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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华语规范情与理:榴梿、榴莲,留哪?

2021-09-22林恩和

中国-东盟博览(政经版) 2021年9期
关键词:词形榴梿报章

林恩和

果中之王榴梿是南洋特产,自19世纪以来其中文词形因音译而有多个版本——“榴连”“流连”“流璃”“留连”“榴莲”,直到二战后英殖民地政府提倡本土化,加上本地中文报章和教科书多采用“榴梿”,词形方才固定下来。新千年后,因中国编辑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收录榴梿、榴莲,而引起主副词条之辩。作者梳理历史发展,并从构词理论加以分析不同版本异同,为“榴梿”正名。

早期中国文人墨客写“榴梿”

1819年新加坡开埠后,南来短居或途经新加坡的中国文人墨客,不绝于途。他们笔下不会错过对榴梿这异果的描写,择其著者,有李钟珏、左秉隆、郭嵩焘、张德彝、黄遵宪等。这些作者初来乍到,初遇榴梿,惊鸿一瞥,笔下的称呼,自然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

李钟珏(1853-1927),1887年到新加坡探访谱兄左秉隆,在新加坡住了两个月,回国后写了《新加坡风土记》。他是这么说榴梿:“叻地树木繁盛,尤多椰林,其次槟榔、榴连、菩提等树最多。”

左秉隆(1850-1924),1881至1891年被清廷派驻新加坡当领事,著有《勤勉堂诗钞》,其中收录《流连》古诗一首:“南有乔木,实大耳圆。壳如蝟缩,玉粒珠编。初闻欲呕,食久弥鲜。不亦宜乎,名曰流连。”

郭嵩焘(1818-1891),1876年被清廷派驻英国为大使,出使途中经过新加坡。在他的《伦敦与巴黎日记》记录他在胡亚基府上吃榴梿的体验:“胡氏园水果多奇品,所食三种,曰山竹……,曰洋荔支……,曰流璃(西人谓之多里安,味甘而气臭如腐乳)。”

张德彝(1847-1918),1876年随郭嵩焘出使英国,途经新加坡。回国后,以日记随笔的方式写了《随使英俄记》,书中这样描绘榴梿:“又有罐果者,大如菜瓜,外有楞,色淡黄,皮如鳄鱼,厚盈寸,内分三格,每格肉四五块,白色,闻之如葱蒜,食之如蜜糖。”

黄遵宪(1848-1905),1891年出任清廷驻新加坡总领事,1902年出版《人境庐诗草》,在《新加坡杂诗十二首·其九》中就如此歌咏榴梿:“绝好留连地,留连味细尝。侧生饶荔子,偕老祝槟榔。红熟桃花饭,黄封椰酒浆。都缦都典尽,三日口留香。”

五位作者以不同视角来观察榴梿,给它的称呼各异,分别是“榴连”“流连”“流璃”“罐果”和“留连”。显然这个时期的榴梿,还没有形成固定的华语词语,只是停留在民间口语词的阶段。这些作者通过华人口述,听声记音,自然各有不同。

20世纪初 “榴梿”词形未固定

榴梿一词作为南洋的区域华语,我们只能从南洋华人实际应用的语料,梳理出它的历史发展脉络,从中做出符合学理和应用习惯的选择。

首先,可以查到的书证是道光戊戌年(1838年)4月出版的《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用“流连”来表达榴梿。可见这个时候,榴梿词语的使用,还是延续南洋华人行之有年的方法,以方言口音来记音。

1881年《叻报》在新加坡创办,出现在报上榴梿的词语,较常以“榴连”的字样出现。这个时期采用的“榴连”,选用偏旁从木的“榴”字,显然有意识到榴梿属木本植物,因此取“榴”字以表其义。这个词形的出现,以华语构词法的角度来说,比单纯记音的“流连”或“留连”是一大进步。同个时期,榴梿间或也以“留连”的词形出现在《叻报》上。

进入20世纪初,新加坡出现多家中文日报,榴梿词语在各报的使用无一定之规,呈现一种随意性,造成榴梿一词出现多种词形。除上述的“榴连”和“留连”外,尚有“流莲”或“榴莲”。如“流莲接武荔支香”(《天南日报》1902.12.16),“日啖榴莲齿留香”(《总汇新报》1922.12.25)。这个时期的报章,出现“榴莲”这个词形,以“草”字头的“莲”,搭配木字旁的“榴”,不是自觉地认识到为构词的偏旁趋同做出的选择,而是作者不经意采用同音字的结果。

1920年代,新加坡两大中文日报《南洋商报》和《星洲日报》相继创刊,是我们考察新加坡华社日常用语不可或缺的媒体。纵观1920年代到二战前的两大报,一开始就对榴梿一词的使用具有共识,经常采用“榴莲”,“榴连”只是偶尔出现,其他词形几乎没见到。

新加坡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现办报兴学的初潮,许多文人开始南来,民智大开。文人主持报务,有意识地针对报章的本地用词加以干预、改造,使之较为规范。“榴莲”一词在报章的普遍采用,已经把音义相结合的思考加入。

除了考察报章用语,另外针对教科书用语的考察,也有助于我们寻找语言事实、更具体地去了解语言使用的历史脉络。

小学课本开始用“榴梿”

这些本地华校的教科书,其实主要还是在中国编辑出版,本地化的内容在各种教科书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以1947年商务出版的《复兴国语教科书》为例,在小学初级第二册有一篇课文,开始采用“榴梿”一词,这是“榴梿”这个词语出现的首次書证。

其实,“榴梿”一词在汉语属于连绵词,中国学者王云路对连绵词的特点有精辟的说明:“汉语双音词有偏旁类化的特色,在连绵词中,这一倾向更加明显。所以连绵词除了音节上有双声或叠韵等关系外,在字形上也往往有偏旁相同的特点,也就是逐步规范化。”(见王云路著《中古汉语词汇史》)

1949年新中国成立,新加坡殖民地当局限制中国出版物的进口,从中国进口教科书的业务于是中断。1951年《方吴报告书》出笼,颁布了强调“马来亚化”的课程编纂标准。新加坡经营华校教科书的五家书商,即世界、上海、南洋、商务和中华,纷纷进军中文教科书出版业。纵观这五家出版的中文教科书,在提到“榴梿”的课文中,似乎观点一致,继续采用“榴梿”一词。这个传统,从自治邦到独立之后,在新加坡中文教科书里一直延续下来,始终没有改变。

二战之后,榴梿已经成为新加坡市民,特别是华人普遍喜爱的水果,中文报章出现榴梿的频率逐年增加。浏览二战之后至20世纪50年代的两大报,在20世纪40年代,出现“榴梿”这个词形只有两例,首例是出现在1947年12月29日的《南洋商报》。进入1950年代,也只增加40例。但是,在同段时期,“榴莲”一词使用的次数高达900多例。两相对照,哪个才是经常使用的词语即可一目了然。

但《现代汉语词典》在第一版(1978年出版)和第二版(1984年出版),以“榴莲”作为词条收录,在新加坡引发了许多关注。不知道什么缘故,《现代汉语词典》的第三和第四版在没说明原因之下,删除了“榴莲”的词条,不再收录。2005年出版的第五版,恢复收录“榴莲”,以它为主词条,另外加收“榴梿”一词,列为副词条,并附说明“同榴莲”。2012年第六版出版,榴梿词条的主副地位发生变化,改以“榴梿”为主词条,“榴莲”被列为副词条。这样的安排,相信是《现汉》编辑部接受新马学界的意见,从善如流,以“名从主人”的原则,作出皆大欢喜的结果。

·来源:联合早报网(原文有删减)

·责任编辑:赵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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