另一方面,正是作者在人称转换后采用的“陌生化”叙事所带来的新奇效果,我们不禁感叹在经历了一系列苦难之后,老马是如何继续艰难地存活,从而体验到老马进入俄罗斯之后常提到的一个词“活着”,由此,《老马》中的“活着”与《活着》中的“活着”在某种程度上无疑有了生命的联结。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在空间的转移上似乎存在一个文本内部逻辑断层的问题,在叙述老马在国内所发生的事情时,作者采用的是类乎“新写实主义”的风格,细致入微地刻画每个情节,并让老马本人直接展现内心的情感流向;但是置身异域后,作者采用了陌生化手法,不再执着于细节的刻画,而是将笔触转向老马的内心深处,在苦难和绝望面前,不再展现社会、环境对人的压制和摧残,而是将老马对生存本能的渴望全盘托出,在某种程度上又与《活着》所作的“减法”不谋而合,作者剥去了老马在烦琐生活中的左右逢源,单纯地表现老马在苦难面前的意识流动和人生思索,具有一定的现代主义特征。小说从“新写实”风格转到对内心关注的现代主义,似乎存在一种内部逻辑的断层,作者在这个断层中是否想强调“活着”本身的意义,告诉读者前面所描写的烦琐生活无论多么复杂,都不如“活着”本身的意义大;还是说作者在统摄全文时自己的逻辑上有了断层而出现叙事技巧的混乱,这也是《老马》留给读者的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老马》的叙事技巧与余华的《活着》颇具可比性,《活着》便是以采风的“我”听取了老人的一个故事开启,整篇故事都以富贵的第一人称叙述,作者退场之后所带来的叙述效果同样惊人。在读完《活着》和《老马》之后,在表层上很容易发现叙述视角的相同之处,即“我”的介入后退场——主人公“我”的介入——由“我”结束文本叙事。诚然,这种叙述模式的援用会加强故事本身的可信性,让读者急切地想知道主人公“我”到底如何在命运的洪流中度过一生,但是《老马》和《活着》运用了同样的叙述技巧后得到的文本内涵却是不同的。正如叶立文所言,“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而是“对善与恶一视同仁”e。我们在《活着》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余华“对善与恶的一视同仁”,他用几乎“零度”的感情描写了富贵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并将情感向内转,关注时代背景下人的内心世界。作者采用上述叙述技巧是有意要和读者拉开距离的,他明确地告诉读者福贵的一生仅仅是一个生命符号,仅仅是一個苦难的象征,所以当我们读完这个文本时得到的体验,更多的是对苦难的感知,这正是去繁为简的“减法”的功劳。读者在阅读文本时所受到的感官刺激,不仅有富贵的第一人称叙事所带来的真实性,更有作者给予人物最直接最简单的死亡和苦难,这是《活着》的魅力所在。但孔锐在《老马》中采用与《活着》一样的叙事视角时获得的叙事效果和《活着》却完全不同,她并未极力拉开与读者的距离,而企图通过人称转变的方式和读者建立起一种联系,即告诉读者这些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是一个平凡人所经历的不平凡的一生,是值得品味和思考的一生,是的的确确存在的生命个体的最真实的情感体验。所以在阅读完《老马》后,读者更多的是被老马的故事吸引,作者也充分满足了读者的期待视野,设置了颇多曲折的故事,以满足读者对于作品的期待。严格意义上说,虽然叙述者由牙科医生“我”变为了老马的“我”,《老马》采用了看似是第一人称叙事的视角,以“我”老马之口说出一个曲折婉转的故事,但试想《老马》采取全知全能的叙事视角,对《老马》人物形象的刻画和主题的深化似乎并不会产生多大影响,虽然上文说过作者在叙事时退却,但在表现老马对于人生的思考时,仍然存有作者影子,这就是《老马》的“加法”带来的效果,虽然增强了文本的哲理性内涵,但也存在削弱文本真实性和限制读者想象空间的可能性,值得引起注意。

a 〔俄〕谢·安东诺夫:《短篇小说写作技巧》,重庆出版社 1985年版,第113页。

b 简圣宇:《长远时间中的“强制阐释”问题》,《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9年第2期,第176—192页。

c 包亚明:《现代性与都市文化理论》,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14页。

d 朱立元, 李均:《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84—189页。

e 叶立文:《访谈:叙述的力量——余华访谈录》,《小说评论》2002年第4期,第38—42页。

作 者: 凌晨,扬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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