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杭州湾边上看大众工厂，才知何谓静水深流，深不可测。真正的变革其实总是在悄无声息时到来，赢在战略，才是未来之道……

在离开杭州湾新区时，我请司机带我看看上汽大众宁波工厂（外貌）。来此多趟，就是没去过，尽管出了杭州湾大桥南岸（庵东），就有很大的指示牌竖着。

杭州湾新区因建了大桥才开始有了“野心”。有人说浙江人就是中国的“犹太人”，他们会做生意，但在我看来未必有格局。近二十年来，经常去浙江，也看了不少汽车企业，就在新区所在地的慈溪也有汽车企业，甚至号称集团，上海设有办事处，但总得来说还不是想象当中的规模。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个“零部件之乡”。

也正因为此，浙江人总有造车的梦。成熟的企业家很清醒，这不是一己之力所能及，需要政府给资源和机会。高层也希望浙江造车，但精明的浙江民企和资本另有小算盘，都不愿大投入。不过，李书福属于另类，人称“汽车疯子”，居然干成了汽车（如果看过《岁月风云》就大致了解），如今成了浙江的新名片。其中，杭州湾新区的“吉利基地”就是例子。

因为这里有吉利的研发中心，当地政府极为重视，携手举办过“龙湾论坛”，研讨汽车与经济发展，曾引起关注。后来，我才发现，新区建设的真正“英雄”应该是上汽大众在此设厂，就像当年浦东引进上汽通用在全球产生“首发效应”那样，起到了领头雁的作用，招来不少客商来此落户。

2012年，上汽大众决定在此建厂，作为大众在中国的战略布局之一对外号称第六工厂，冠以分公司名头，内部实行法人制。工厂起步就是30万辆的规模，先进性超过了本土，属于工业4.0的样板工厂。有人多次向我介绍过此工厂，说是比仪征工厂更先进。但我从中方的角度来看，大众在此建厂，也许属于更深层的考虑，超越了产业需求。多次听说当地政府对于这块热土的期待，并不局限于制造业，日前看到这里打出了再造一个陆家嘴的口号，欲望就更大了。

发展经济少不了房地产和汽车两个轮子的驱动。三年前来此，还很荒凉，现在高楼林立，有了森林般的气势，马路建成八车道，气派很大，有大型购物中心、游乐场、公园等等，大有中国汽车硅谷在此崛起之势。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低调并不愿露脸的上汽大众宁波工厂究竟是个什么样。

司机不认路，打开导航，从世纪金源大饭店（当地的地标）到大众宁波工厂驱车要10公里左右。车沿滨海四路向东，那里是连成一片的工厂区，还能看到早期的旧厂房、建材厂、长毛绒企业、吉利动力总成研发厂房等。当车左转进入兴慈三路时，很远就能看到上汽大众宁波工厂的厂房，就像巨大的航母横在面前。从地图上看，它属于慈溪市。

工厂周围没有人烟，寂寥荒芜，除了厂房和停车场，连鸟儿都没有。再次想到当年《明镜》记者报道上汽大众初建时用“孤岛”来形容（指没有制造现代轿车的基础），但今天不同了，这里毗邻海边，倒真像个岛屿。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可记录，除了厂房和巨大的停车场（职工和商品车）外，几乎见不到行人。但这里隐藏着大众最新的制造技术（对外有点神秘），现已成为大众在华最大的利润源之一。

在回上海的路上，想起21年前去大众埃姆登工厂采访时的印象。那也是建在海边的工厂，有上万人的规模，是桑塔纳的故乡。站在厂区码头，看汽车滚装船，蜘蛛网似的铁轨，嘹望海天一线的大海，大众巨无霸的气场就此呈现。现在看来，令人震撼的不仅仅是规模，更是工业化的思维，以及现代化的手笔。

在埃姆登工厂的大厅里，放着1978年最后一辆甲克虫和即将在上海生产的最新款帕萨特。有人向我介绍，桑塔纳就是帕萨特。前者引进时内部叫B2，后者引进时叫85。他们带我攀上海堤，指着远方的大海说，当年甲克虫就像远征的军队那样，就从这里（欧洲最大的汽车专用码头）远渡重洋进入北美市场，驶向周边国家。

这就是大众。想不到他们在中国也建立了一个类似于埃姆登的工厂。在德国真正的大众是在埃姆登。因为在这里才能看到大众的野性（二十年前还没有全球化的概念），就像悬挂在狼堡总部大楼接待大厅里的那幅勃兰登堡门被虚化却凸现vw司徽的油画（现已拆掉）那样，掩饰不住“欧洲火车头”（汽车）的骄傲。

埃姆登是著名的港口城市，宁波也是。早在孙中山的《建国方略》中就设想在此建造东方大港。继上海洋山港建成之后（对面就是舟山群岛），杭州湾跨海大桥落成，宁波与上海也就一步之遥，大港雄姿凸现，超越欧洲，后发优势尽显。从这一角度看，大众在中国的所有投资当中，宁波工厂也许是最有价值的工厂。正如内部专家所说，大众能拿到这样丰厚的资源，可谓“道行不浅”，不愧是“中国通”。由此想到了哈恩，这位汽车谋略家从一份传真中嗅到了巨大商机，通过奥迪技术转让拿下一汽，完成南北大众的构想，在中国建起了“大众王国”。从这些故事足以看到汽车竞争岂是造车那么简单？而今，当汽车下半场的帷幕拉开时，真正的老虎还没登场，众猴孙们都已急着想称王。

從新区草创的势头来看，野心不小，但真正发力的巨头还是大众，而大众并没有借此张扬。尽管长三角已经上升到国家战略， “前湾”的概念也已浮出水面，不过大众根本就没有被带进节奏，依然故我，平静如水，没闲暇搭理，玩自己的，几次“龙湾论坛”（汽车）都没有看见大众的影子。这就是说，宁波工厂的定位还是个生产基地。在传播上，上汽大众远没有像一汽大众对于佛山工厂、青岛工厂介绍得多，过于低调的背后几乎有意在避开行业的视线。

这究竟为哪般？在回上海的路上，出了杭州湾大桥北岸，在G60上就能看到驶向安亭的路标。从地图上看，宁波工厂与安亭工厂的实际距离才150公里（杭州湾至上海）左右，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故不少老外部把家安在了上海，在新区有不少上海人，他们周末都要回上海。过去安亭也是这样。这里，在上海人看来房价虽低（5980元/平方米），吸引力还是不大，除了做投资。

格局决定命运。有人把杭州湾比喻龙湾，有了中国式的寓意，希望龙抬头，构建大湾经济，指望汽车助力。不过，汽车正处在彷徨期，大众就是晴雨表，就连埃姆登工厂都在转型，那么，宁波工厂还会淡定？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站在杭州湾边上看大众工厂，才知何谓静水深流，深不可测。真正的变革其实总是在悄无声息时到来，赢在战略，才是未来之道……

颜光明

资深媒体人

著名汽车记者

从1985年就开始与汽车行业接触并从事新闻写作，曾先后对汽车业界重大事件做过深度报道。长期关注汽车行业的发展变化，并参与一些软课题的研究。著有《轮上风流》、《大国汽车》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