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

时光的巨浪翻腾而过，把我的青春韶华冲刷而去。捡拾着海滩上被浪花卷到岸边的美好回忆，这回忆如五彩斑斓的贝壳，绚烂诱人。

1988年，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大庆油田，我们一家三口也随之搬进了红色家属楼，我也转入了从栅栏孔就能钻进去的子弟小学。父母由于忙于工作，无暇照顾我，我只好在脖子上挂一串钥匙，成了自己家里的小主人，一个人上下学。

不久，我惊喜地发现自己带钥匙的不只我一个。我们楼四层的小伙伴—波波，闯进了我的世界。他憨厚可爱的笑容把我这个瘦弱的小宅男带入了多彩斑斓的大自然。他一句“以后跟着我吧，我带你上学”，现在让我想起来还是那么踏实、安心。我们父母都在一个单位上班，共同的家庭背景让我们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我就跟波波一起上学，放学后也在一起写作业。那时候没有网络与智能手机，没有辅导班与兴趣课，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我们就拥有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周围的芦苇荡、小河沟、杨树林都是我们嬉戏玩耍的天地，狭窄的家属楼道、小区里新修的排水沟都是我们捉迷藏的乐园。我们从下午三点半放学，疯到傍晚五六点家长下班时才回家。家长经常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在排水沟里找出满脸黑泥的我们，当然回家少不了一顿胖揍。

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燕子北归，柳条抽出新枝，冰雪消融。波波与我也脱去厚重的棉服，在春意盎然的田野里撒欢儿地奔跑。波波从柳树上折一条翠绿的新枝盘在头上，享受春天的华美。我抽空一段柳条的枝干做成响亮的哨子，吹响新春的号角。我们一起跳绳、踢毽子、打沙包，沐浴在温暖春光中。扇啪几（一种圆的纸质卡片）、弹弹珠，手指间吸附着春的气息。我们两个小伙伴沉醉在春光中。

炎炎夏日，正是我俩最活跃的时候。我们只穿一条短裤，自由地游弋在清凉的小河沟里，扎猛子、玩水枪，尽情享受夏日难得的清爽。草丛中跳动的蚂蚱、鸣叫的蝈蝈、闲蹦的蟾蜍都成了波波与我追逐、捕捉对象，我疾速地奔跑，波波频频挥动着自制的网兜。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两个不愿回家的孩子，形成了一幅夏日里最灵动的画卷。

秋季是成熟的季节，我们都走出家门，波波捡拾地下纷纷落下的好看的叶子，我吹干做成標本。我们把它夹在书本里，那是最好的书签。附近农民种植的苞米成熟了，我与波波去偷偷采摘。一阵阵带着浓浓焦煳的玉米香，一只在后面追逐狂叫的黑狗，两个带着得意坏笑的孩子，定格成了那个金色的秋天。

冬季冰雪飘扬，寒风凛冽。却是我与波波作为东北孩子的天然的欢乐场。趁着漫天大雪，我们堆起各式各样的雪人，缺鼻子、少胳膊的，这是我们小时候对抽象艺术的诠释。波波抓一把散雪团成一个雪球，向我身上砸去，一场冰雪大战让我俩体验彻骨的冰凉。波波的衣领、袖口、帽子里都被我灌进了冰凉的雪。但不论我俩闹得多么凶，也一点儿不伤感情，还是快乐的好伙伴。当小河沟冻结的时候，就成了我们天然的冰场。我俩在上面溜冰、抽冰尜（gá）、推冰车，玩得忘却了忧愁与寒冷，只沉浸在雪白的世界中。

休闲的时候，刚刚兴起的漫画书，就成了我们课余生活的全部。波波与我利用零花钱分册购买，然后与班里其他同学交换传阅。《圣斗士》里星矢闯到十二宫第几宫了，《七龙珠》里的小悟空与短笛大魔王战斗谁输谁赢，这些就是我俩课后的谈资。在娱乐资源匮乏的年代，天马行空的漫画书就是我俩最好的休闲娱乐。

我与波波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里，渐渐长大了。小学毕业那天，我俩与小学伙伴们组织了一次聚会，我们为了自己的成长而兴高采烈。大家都从自己家中拿来了各式各样的菜品。那天我们破天荒第一次喝了酒，来显示我们将要长大。我看着波波粗壮的身躯，长出的喉结与小胡须，忽然想起来他小时候稚嫩的模样。我俩抱在一起放声大哭，那一刻我们深深体会到，长大对我们来说，虽然能享受到成人的特权，但要以失去一部分最珍贵的快乐为代价。因为我们将要面对分别，从此天南海北，可能再也不会相见。这是我们第一次体会人生的离别与成长带给我们的烦恼。

从那以后，我在外围油田倒班，波波在市里工作，真的很难重聚，只有通过微信传递情谊。偶尔的一次相聚，我们就约出来痛饮并大醉一场。旧的家属楼也变得荒草丛生，子弟小学也成了废弃的木工厂。可是当我约波波回到那后龙岗熟悉的街道，看见那亲切的学校，仿佛听见80后那群孩子爽朗的笑声，又一次看见其他伙伴们在楼下挥动双手招呼我出去玩耍。重温这段远去的童年记忆，致敬我们逝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