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德君

赵辰文笔好，常给报刊投稿，偶尔也获个奖什么的。元旦后上班的第一天，局机关办公室秘书李程升任辦公室主任，秘书一职空缺，经李程推荐，赵辰就从基层调到了局办任秘书。

年后的一天，庄局长把赵辰叫到局长办公室。

“小赵啊，你刚来局里，一切还习惯吧？”局长双手捂着一个双层玻璃茶杯，肥硕的身体深深地埋在转椅里，带着几分亲切的口吻问道。

“一切都好，谢谢局长关心，还要向大家好好学习。”赵辰忙不迭说道。

“嗯，年轻人就要好学上进。”局长呷了一口茶，“省厅要一份咱局今年的工作计划报告，只有五天的时间，由你来完成吧。”

“没问题，庄局。保证完成任务！”第一次接到这么重要的任务，赵辰既紧张又兴奋。

于是赵辰就开始忙上了。搜集材料，列席会议，听各处室领导汇报新的一年的工作安排和打算。两天后，赵辰就把年度工作计划报告（一稿）写完并打印了出来，上班交给李程，请主任把关。李程在一稿上勾勾划划后让赵辰照样子修改后重打印一份呈交给局长。

“这么快？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庄局长肥硕的身子压得转椅“吱吱”地发出呻吟，局长欠了欠堆在转椅里的屁股对赵辰说，“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再看。”

出了局长办公室，赵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可是自己调局里后写的第一份报告啊，就如同当年给报社投的第一篇稿子，有股莫名的兴奋还略带点儿惴惴不安。

送完报告后，赵辰回到办公室坐立不安，对面的李程看着他那心神不定的样子，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下班的时间快到了，李程对他说：“庄局找你。”赵辰飞快地来到局长办公室。

“小赵呀，报告我看了，写得还可以，就是缺乏些深度啊……”局长肥硕的身子几乎全陷在转椅里，双手依旧捧着那个双层玻璃茶杯。

“是是是。”赵辰仔仔细细听完局长的指示，“我回去马上改。”

窗外，马路上的路灯亮了又灭。

整个局大楼里静悄悄的，只有办公室的日光灯还一直泛着冷色的光。

开门声惊醒了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的赵辰。

“怎么，昨晚没回家？我上楼就听门卫说咱这屋灯亮了一宿。”

“李叔啊。”赵辰和李程的儿子是发小，两家关系一直不错，没人时他还是觉得叫李程“李叔”显得亲近些，“局长要的工作计划报告，贪黑又改了一下。”赵辰揉揉惺忪的睡眼，对进来的李程说道。

“改好了？”李程翻看了几眼二稿。

“是的，局长说缺乏深度。按您改的又改了几遍。您再帮斧正一下？”

“不用了，一会儿送去吧。”李主任拍了拍赵辰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望着李主任的背影，赵辰暗想：报告改了一夜，基本也没改多少地方呀，难怪李叔摇头。

“再去碰碰运气吧。”赵辰把打印出来的二稿放到了局长的办公桌上。

走出大楼，赵辰来到街边早餐点，要了一碗豆腐脑和两根油条，心里总惦记报告能否过关，今天的豆腐脑和油条是咸是淡，也没品出啥滋味来。

“赵辰啊，局长叫你去一趟。”上午十点多钟，赵辰听见主任在叫他。

“小赵啊，”庄局长开口还是那样慢条斯理，透着关切，那个双层玻璃茶杯就像粘在了手里一样，“听说你一宿没回家？哎呦，工作也不能这么拼命是不？报告我看了，有进步，不愧是‘作家嘛，啊，哈哈哈。”全局上下都习惯开玩笑称赵辰是“作家”，局长这么说还是头一回，赵辰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不过……”一声呷茶水的声音后，局长说，“高度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回到办公室门口，赵辰哭的心都有，熬了三天……的年度计划报告咋比写一篇小说还劳神呢？咋办，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赵辰啊。”突然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看你哭丧个脸，像谁欠你八百吊似的。”看着赵辰手里刚刚打印出来又被局长退回来的二稿报告，李程笑着说，“把你最初改的那份一稿报告找出来，我帮你再看看。”

瞬间赵辰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几步蹿到自己办公桌前，抽出压在最下面的一稿，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李程。

“能行吗？李叔。”掂着一稿工作计划报告，赵辰悄声问李程。

“不还剩两天的时间吗？你明天再去看看，没准就过关了呢。”李程微微一笑。

赵辰拿着这份“缺乏深度和高度”的一稿报告，忐忑地走进局长办公室。两个小时后，局长来电话说：“报告还要增加力度，要让领导看到我们的决心。”

赵辰看看李程，李程翻看了几眼一稿，把一稿报告的第一页和第二页用胶水粘住的右下角轻轻撕开，对赵辰说：“去吧，明天一上班你就把这个报告交给局长，保你过关。”

在省厅规定五天期限的最后一天，那份“缺乏深度、高度和力度”的年度工作计划报告（第一稿）通过了，庄局长还在局晨会上表扬了赵辰。会后，赵辰悄声问李程：“李叔，您咋知道局长最终还是看中一稿报告的？这到底是差哪儿了呢？”

“差哪儿了？哈哈……”李程看着赵辰嘻嘻哈哈地说：“苏轼有首《题西林壁》的诗你还记得吧？写得多好呀，没事多读读。”

嗯。赵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