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男

古城墙

原州的夕阳，落在古城墙。

一块块砖走到我的面前，风已经很老了。说话的声音尽量小一点。

时间裂开的缝隙正在愈合。我的影子和祖先的影子叠加在一起，就是这墙的生命。

一对年轻情侣触摸到城墙，似乎握住城墙的古老。彼此凝视着，泪光闪烁。宽袍掩饰不住的奔腾，从唇燃烧到指尖。

语言老而白，在每一块砖上，又泛出夕阳的红。

就让他们的凝视再古老一点吧。

嘴角抽动，天光暗下来。

握住雪。我的脚步与城墙是匹配的。请不要责怪尘埃，原州向西，卫青和霍去病在征战。据考证，战马越过了山峦。那一声嘶鸣，喷射出历史的光芒。

这砖，固守着一座城的安宁。

雪夜，月光一定是温柔的。长途奔袭的马，就在城墙边，背负着历史的重任。

雪下到战火里，是一曲悲壮。拼命地保住安定的生活。

我在城墙下，雪在城墙下，雪和雪在厮杀。而我只能望着雪，渐渐老去。

雨水浇灌出的花朵，恰好在城墙下，独自绽放。

不迎合，不献媚。

雪在花瓣上，和我的目光相遇。

祖先走了，我来了，城墙依旧持有决绝。

被推倒，拆掉，便是遗址。

残存的这一段，我来也并非是不愿放弃。城墙，究竟是防范，还是禁锢？

坚守意味着什么——

我不断追问。谁又能回答。

正如雪，下得那么没心没肺，制造的冷，才会有温暖。

城墙是镶嵌在时光里的历史，坚固地守望着。

原州仅存。

萧 关

骨头里，一阵阵雪下得如此凶猛。

张骞的马就拴在雪中，蹄印叩击着雪片，一片盖着另一片。萧关的门楣上，悬挂着张骞的剑。那一道寒光，越过山岭。

陡峭的风，吹着吹着，与西域只有一步之遥。

沙化了。一粒粒雪，在干旱的黄土里生长。

与我不能融为一体。站在墙头，草也不见了踪影。

提着月光来的張骞设下伏笔，在汉字的系统里高歌猛进。一曲花儿，融合酒的曲调，一杯月光进入身体，爱的硝烟四起。

征战千年，萧关留下的爱恨，远比一曲黄沙强悍。

我化作月光，安放灵魂。雪越下越大。

花儿啊，只能在酒桌上更为酣畅淋漓。

萧关保存下来的烈马，溅起雪声滔滔。

古 道

深入原州，古道上——

鸟在头顶上盘旋着，一片片雪，一束束光，在烈马的反刍中，挑起。

把雪下到脚窝里，烽烟笔直。

我用来阻挡匈奴的厮杀。

关口和驿站在烈性的酒里酿造历史。

迁徙的炊烟变幻着姿态，也忘了我的等待。

城墙下拍照的女人，怀里溢出阳光。

我触摸到裂缝深陷，火焰的土地，燃烧着……

酒的远方，一坛水汪汪的窈窕。

马背上的古道，刀枪凛冽。

喝酒的兄弟，把诗歌写在关口。

醉倒在驿站。我的那把剑削掉植物的命。猎猎的风，盛不下细腻的红。只有这一腔热血的旺盛，不可熄灭。

战马，在驿站。

我在古道，望着狼烟升起。

雪 道

我在原州。

红的闪电——

披上宽大的袍子，山脉掩盖不住血性。

狼烟在我的身体里，劈开雪道。厚厚的积雪，孤独而苍茫。我■望着，游牧的祖先，拴在驿站，或者关口，马的嘶鸣，久久不能熄灭。

红，颔首。

雪，在雪中。

太阳的舞蹈。红的舞蹈。狼烟下，八百里加急。

裹着的苍茫。红。闪电般。

雪夹杂着。红是辽阔的。

我的马匹是寂寞的。马桩，雪道，与刀剑，不可斩断。

丝绸的夜晚。风吹着……

月光下是我的呼吸。

而此刻。

雪道上，跃马而来的女人，是祖先遗落下的种子。

受孕的山脉和风，在进化，在裂变。

守望着马棚，树桩的发芽早已在酒声里燃烧。

驿 站

下到瓦亭的雪——

堆积起来，就是今天我看到的样子。张骞来过。

把马拴在月光里。刀剑闪烁。

而月光的柔和烽火交织在一起。

原州向北，有一道西域的门。

客商和士兵，分居在驿站。

丝绸和马匹相互置换。只有雪一直在下。那么多朝代过去了，匈奴已经消亡。张骞开辟的这条道，停泊在历史里，是一页辉煌。

统一的文字和度量衡，今天已经没有我可以消费的了。

站在墙上，砖的厚度，与天气分割。

下午的太阳落在斜襟的怀里，也规避不了过客的身份。

满满的一个下午，我一言不发。

望着原州的红。

凹凸的山脉，奔驰而来的烈性，我多想一饮而尽。

秦长城

寄居的月光，今天披在原州的身上。

昨晚的酒，在诗歌的砖块里，一步一步登上这土的国度。

还没来得及发芽的柳树，遗忘了草。

匈奴之血，填在长城下的壕沟里，再也没有血的温度。

行至原州。

千里之外的辽北，战马已备好。

我更崇敬江南，鱼米之乡。气候和温差是月光的发情信号。强悍的草啊，在花儿的怀里，早已生根。

大唐的琵琶统领了狼烟。

原州的雪正浓。一场酣畅的战事，从一个烽 火台传递到另一个烽火台。

笔直的望，不可逾越。沟壑里的月光，白得透心。

我的酒还在我的体内奔腾。

只有原州是安然的。

山峦上，沿着考古挖掘。

土和土的缝隙，风和风的密度，饱含着凛冽刺骨和苍茫。

只有雪，在血中。

风吹着秦长城，是凝固的匈奴血。

烽火台

送出的这一缕狼烟，我是认识的。

马匹走远了，我才来到原州。土堆上的几个人，指着西域，与张骞的意识不谋而合。舍掉石头，土有更高远的理想。

云梯上，战鼓响起。

而今，女人在这片土地上生儿育女。

坚实的土，缺少水分的气候，只有雪可以繁衍。

写在烽火台的诗句，原州是一匹烈马，游牧在文字的草原，也渐渐丰沛。

远去的男人把女人留在烽火台，找不到点燃狼烟的火。

裂开的身体灌满了风。日夜呼啸。

烽火台下的土，土豆埋进去，发芽的声音長高之后，男人也看不到。

那么多草也无法遮蔽土的干裂。

烽火台是女人守望的符号，在雪的舞蹈中传送。

须弥山

濒临灭绝的植物，铺天盖地的褐色，盘旋而上。

丝路上，张骞拴住的月光，慈眉善目。云朵和开得正旺的桃花不掺杂一点虚情假意。男左女右，进入大殿。

须弥山至尊的纯，就是一剂良药。

一个穿蜀锦的女人远嫁原州，身体里的雪决意不回去了。

在须弥山，忍不住担忧原州气候和温差。她的一脸苍白，究竟是爱情给予的恩赐，还是人间多了一个苦行僧。

也许是一场雪掩埋了生命中的红。梦里的桃花凋零得不管不顾，一朵比一朵快。

卫青、霍去病征战千年，花掉了桃花的运势，一病不起。

一粒粒雪崛起的孤独，挑明了驿站不可久留。植物们和鸟的眷顾，举步维艰。我落脚的土，阳光也是冷的。

松果在树上，吐出松子后，有无限的锋芒刺痛我。

我更喜欢雪，目送禅音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