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

1

上午，阳光暖暖地洒下来，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小小的客厅也变得明亮起来。

刘晓燕从一个大袋子里掏出一条小孩的裙子，说：“这是我婆婆去香港的时候买的，好几百块钱呢，恬恬只穿过两三次，看起来跟新的差不多。”

不等一旁的许美凤回答，刘晓燕又拿出一件外套，说：“看这件，安奈儿的，买的时候也挺贵。”

“还有这个毛衣，戴维贝拉的，刚买回来恬恬可喜欢了，不过她也没穿几次。”刘晓燕说得很起劲，许美凤只是看着，也不怎么开口。

刘晓燕也不恼，她很清楚，许美凤可能根本就没听过这些牌子。溪溪的衣服，基本都是在淘宝买的便宜货。

溪溪正盯着电视看动画片，刘晓燕冲她喊：“溪溪，过来，姑姑给你试试衣服。”溪溪看得入迷，刘晓燕走过去，把外套给她穿上。

“嗯，品牌的衣服就是不一样，我们溪溪穿上，立马变成小美女了。人靠衣装马靠鞍，还真没错。这么好的衣服，妈妈从来没给你买过吧！”刘晓燕笑嘻嘻地说。

“溪溪，把衣服脱下来，穿这么多不嫌热吗？”许美凤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噢，对对对，来姑姑帮你脱下来放好，等天气冷了咱再穿。你恬恬姐衣服多的是，便宜你这个小家伙啦。”刘晓燕说着，把外套脱下来放进了袋子里。

把每件衣服和牌子和价格说了一遍，刘晓燕就离开了。她打算去商场逛一会儿，然后去培训班接女儿恬恬。

2

走了没多远，刘晓燕想起还有瓶保湿霜忘了给许美凤。这个保湿霜她只用过两次，觉得效果不怎么好，不想用了。

刘晓燕在前面的路口掉了头，又往许美凤她们小区开去。在小区门口，她扭了一下头，赫然看见她拿过来的一大袋衣服被扔在了垃圾桶旁边。

刘晓燕很意外，很震惊，也很生气。她好心好意把恬恬穿不上的衣服拿过来给溪溪穿，结果她前脚刚走，许美凤后脚就给扔了。

不想要就直说嘛！那么好的衣服，她完全可以拿去送给别人。刘晓燕下了车，捡起装衣服的袋子，打算上楼去质问许美凤什么意思。

走到半途，刘晓燕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去问，势必要和许美凤撕破脸，刘晓杰夹在中间难做。

刘晓燕觉得自己这个姐姐当得真心不易，明明一肚子委屈，却还要为弟弟着想。

她也没心情去逛商场了，到了培训班门口，就坐在车里听歌，等着恬恬下课。

刷朋友圈的时候，刘晓燕看到许美凤在炫耀自己买到了超级便宜的东西。一毛钱一条的数据线，一块钱一箱的饼干，九块九一件的衣服……

刘晓燕不屑地想：许美凤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买这种廉价的东西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九块九一件的衣服都敢给孩子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作为孩子的姑姑，刘晓燕实在看不下去。她可不想溪溪穿这种乱七八糟的衣服穿出问题来。她决定，一定要找个时间跟刘晓杰好好聊聊，让他管管他老婆。

刘晓燕接上恬恬，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电梯里，她们正好碰上六楼的邻居。得知刘晓燕拿的是恬恬的旧衣服，邻居问能不能给她家孩子穿，刘晓燕很高兴地答应了，邻居连连道谢。

邻居的态度让刘晓燕对许美凤更不满了。她知道，邻居根本就不缺钱，可人家都愿意给孩子穿旧衣服，许美凤矫情啥呢？

3

打一开始，刘晓燕就不太满意许美凤这个弟媳妇。她个子矮，还不到一米六。她家里条件不好，农村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工作也一般，挣不了多少钱……

可许美凤不知道给刘晓杰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不听家里人的劝说，非她不娶。后来她怀了他的孩子，家里也就不再反对，他们结了婚。

刘晓燕工作不错，工资高，福利好。婆家做生意，很有钱。在许美凤面前，刘晓燕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她觉得，许美凤能嫁到城里，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起来，许美凤和刘晓杰结婚也三四年了，但刘晓燕好像从来没有把许美凤当成一家人看待。她记得爸妈、刘晓杰，还有溪溪的生日和爱吃的东西，唯独记不住许美凤的。

许美凤做的事，刘晓燕常常看不惯。洗衣机洗最后一遍衣服的水，她总要接出来拖地。快递的纸箱子，她舍不得扔，全攒着拿去卖，本来就不大的阳台显得更加拥挤。就连冲厕所，她用的都是洗菜的水……

刘晓燕觉得，许美凤太小家子气了。她和刘晓杰虽然挣得不多，但也不差这点儿啊，水敞开了用能花多少钱？紙箱子攒一堆也卖不了几块钱，还不够麻烦的。

如今，许美凤居然把衣服扔了，刘晓燕就更不爽了。她记得很清楚，她和刘晓杰小时候，也经常穿亲戚给的旧衣服。只要洗干净了，完全没问题啊，旧衣服还软和呢！

以前她还纳闷，她拿了那么多次衣服过去，却从来没见溪溪穿过，敢情都被许美凤扔了呀！

4

刘晓燕没想到，她还没找刘晓杰谈，刘晓杰先找了她。

刘晓杰说：“姐，以后还是不要把恬恬的衣服拿过来了，凤儿经常给溪溪买衣服，够穿了。”

“我看了，她买的那些都是廉价货，九块九一件能有什么好的？”刘晓燕想都没想就说。

“她买的也不错，原价也不便宜，她都是搞活动抢的秒杀，价廉物美。”

“她不要就直说，给我扔垃圾桶算怎么回事？真是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姐，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对凤儿那态度，那是送衣服吗？那是施舍。我知道你看不起她，可是你也不看看你弟弟我，我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呢？除了命好生在城市，我有哪点比她强？”

顿了顿，刘晓杰又说：“凤儿是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的。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她嫁给我，根本就不是高攀。姐，你如果真为我们好，就不要高高在上，放下你的优越感好吗？”

刘晓燕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说：“我就是觉得她太矫情。而且，我感觉她不喜欢我，所以才把我送的东西扔掉。”

“姐，谁都有自尊，凤儿也不例外。你说那样的话，她肯定不高兴。不是她矫情，溪溪也不是不能穿旧衣服，只是你的态度不对，让人不舒服。但凡你能给凤儿多些尊重，她会很乐意要恬恬的衣服。”

刘晓燕从来没发现，刘晓杰还挺能说，没等她开口，他又说：“姐，你和凤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跟她相处。你会发现，她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好了我要去拖地了，有空再聊。”刘晓杰最后总结道。

5

一整个晚上，刘晓燕的脑子里都萦绕着刘晓杰的话。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她一直觉得，许美凤嫁到她们刘家是高攀。可事实上，刘晓杰上的大学一般，毕业后找的工作也不怎么样。爸妈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勉强给刘晓杰付了个小房子的首付。刘晓杰也不是貌若潘安，跟许美凤结婚还真不委屈。

只不过，她习惯了挑别人的毛病，却对自家人的短处视而不见，所以才会处处看许美凤不顺眼。

刘晓燕还记得上学时，学校里有接受资助的贫困学生被叫到台上讲话。那个时候，她觉得学校一点都不人性化，根本不顾那些贫困学生的尊严。

她想，如果她要做好事，肯定会考虑对方的感受，让对方有尊严地接受资助。可是多年过去，她早已忘了当初的想法，她也变成了自己曾经鄙视的那种人。

刘晓杰说得没错，她对许美凤的态度，就是施舍，就是羞辱。她高高在上，彰显着自己的优越感，还抱怨许美凤不领情。

刘晓燕想明白了，许美凤介意的，根本就不是旧衣服，而是她话里话外的不尊重。

她也发现了，自从跟许美凤结了婚，刘晓杰变得懂事多了。这样看来，许美凤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

因为刘晓燕一直对许美凤有成见，所以从来不曾真心跟她交流，也不愿意承认她的优点。

刘晓燕决定，从此以后，把许美凤当成真正的家人，从内心接纳她、尊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