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水

2021年6月29日，“七一勋章”颁授仪式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上午9时， 29名功勋党员走入人民大会堂，其中，张桂梅的身影让人心头一紧。从礼宾车下来的瞬间，因腿脚不便，她无法自己下车，用贴满药膏的手撑着身边工作人员，艰难地从车上迈到地面。并不长的台阶，她走起来十分艰辛，不时需要在同一级台阶上缓步……

授勋仪式上，代表勋章获得者发言时，张桂梅自称只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字字铿锵地说：“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站在讲台上，倾尽全力、奉献所有，九死亦无悔！”

命运坎坷的她要做些什么

在云南丽江华坪县的大山里，有一所极为特殊的中学。学生们都是县里贫困山区的女孩子，她们不仅免费上学，有人还能领到生活费补贴。这所中学名叫云南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以下简称“华坪女高”），是全国第一所全免费的公办女子中学。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拿着喇叭在校园里喊学生们起床。那是校长兼创始人，更是学生们的“妈妈”——张桂梅。她一生无儿无女，身患重病的她把大半生奉献给了山区教育事业。华坪女高创办13年，不仅连续多年获得丽江市高考综合第一的好成绩，更将1800多名山区贫困女娃送进大学。

张桂梅老家在辽宁，从小丧母的她和姐姐相依为命。1974年，17岁的她随姐姐到云南支边。

1995年，张桂梅的丈夫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她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可还是没能挽留住丈夫的生命。受到打击的张桂梅放弃大理优越的工作环境，申请调到贫困山区华坪县。当时，她可以到华坪县条件最好的华坪一中任教，却选择了师资最弱、条件最差的民族中学，并承担起4个毕业班的语文和政治课教学任务。

本想在华坪就这么过一生的张桂梅，没想到命运又给她一击。

一天，张桂梅肚子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子宫内有一个近5斤重的肌瘤。此时的她已拿不出钱为自己治病，哭了一个晚上后，她决定不治病了。第二天早上，她回到课堂继续上课。

后来，学校得知张桂梅生病的消息，决定出钱给她做手术。为了不耽误毕业班的教学进度，她忍痛坚持站在讲台上，直到7月把4个班的学生送进考场后，才住院接受手术。

术后，医生反复叮嘱张桂梅，要静养6个月以上。可仅仅24天后，张桂梅又站在了讲台上。学生们缺学习用品，她给买;同学交不起学费，她给垫……而张桂梅每天却只吃9毛钱的饭菜。

想不到的是，肿瘤在张桂梅的体内再次发作。这一次，县妇联为她发起募捐，县政府出资送她进医院做手术。县长告诉她：“我们再穷，也会救活你！”张桂梅感动地说：“我没为这个小县做过一点儿贡献，却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把我救活了，我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在课堂上，张桂梅从学生的眼睛里看见了对知识的渴望，更感受到了一个老师对偏远地区有多么重要。她下定决心，不仅要当好老师，也要做让孩子们走出大山的引路人。

1997年8月，张桂梅把县妇联的1.6万元捐款捐给学校，让学校架起电线，从此，孩子们再也不用点着蜡烛上自习了。

筹款办学被人当做“骗子”

任教期间，张桂梅发现，女学生不仅数量少，还时不时从课堂上消失。为了找到原因，她独自进山做家访。

原来，退学的女学生有的被家里定下婚事，准备出嫁;有的是家里拿不出学费，只好让孩子退学回家务农;有的家则认为，让女孩子读书不如让男孩子读书。张桂梅不忍心女孩子们就这样回家。有的家长不放人，她就找到当地村干部进行沟通;学生家里实在拿不出学费，她就拿出工资补贴。她说自己是“拼着老命，一边教书一边往回找孩子”。

2001年，华坪儿童之家（福利院）成立，捐助方指定让张桂梅担任负责人。于是，她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同时，又担负起儿童之家孤儿院院长的重任。建院第一天，儿童之家就收养了36个孩子，其中有一部分是被遗弃的女婴，最小的仅有2岁，最大的也才12岁，无儿无女的张桂梅成了孩子们的“妈妈”。

这些经历让张桂梅萌生了一个想法：筹建一所免费的女子高中，让她们有书读。

张桂梅说：“女孩子受教育的话，也许可以改变三代人。如果她有文化，她还会把自己孩子丢掉吗？我的初衷就是解决低素质母亲和低素质孩子的恶性循环。”

这样的想法在旁人看来难免过于疯狂。办一所全免费的女子高中，不仅需要财力，更需要人力。华坪县教育经费本来就紧张，教师资源也很短缺，张桂梅只能自己想办法。

从2002年起，张桂梅带齐自己的所有证件，开始为办学不停奔走。她走累了，就在路边歇一会儿，渴了就讨口水喝，饿了就啃几口自带的干粮。但筹款之路并不容易，她常被人当作“骗子”对待。可她没有放弃，用5年寒暑假时间筹到了1万元，只是这些钱远不够办学校需要的资金。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她要放弃办学的想法时，事情有了转机。

2007年，张桂梅当选党的十七大代表。到北京开党代会时，一位细心的记者发现，张桂梅穿的裤子破了两个洞，很好奇张桂梅的故事。后来，一篇《我有一个梦想》的报道让张桂梅和她的女高梦在全国传开，张桂梅也收到了全国各地好心人的捐款。

2008年9月1日，由张桂梅担任校长的华坪女高开学了，首批有100名女学生入学。按照张桂梅的办学初衷，学生在校学习期间免除一切费用。开学那天，一些家长放声哭起来，激动地喊：“感谢社会的好心人！”

深山里的一团火

学校虽然有了，却是没围墙、没宿舍、没食堂、没厕所，学生们吃住在教室，晚上要到隔壁学校借厕所。然而，和糟糕的学习环境相比，张桂梅最担心的还是人心涣散。

开学不到半年，第一批进校的17名教师中有9名相继辞职离开，还有6名学生提出转学。眼看学校要办不下去，张桂梅一个人跑到旗杆底下大哭……

心灰意冷的张桂梅在整理交接资料时发现，剩下的8名教师里有6名党员。她把老师们找来，在墙上画了一面党旗，把入党誓词写在上面，大家还没宣誓完就全哭了，“一定要把山区孩子送上大学”。

可要把100名没有教育基礎，甚至连字都认不全的学生送进大学并非易事。尽管如此，张桂梅还是给老师们下了“硬指标”：“人家好不容易把孩子交给我们了，你们最少给我教出来二本！”

从那之后，张桂梅和老师们利用休息时间给学生补课，一道题听不懂，反复讲多遍，直到理解为止;老师生病了也坚持上课，不落下一个知识点。

除了抓学习，张桂梅还对学生们的日常作息做了安排：早上5点起床，夜里12点休息，3分钟内从教室赶到食堂，吃饭不超过10分钟……

在张桂梅的“魔鬼训练”下，华坪女高佳绩频出。从2011年起，华坪女高连续9年高考综合上线率100%，一本上线率从首届的4.26%上升到2019年的40.67%，排名全市第一。曾经差点辍学的山区女娃，通过努力迈进了厦门大学、武汉大学、浙江大学，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实现了更好的人生。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张桂梅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她患上了肺气肿、肺纤维化、小脑萎缩、颅骨骨瘤等多种疾病，关节炎和风湿病让她步履蹒跚，连上下台阶都需要人搀扶。尽管疾病缠身，无论严寒还是酷暑，她永远是学校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孩子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擎灯校长”——因为她为她们照亮的，是通往未来的光明之路。

2021年6月，张桂梅再次带着她的150名高三学子走上了考场。网上有一句让人落泪的评论是这样写的：她下楼梯都需要人搭把手了，却撑起了这么多女孩子的命运。张桂梅却说：“只要她们后面过得比我好、比我幸福，就足够了，这是对我最大的安慰。”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