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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教传统下的“小历史”叙述

2021-08-27白杰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8期

摘 要: 《自觉诗集》的出版对当下高校的诗教工作多有启示。大学校园应当承续诗教传统,充分发挥其在审美、情感、道德教育方面的功效。自觉教授“跨界”从事诗歌创作,折射出精神结构、情感模式的自我完善,生动地阐述了“诗与哲学是近邻”的主张。他的诗歌接通于日常生活和个人化的生命体验,以某种“小历史”的叙述方式而对文学经典营构“大历史”构成必要的补充和修正。

关键词:诗教传统 大学新诗教育 小历史

《自觉诗集》出版以来收获了许多来自诗坛学界的专业评论,近期还组织有“大学新诗教育与自觉诗歌研讨会”,对作品展开了系统多维的分析阐释。事实上,《自觉诗集》的出版及讨论,其意义决不仅仅限于一时一地一人一书,而是作为某种诗歌现象,对于高校文学教育,特别是诗教工作具有诸多启发和示范意味。

其一是诗教传统在当下大学校园的境遇。中国有悠久深厚的诗教传统,孔子在《论语·阳货》就写道:“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他对儿子孔鲤说:“不学诗,无以言。”a在中国传统文学中,诗歌是最為尊贵的文体,它超越艺术疆界而承担有礼乐教化、德行训导的功能,对整个社会的道德规范、政治秩序都起到规约导引作用。作为文学选本的“诗三百”不在收录文艺创作的集部而跻身经部,得名《诗经》,正凸显了诗教效用的丰富性。

诗歌是审美教育。作为语言艺术的精粹,艺术王冠上的明珠,诗歌所标示的是一个民族在语言符号的创造和使用上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所呈现的是最高的美学品质。诗歌是情感教育,“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不同于小说、戏剧等叙事性文体,诗歌更偏重于内生命的表露,通常是诗人感情的直写,“在绝大多数诗歌中,诗人都公开或侧面‘亮相,它们都是诗人人格的显露,都是诗人心灵的公开展览”b。在诗歌创造的艺术世界中,我们更容易感受到纯净情思的自然涌动、赤裸灵魂的热情拥抱。诗歌是道德教育,“《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歌就是要祛除功名世俗对人心的遮蔽,恢复本性的良善纯真,得以诗意地栖居。说到底,诗教所守护的是艺术的美、情感的真、道德的善。

但遗憾的是,时至今日,诗教传统反倒有日渐衰微之势。且不论中小学作文训练中时常出现的“文体不限,诗歌除外”的要求,即便是在自由氛围浓厚的大学校园,诗歌也常常处于沉潜状态,是小众爱好。诗歌的缺位、退场,暴露出大学人文精神的严重流失,是功利主义、粗鄙文化对于真善美的侵蚀。面对当下普遍存在的这一尖锐问题,高校应当主动积极地去承续、弘扬诗教传统,自觉承担文化人的职责使命,真正重视诗歌之于生命成长、人才培养的重要作用。

其二是学者为诗的动因与意义。自觉教授长期从事哲学、美学研究,潜心于最抽象、最具形而上色彩的学科领域,但今日贡献于世人的却是浪漫多情、色彩斑斓的选集,多少有点出人意料。但其实正如海德格尔所言,诗歌是哲学的近邻,“人之所以能作诗,是因为人们诗性的存在,在关天涉地与心向神飞中存在,在源初的世界境域的生成中存在”c。亚里士多德也认为,诗歌与哲学相比,更具有哲学意味。九叶派诗人郑敏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诗歌,哲学的近邻》,其中谈到,哲学的智性思考让自己从更高层面去把握生命的冲动,以新的眼睛去打量世界,由此而呈现出更为永恒本质的美;特别是东方古典诗歌所推崇的境界,本身就是一种超远世俗的哲学观照,“中国人讲境界,要跳出事物的表面,找到一个实质”d。

某种意义,哲学需要有诗魂的跃动方有生命的气息,诗歌也需要哲学的熔铸才能获得永恒。记得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在诗作《这就是诗人》中就以精油制作来比拟诗歌创作,认为制作玫瑰精油,它需要反复碾压玫瑰花瓣才能萃取到精华,仅仅通过太阳的自然日照是无法获取的,诗歌同样也需要自觉且必要的锤炼才能完成。在我看来,哲学就是挤压花瓣、提炼精油的利器,就是诗歌创作的催化剂。

许多大哲学家,都流淌着诗歌的血脉,许多境界高尚的诗人亦深得哲学精髓。自觉教授在从事哲学研究中最常谈论到的柏拉图、尼采、海德格尔、德里达,等等,无一不是诗人哲学家。现在自觉教授左手哲学,右手诗歌,看似是偏离本行、跨界作业,实际是生命调和、精神结构升级的自然需求。当我们嗅到《自觉诗集》中玫瑰精油的清香时,也不要遗忘隐匿其后的哲学锤炼。

再三“非经典”诗集的价值。在一个信息爆炸、

书刊潮涌的时代里,有太多太多的经典书籍、必读书目留待阅读。庄子所发出的喟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在今天社会里有更深体会。那么在此背景下,我们去认真研读一本“非经典”诗集的意义何在,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深刻的论题。

所谓“经典”往往是指经历漫长的历史冲刷淘洗而流传下来的,在思想、情感、艺术等方面都获得了某种超越时空的、永恒性的艺术品,它承载着庞大族群的共同记忆与想象,堪称一个时代、一个群落的精神地标,可以归入“大历史”范畴。但在“大历史”之外,还有许多与我们个体生命发生更为密切关系的日常生活体验、区域性景观。它们为大历史得以延续提供了坚实根基,但与此同时,也时常对形而上的、单一化的宏大叙事提出质疑、修正和完善。抽离了植根于个体的、局部的、日常生活的“小历史”,所谓的“大历史”很容易沦为固化的、单性繁殖的观念演绎。

在此背景下,自觉教授的诗歌为“小历史”叙述提供了重要样本,很多作品都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情趣,有醇厚地道的河东风味,有质朴率真的民间气息,每一个文字都是生命的跃动而非抽象观念的阐释。自觉教授始终保持着极为自然的写作姿态,不是牧师、不是导师,不是圣者,不是先知,就是用很真实的笔触将自我的体验感受书写出来,垒砌成一部相当丰富的个人精神史。若干年之后,这样的“小历史”又何尝不会成为人们校验、理解“大历史”的珍稀史料呢!

a 于淮仁编著:《论语通解》,甘肃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36页。

b 吕进:《新诗的创作与鉴赏》,重庆出版社1982年版,第28页。

c 张福海:《海德格尔的本源之思与诗性突围》,山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

d 郑敏:《诗歌,哲学的近邻》,刘川生主编:《北京师范大学大师名家口述史》,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年版,第478页。

基金项目: 山西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中国新诗选本的“历史重叙”(2020YJ151)

作 者: 白杰,文学博士,太原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新诗及比较诗学研究。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