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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看山看水,一边自觉读诗
——《自觉诗歌》赏析

2021-08-17杨改桃中国移动山西公司太原030002

名作欣赏 2021年23期
关键词:南瓜爱情

⊙杨改桃 [中国移动山西公司,太原 030002]

刘自觉先生为人低调,一点儿也不精明,甚至有点点笨。但是,就在你怎么也想不通,他昨天还和你比肩站立默默无闻却突然成为耀眼星辰的时候,他已经又转攻另一个陌生的山头,向生活的另一个方向创造奇迹。在学习和做事上,他未必是最快的那个人,但一定是做得最精的那个,干一行爱一行,做一事成一事。同为教书匠,他教着教着就教成了校长,而且屡创佳绩;研究哲学,他悄无声息就著作等身;现在他开始写诗,从微信的小豆腐块,转眼就出版了《自觉诗集》。有些人的使命,天生就是来创造优秀的。他像极了《射雕英雄传》中那个憨厚淳朴却成就一代大侠的郭靖,他们都有一根直通天意的神经,不入尘俗,却充满灵犀。

诗言志。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他的诗,必是一座丰美的心灵花园。

一、自由的心 逍遥的笔 人间的烟火

打开《自觉诗集》随意翻阅,能听到花草的对白,故乡的旧事;能闻到咖啡的飘香,芥辣的咸味;能看到西风古道,寒流逆袭……夜半听雨,踏雪寻梅,有现代网络,有风车情怀,狗汪汪,猪哼哼,一碟花生二两酒,目之所及心之所感,人间无事不入诗,一派葱茏烟火色。

作者的诗歌节奏明快,大有先秦咏歌式的愉悦。有些诗句韵脚明确,读来朗朗上口;有些是由语句间内在的节奏来完成的;还有一些则明显依托民歌的气质,写法逍遥,不落窠臼。比如《晚秋咏叹调》:“好呀一个秋,/红花盖满头。/岁月熬破了,/几块大石头?……”再比如《南方的雪》,简直就是唱出来的:“千万里,千万里我在雪里等着你!/千万别等到白雪化尘泥。/断桥声,断桥声里一抹惊鸿将飞去。……”

作者的诗歌语言活泼、生动、平易,极富感染力。尤其是叠字叠词信手拈来,瞬间开阔了意境,提升了感受。如《〈霸王别姬〉观后感》里“灯亮了,场散了,/哗啦啦人都走光了”,一个“哗啦啦”既形象又迅速,散场气氛一涌而出。《气息》里也听得到,“用足肌肉爆发的力气,/寸草咔嚓、咔嚓喷出”,“咔嚓”之声,既把草捆的饱满和劳动的愉快形象托出,更让少年的生命力和无限精力宣泄而尽。它还像画外音一样,使平面文字立即有了影视动感。最有趣的是《〈流浪地球〉观后感》里这句“山河破碎,叮叮咣咣”,“叮叮咣咣”神来之笔,把千古多少诗文历史中关于国破山河碎的悲壮故事和铁马金戈,以及战乱、流落、争夺的种种画面和声音,一统覆盖,语言霸气精悍,唏嘘流连,余响不绝。

一个人热爱生活,他的文字和梦想必将是五颜六色的。《自觉诗歌》中充满了明快的色彩。他对自然元素的关注和对人类心灵的观照笔墨均分,不相上下。人在景中,景在人心,相融相忘。这一方面应该来源于诗歌的原创是建立在图片上的,成诗如画;另一方面,也是缘于作者本人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心里有山水,笔下自然有风情。《山下访人家》中那个住在老土房,吃着南瓜馒头小米汤,不问人间闲事,但闻“炊烟泥土草木香”的人,明明就是作者心中住着的神仙。当然,这神仙绝不仅仅只满足于粗茶淡饭、与世无争,就像作者本尊一样,必定要有个登峰造极的本事。一曲《长者操琴》就是这神仙的风采展示。你看他,白衣黑裤鹤发童颜闭目抚琴的样子有多超脱,琴声如狂风烈马松涛惊鸟。这段演奏的描写大有《琵琶行》的激荡和气势,一上手就气度不凡,“声如围棋子,点点费思量。形似太极拳,行云流水间”,“声”和“形”的拟物运用,直接把中国文化中最有仙气的围棋和太极意境化用。围棋落子时那种粒粒惊心一发千钧的荡气回肠和太极拳刚柔相济快慢相隐的绵绵不绝,全部赋予琴音和琴师,使诗境意蕴深远,读者如临其境。在这里,声、形、围棋子、太极拳,看起来是物物相拟,实则,“围棋子”和“太极拳”在我们的意象中,从来都不是静态孤立,它们自带气场,渊源深厚,此处借用,是四两拨千斤。诗读到这里,我们早就自动脑补了一场仙风道骨的衣袂飘飘。

《自觉诗集》在看似直白拙朴的文字背后,蕴藏着精湛的技巧。我觉得,这得益于作者,尽管他曾历经沧桑,但他的心像孩子一样干净。当他与那些激起灵光的片刻邂逅,他的心,更接近于诗的本真,他只需要开口说出来,就够了。

二、挣扎的梦 慷慨的诗 侠客的神话

刘自觉先生半生从事哲学研究,无论他自己多么想接近泥土,回归简单,他的诗都无法抛弃对人生对世界的思考。比如,《我》中一句“我究竟是牧羊人还是教书匠?”这样的追问常常出现,简直就是哲学职业式的标准命题。

在《时间的敬畏》中索性把这个千古命题直接抛出:“我们从哪儿来?/我们去了哪儿?这是人类终极的困惑。”在这首诗里,出于对时间的敬畏,他看见古树、大河大山就会顶礼膜拜,甚至大胆提出:“如果给生命一个坐标,就从死亡开始。”《朝圣》中更是将这种对时间的敬畏上升为信仰:“每一次匍匐都是对永恒的接近,/这就是一种信仰的力量。”

面对强大的世界和弱小的人类还有更弱小的自己,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哲学式思考带来的是智慧更是痛苦。《殇》中描绘了一片哀怨和惆怅、挣扎与绝望,并感叹“生命如此柔软,承受不起,又割舍不下”。《不眠夜》中问虫儿:“也不知来自何处,将去何方?”接着马上就谈焦虑谈寂寞。长夜难眠,尽管笔法躲闪,孤独之感还是迎面而来。《〈霸王别姬〉观后感》中更直白地写出这种孤独:“台前演得淋漓尽致,/而今却独坐后台无语凝噎。/灯亮了,梦醒了;/散场了,我走了!”台前的欢娱是演戏,台后的孤独才是自己的真实。

大梦终需醒,不管你曾经如何抗击命运,当风华岁月与你渐行渐远,你终究要认同“存在即是合理”,向命运诚服,归顺现状,归顺时间,归顺这个世界。《往日情怀》就是一曲跌宕起伏后对命运的默认:短短两节,上一节轻快热闹喜孜孜迎亲,下一节就人去楼空空悲切。点睛之笔是篇尾“你看屋后树,/还在风中长”。人类何其渺小,时间荒凉自度,你的疼痛与欣喜,与自然界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在和不在,树都在风中自然生长。在《春天里》,这种与世界妥协的情绪更深入:“日子越过越少,不能活得潦草。/索性睡在树上,/管他花落多少?”你能奈之何?既然无可奈何,索性随他去吧。所谓洒脱,有时就是放弃。

然而,不是每一种归顺都是心甘情愿的,那被压制的心,终究需要找个出口。这世界有两个出口,要么是别人为你描绘一个世外桃源,包括宗教;要么是你自己营造一个心中的理想国。我们看到,在《自觉诗集》里,作者自己的理想国有三个极其重要的元素:故乡、夜空,以及他的侠客梦。故乡是他心中最神圣、纯洁、欢乐的一切,在现实社会中被撞得有多疼,他下笔对故乡的一景一物拔得就有多高。故乡于他,不仅仅是赤子情怀,更像是成年后被各种苦恼蜇伤后的疗药和港湾。而夜空,是他爱情的容器,装满了思念和倾诉、回忆和遥想,在躲过白天、躲过现实后,他和夜空的一次次对话更像是一种心灵的救赎,“梦想放飞了灵魂,与星星一起游戏”(《夜色》),夜空是他精神世界的一个隐秘花园,珍藏着他的寂寞和期盼。

作者的心中还有一个执着的侠客梦,他在这个梦中仗剑天涯,快意恩仇。这梦想,骨子里正是对命运的不服。表面上屈从了生活,内心却有十万个不甘,心里早向这个世界挑战一百回了。《现代舞〈命运〉》就是最好的宣言:“不服气,又爬起,/大喊一声‘要咋地’。/抡起大棒冲上去,/就要和你斗到底。”好一个“要咋地”!它是忍耐的底线,是最后的呐喊,是爆发的前夜,是不顾一切的挑战宣言,是捍卫尊严的方式。他就是自己理想国里武功盖世的豪侠上将,挑战着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坚不可摧的宿命。有时他与历史的英雄合体,“英雄不惧艰难,/杀他个天昏地暗”(《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有时他独自厮杀:“乘铁骑,踏破贺兰山缺,/倚长剑,立风口,斩寒流,/还我一世风华,万代春秋。”(《寒流逆袭》)还有的时候,他站在断壁残垣处重温当年古战场雄风:“君不见沙场旌旗血迸溅,/关河岸边尸骨寒。”(《偏关怀古》)“兵起晋阳城,/烈马嘶长空。/壮士敲战鼓,/士气正沸腾”(《汤山点将台》)。

“英雄从不问来处,/拼却一命为荣光”(《古罗马角斗场》),不管曾经面对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妥协了什么,在他的理想国里,他的心安居在侠客神话中,从不屈从,始终不肯同流合污。

三、旧时的月 飘零的情 逐日的夸父

作者一直相信爱情,就像他一直深陷在哲学的思考中,思考永恒。在他的梦幻中,爱情就是那把砍破时光的斧头:“有爱的人永远都很年轻!”(《写在情人节》);“哪个美丽的瞬间绽放,/不都是一场爱的绝响!”(《遇花魂》)爱着的人,被世界美丽着,在爱的眼中,小小的雪花也像精灵的童话(《听说今天要下雪》),花鸟都是多情物,连一辆破自行车,都成了爱的见证,在诗中多次出现。

每一位诗人,都是一位丘比特。

但是哲人呢?他们都是冷静的。

一个人的身体里,同时住着一位诗人和一位哲人,这注定是一场冰与火的搏击。所以,我们常看到,作者写爱情,左手滚烫,右手冰凉,有时写着写着就跳出诗境,或幽默或调侃,一副别人家事儿的样子(《任花落》),甚至还有些时候,作者冷静地站在诗外,对爱情“指手画脚”,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比如《芭蕾舞〈遇见〉》。

《南瓜引》就是一首典型的自觉风格的爱情诗。一只普通的南瓜靠墙角生长,却被作者赋予了深刻的相思,沉沉思念随地长,回顾过去,岁月峥嵘蜂舞蝶狂;而今,天各一方,虽瓜熟蒂落,也难分享。令人吃惊的是结尾:“罢罢罢,/不会爱时却在爱,/爱到最后是无奈。/端来一锅南瓜菜。”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刹那间结束了一场温情脉脉的爱情,从热恋回到冰冷的现实。生活中何尝不是,对于自己无论多么铭心刻骨的爱情,对于别人来说,不就是一盘廉价的南瓜菜么;而爱情本身,终究也不过是一盘南瓜菜罢了,所谓的难舍难分,最后都是一片无奈,大都尘归尘、土归土了。“端来一锅南瓜菜”,是辛酸的调侃,是含泪的嘲笑。

与《南瓜引》不同,《那时》是诗人少有的写得极其庄重认真的爱情作品,幸福的回忆密不透风,像上了发条一样越升越高越转越快,突然,全文戛然而止:“那时你哭着当了别人的新娘,/那时我唱着信天游远走他乡。”谁也没有想到,长到二十二行的甘醇浓厚的美好回味,我们正朗朗而读,呼吸紧张,突然诗人用短短两行文字迅速掐灭。仿佛正在山顶上跑,却没想前面就是断崖,完全来不及刹住脚,我们的心,就直接沉入无底黑暗。而诗人,毫不恋战,忧伤如此巨大,连甩甩袖子,都不再。

“有多少爱的幸福,/就承受多少爱的痛苦”(《罗密欧与朱丽叶》),其实,爱情之苦,曾放过了谁?也许是因为过去太美好,未来才空洞忧伤,甚至,那原本就不是真实的过去,而是过去的幻想。诗人的心,从来没有靠港。

失恋是苦,相思更是苦,在他的诗歌里,比失恋和相思更苦的,是当你满怀爱意,却无可寄托。“无尽的眼泪/漫溢了默认的虚无,/无边的空旷/盛不下灵魂的孤独”(《罗密欧与朱丽叶》)。《青春祭》祭的是青春,更是爱情:“到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我依然孑然一身,/无所归依。”一颗心,太荒凉,容易长草,在没有灵魂默契的地方,一花一叶也变得重要。《雨夜》里小店服务员一个温暖的眼神、一条热乎的毛巾,一张好看的脸,就在岁月里凝结成了芳华,刻进了光年。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虚空的现实,丰满的情感,最后只能落在普世的情怀,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小芳和小强。“走吧,去一个地方。/把我们的故事写满墙。/谁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只知道小芳和小强”《古镇写意》。“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格桑花就开在这个地方”(《雪中的女孩》)。

《山海经》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诗人也好,哲人也罢,终其一生,都像逐日的夸父,他们古意高风,精神皎洁,一生不倦追寻。想说,刘自觉先生天命之年已过,对诗歌仍一腔热爱,他的内心是有多么强大,他的内心又是有多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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