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荣伟

随着出生率的快速下降和老年人数量的不断增长，日本社会老龄化现象日趋严重，已经成为一个“超级老龄化”国家，全国人口四分之一以上是年龄大于65岁的老年人。在日本，除了居家养老外，晚年进入养老院接受专业人员照顾成为不少老人的选择，不少无力亲自照顾老人的儿女认为，至少在那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能24小时照顾老人。然而，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近年来，日本养老院入住率不断上升的同时，员工虐待入住老人的现象也在持续增加。

一

据日本冈山电视台报道，2020年6月，位于日本冈山县胜央町的特殊养老院南光庄，发生了职员虐待老人事件。该养老院有22名職员涉嫌实施虐待行为，将该养老院的11位入住老人用绳子绑住腹部关在房间中，其中有老人被虐待至少一年时间。

养老院员工虐待老人绝非个例。厚生劳动省发布数据称，2018年度护理人员虐待老人的事件为621起，与2017年度的510起相比，增加21.8%。在621起护理人员虐待案中，存在受害者不止1人的情况，受害总人数达到了927人，其中女性占到约四分之三，为688人。从虐待的类型来看，暴力和拘禁等身体虐待最多，达57.5%。之后为辱骂等心理虐待，达27.1%；明显减少食量或长时间置之不理等放弃护理的情况达 19.2%。此外，还存在不当处置财产等经济虐待（5.8%）和性虐待（5.4%）。

统计结果显示，虐待产生的原因有65.6%与养老院员工收入因素、教育程度、知识水平低、看护技能不足有关，另有26.9%因员工的精神压力过大或无法控制情绪造成。

在日本，养老护理员属于低端职业，是辛苦、危险和脏的代名词，养老护理员的月平均工资要比日本职工的平均水平少将近10万日元（1元人民币约合16日元）。因为上述因素的影响，据总务省调查，2007年至2012年5年间，有48.7万养老护理员离职。近年来，养老院人手日益短缺，为此，日本政府给养老护理员每月平均加薪多达1.2万日元，但仍无法改变养老护理员离职率高的现象。据测算，至2025年，日本需要237万至249万养老护理员，每年需要增加6万名养老护理师，才能维持各地养老院的正常运转。

二

长期以来，在日本针对老年的凶杀案件屡见不鲜，甚至在日语里出现了一个新词“介护杀人”，也就是老人被照料自己的人所杀害。据《朝日新闻》报道，日本每年有近1000起的介护杀人事件，也就是平均每天有3起发生。那么，介护为什么虐待老人甚至杀人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看护人员的工作太累。2014年11月4日凌晨，川崎市一家名叫Samille川崎幸町的养老院发生老人坠楼身亡事件，死者是住在4楼的87岁的丑泽民雄。当时警察到现场勘察之后，没有发现太大的疑点，于是就当成一起普通的事故来处理，并没有朝刑事案件方向立案调查。

然而，就在当年12月，Samille川崎幸町养老院又连续发生了86岁和96岁女性从阳台坠楼死亡的事，这才引起了当地警方的高度重视。警方调查发现，3个坠楼身亡的老人身高均不到160厘米，其中一名女性死者还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根本不可能轻易跨越120厘米高的栏杆。警方推断，这应该是一起性质相当恶劣的连环杀人案，于是成立专案组对这家养老院的所有员工进行缜密调查。

经过一年多的调查，神奈川县警方以涉嫌谋杀罪逮捕了这家养老院前工作人员今井隼人。今井隼人承认自己跟2年前发生在该养老院的3起坠楼事件有关。今井隼人交代：2014年11月4日凌晨，他亲手将丑泽民雄从床上抱到阳台上，并把他扔了下去；另外两名女性也是以同样的手法被他从阳台上扔下去的。对于杀人的理由，今井说：“照顾人的工作太累了，压力太大。我就是想杀了他。”

此事经日本媒体曝光之后，在日本引发轩然大波。多家养老院的员工抱怨，一个普通看护正常工作，时常处于没有什么空闲的状态。一个养老院的看护人员就告诉记者：“哪怕是到深夜两三点钟的时候，还会有铃声不停呼叫，有时候刚坐下来打开饭盒想吃两口饭，呼叫铃就响了，不得不马上去应对。”实际上，一个看护人员需要应对多个老人，而看护这份工作又从来不仅仅是照顾老人的日常起居这么简单，尤其是遇到一些脾气倔强、不讲理的老人，员工难免情绪失控，被打头、被咬、被抓就成了常态。

看护这份工作需要有足够的精神理念做支撑，如果缺乏爱心、伦理观和坚定的理念，这份工作真的就只剩下无休止的疲倦和叠加起来的怨气。这样的后果自然是转嫁到老人的身上。有看护人员就直言不讳：“入院者大部分是通过导尿管来进行排泄，但如果他们不听话，我们的一些职员就会把导尿管拔掉，让他们的床布满屎尿。”在日常管理中，大吼大叫甚至于推搡这样的事情，对看护人员来说早就见怪不怪，虐待入院者成了他们解压的方式。

三

这些年来，日本养老金早已不堪重负。随着日本老龄化加剧，日本政府社保负担连年增加，每年需增加约1万亿日元支出，才能维持现有社会福利水平。随着这一问题日渐凸显，日本养老院维持日常运转的资金不足与工作人员薪水微薄的矛盾日益突出，经常出现捉襟见肘的尴尬局面。

由于财政负担日益沉重，日本各地养老院人手普遍不足。日本媒体报道称，由于招不到人，日本八成的养老院人手严重不足，除一些需照护程度较高的特别养老院的老人与看护人员比例能够达到5∶1以外，大多数养老院比例都在20？1～25∶1，养老机构和人才紧缺状况都比较突出。2020年日本厚生劳动省管辖的公益财团法人看护劳动安定中心公布了护理劳动实际情况调查报告，在全国9126家事务所中，关于看护人员的不足感，回答“严重不足”“不足”的企业上升到69.7%，这是多年来最坏的调查结果。

鉴于虐待老人事件不断增多，解决养老院虐老现象被提上了主管部门的议事日程。日本厚生劳动省已经要求各都道府县发挥社区、保险和医疗机构的作用，及时发现和掌握老人被虐待情况。同时，对有意愿入驻养老院的老年人及他们的儿女提出如下建议：“判断一所养老院是否可靠，可以参考一些标准，比如是否有很多志愿者、看护的离职率如何、拥有看护资格证的工作人员有多少、员工是否经过培训等。”引导老年人进入可靠的养老院，可以减少虐老现象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