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

香  溪  水

从灵岩山逶迤而至

采撷芳草与胭脂的味道

一条溪流香得彻底

香得恒久，弥漫两千五百年

传说依旧发酵，春风不曾缺席

馆娃宫里的吴侬软语不曾缺席

远方寻觅着远方

我们匆匆而至不曾缺席

摇橹船梳洗着碧波

浣纱女轻施水袖，扰乱了我们

劳累之心

木料纷至沓来堵塞了河道

这浪漫的拥抱岂能阻塞你的柔情

神秘的介入令我们忘却诗歌

忘却王侯将相，忘却朝朝暮暮

倒挂下来的背影饮用初夏的清凉

好一声欸乃

好一句爱江山更爱美人

这里没有飞蛾扑火，也没有

悔恨无及

两岸，粉墙展开宣纸

树木已经饱蘸宿命的笔墨

如果风生水起，我相信翘角逆流

飞檐奔驰。

一杯烈酒，多少江山为之倾倒

怪不得语言抽离了骨头

举止多了风流

像我们这些后生小辈，手执红豆

更向香溪的明眸里，深深一揖

君王，你听我一曲游园惊梦

宁邦寺卧佛

静卧，折叠起冗余的光阴

山下的嘈杂，人世间的香火

言说宛若山谷空空，拈花的手指

轻轻一拧

炮火与战争熄灭在历史深处

佛的心底欢喜。佛的面容喜悦

一百年弹指一挥，挥不断我们的

长江奔流，黄河咆哮，泰山巍峨

躺下来，一个世界就静如止水

一个世界都成了绿水青山

金山银山

多少日月，从指尖螺纹上放飞

我们这些举起火把翻山越岭的人

也是你炉中的香火

提炼芬芳的禅机

笔尖丈量天地

也超度体内的妖魔

解甲归田的将军也曾和衣而眠

放下手中的宝剑

杀气高高举过头顶

我们这些赤手空拳的匹夫

顺从地享受着

千年银杏撒下的庇护

没有离骚

却多了几番静观的诗情

一站一卧

像一群鱼不动声色地游过

虹饮山房

香溪在这里，勾出一个逗号

乾隆在这里

像普通的渔夫弃船登岸

后来有人附庸风雅

或者铭记一些事情

勒石刻碑，建一座小亭子

御码头一直站在人们的心头

一根缆绳把日记写在木渎的胸口

徐士元六次长跪在码头

等风流皇帝微笑着

走进自己的府第

民间的行宫回廊曲折

古木燃起香火

假山上，太阳正缓缓西坠

一个王朝落幕

一个新的时代艳阳高照

从前朝旧迹里

我听到文人的呓语

那些惬意的生活藏匿在故乡

前呼后拥，我们众生平等

來来回回磨平了木质的门槛

从圆滑的朱门里，我一眼看见

谢灵运，孟浩然，王维们

正从古戏台上眺望着江南的山水

茅  蓬  坞

比山要低一些，低于我们的浮躁

低于飞鸟的争鸣

茅蓬坞隐居在我们足迹的边缘

朴树高标

而金丝楠则谦恭地侍立

在古老的石阶两侧

釉绿的苔藓

在声声践踏里排兵布阵

卑微的生命顽强地

活在孙武的心中

蚊子，这些轰炸机

叮咬着我们

远道而来的血液沸腾

泉水叮咚

立志洗去茅庐外的污垢

那些低于天穹高于大泽的

圣贤们，已经竹杖芒鞋逍遥远游

恰似我们，

遗落在明镜上的一粒粒尘埃

在偶尔遇见的阳光里

炸裂成一颗颗星星

止戈为武

世外桃源没有桃花

新破土的笋子撑起隐士的蓝天

这些竹子的祖先死得光荣

在劈刀的裁剪和烈日的抚慰中

它们淡忘了青绿的稚嫩

博古架

山间的木头也是壮怀激烈的

它们的祖先

骄傲地离开岩石和土壤

长留茅屋

与竹子的先祖交换着智慧的眼神

一管羊毛，一瓶墨汁

它们轻舞飞扬啊

从跌宕的肺腑里

蘸取永不枯竭的血液

谋略，干戈

这些虚无的须发生根发芽

长成了竹简上锋芒毕露的文字

各怀故事

竹子团结在一根麻绳的心里

它们抵抗

瞒天过海，走为上策

拒绝美人，反对离间

耿介的竹片

拒绝被柔软或锋利灌醉与划伤

走在山间

我听到山风旁若无人的倾诉

放下手中的登山杖

放下心中的万箭和刀枪

修一修指甲，拢一拢头发

微微闭上双目

止戈为武

桃花已经被一个忧郁的姑娘埋葬

我翻阅的兵书上

那些枯坐的将士与静立的棍棒

也止步于最后的栖身之所

世界是一柄硕大无朋的鞘

挥动鹤嘴锄的老人

晴空呼唤着远方的游客

雨季即将到此一游

羡园街，一路被美好词汇点缀

因为细长，无法抵御

雨幕绵长的飞吻

挥动鹤嘴锄的老人飘然而至

用手中的仙鹤啄穿坚硬的水泥

给路面贯穿一条多情的管道

给羡园街与香溪暗设一个

互通款曲的伏笔，雨声叮咛

天籁撞击着人间的诗句

多少珍珠

从河蚌里浮出水面

多少水乡的女子

撑着她们的油纸伞走向一池碧莲

老人白发苍茫

一笔一划中力有千钧

崩裂的水泥飞花如玉

滚烫的路面喜笑颜开

他沉在无我的仙境

我庄严地凝望

骑鹤而来的老神仙

未曾像我们追慕风雅

他把脉人间的疾苦

又将这最后的奔腾

引向香溪，引向未雨绸缪的六月

木渎廊桥

一只乌面巨兽张开双翼

匍匐在两排开裂的木柱上

它安静的喉舌深不见底

吞咽白天的光，夜晚的灯火

一并耽视着

喧嚣的摊贩和行人

只有时间不可省略

冬天的風和夏日的雨不可省略

到此一游的刻骨不可省略

灰瓦匆匆一瞥，光阴就胶着在

桥下的河水

饱满得像水中游过的鸬鹚

帝王和宰相，榜眼与探花

这些锦鲤偶然点缀

对于古典的梦幻，廊桥选择沉默

江南是一碗碧螺春盛开的水

碧绿的香溪

清波摇曳，用一只手端平

一组数据

LED显示屏来回切换红与绿

红有红的标准，绿有绿的自信

在穹窿山葱茏的怀抱里

蚂蚁有十万种儒雅

蝴蝶轻于一阵风

如果呼吸，就张开双臂

深呼，释放体内的二氧化碳

深吸，昆虫借贪婪的眼神咀嚼

整座山谷里的灵气

我们把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

叫做大气负离子

在波平浪静的海洋里

深藏丰厚的自然之礼

2340>1000，绿色漫过红色

像一种回归接近于纯粹和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