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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梅茜

2021-09-03张嘉佳

北方人 2021年8期
关键词:狗窝漫长脑袋

张嘉佳

2020年6月25日,梅茜的前腿有个小肿块,去医院检查,肿瘤,医生建议切除,再化验。3天后我接到通知,恶性,以后都要服用抗癌药。

梅茜腿上绑着绷带,深夜不肯回狗窝,赖在正在写稿的我脚边。

摸摸她的脑袋,她晃晃耳朵,静悄悄地趴着看我。我有些恍惚,突然真真切切意识到,梅茜10岁了,所以医生写医嘱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她老了。

她老了,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那只巴掌大的小狗,沙发上翻腾,撕咬我的书,走路会摔跤,仿佛就在不久前啊。

那只小狗,那只会偷偷藏我袜子的小狗,那只叼着狗窝奋力拖到我床边的小狗,那只最喜欢躲在我书桌底下的小狗,从南京到北京,从漫长的旅途到似乎无穷尽的黑夜,她都在的啊,她是我的女儿啊。我吹一声口哨,再远的地方她都会竖起耳朵,然后风驰电掣跑回来的啊,她不能没有我陪着的。

10年,除了童年时代的父母,没有第三个生命如此长久陪伴着我,日日夜夜。我总觉得,这已经是我生活永恒的状态了。

她是一条便宜的狗子,在我最穷的年月,分期付款买回家。她是我婚礼的花童,是我离婚后最重要的财产,是我风餐露宿的伙伴,是我浪迹天涯的影子,是我30岁拥有的女儿,10年中最依赖我的存在。

她那么胆小,容易委屈,见到生人立刻躲到我背后,也曾经陪我签售,被读者差点摸秃了脑门。她会笑,咧着嘴,眼睛眯成缝,也会哭,咕咕咕咕的,伸出爪子拍拍我的小腿。

她一岁时,我每天酩酊大醉回家,有一次随手在她狗盆里倒了整碗啤酒,第二天惊奇地发现,梅茜就没回狗窝睡,侧翻在门边,狗脑袋放进狗盆,喝醉了。

2013年深秋,朋友开车,每逢岔路,扔硬币决定前进的方向。

高高的山巅,我在草地坐了一宿,梅茜脑袋搁在我腿上,动都不动,似乎睡得很香。清晨日出,云海翻涌,在我眼中,是世界尽头升起了一轮句号。梅茜站起身,抖抖滿身的露水,亲昵地用鼻子碰碰我的手,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那么梅茜,再陪我一段时光吧。

我以她的口吻,写过一些故事,甚至很久之前还用梅茜的名字开了微博,所以在许多人心中,梅茜也是他们的朋友。

梅茜是我永远的女儿,也是读者永远的朋友。

梅茜10岁了,她老了,吃着药,也不再奔跑。

将来有一天,希望大家会想起,一只金色的小狗蹦蹦跳跳,和露珠对话,做有关天空的梦,善待每一个生命,珍惜世间生长的每一份美好,告诉所有朋友,你总会去到那些地方,雪山洁白,湖泊干净,听到全世界为你唱的情歌。

摘自《让我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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