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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坐偶记

2021-07-14郑雷

中国书画 2021年4期
关键词:纸本红楼梦

◇ 郑雷

林冠夫(1936—2016),浙江永嘉人。1957年进入复旦大学学习,师从著名学者刘大杰、朱东润等;1966年分配到中国文联;1970年从“五七干校”调至国务院文化组工作;1977年进入中国艺术研究院任研究员,并担任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生前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主要著作有《红楼梦纵横谈》《红楼梦诗词解释》《红楼梦版本论》《曹雪芹传》《溪山话本》《秦淮旧梦》《重编千家诗》《唐宋词选注》《目录文献学讲义》等,主编有《艺术大奖琼林》《中国文言小说集萃》《毛泽东诗词欣赏》《增订今古奇观》。此外任院重点科研项目《红楼梦研究史》副主编。

先师林冠夫先生辞世已将五年,五年间,世事纷纭,记不胜记,细思起来,却又一无可记。回首前尘,恍如隔世,忽忽若有所失。

第一次见到林先生,是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课堂上。当时先生已从院红楼梦研究所退休,却还在研究生部兼授文献目录学课程。他走进教室,摘下礼帽,卸去大衣,挂在一边,儒雅地含笑开口:“弟兄们……”听课者多未见过这种做派,深感好奇,立时被吸引住了。先生的讲解深入浅出,又常喜将文史常识、历史掌故穿插于其间,庄谐并作,自然引人入胜。他随手在黑板上写下的粉笔字奇逸散淡,具见韵味,书法造诣不难想见。果然,这一点不久就证实了。重阳节我们几人到先生红庙寓所拜访,谈话中先生说起自己所作的诗,随手拿出一张条幅,上面写了一首七绝:“漫步长堤忆旧游,秋光诗梦两悠悠。年来总是人千里,懒向明湖觅小舟。”尺幅之间欹曲不羁,满含有余不尽的韵味。

红楼诗话

红楼梦版本论

红楼梦纵横谈

溪山话本

张伯驹所赠《丛碧词》

后来听说得见先生的书法而由衷生出好感乃至钦仰之诚,进而从其问学者大有人在。所以先生的寓所总是高朋满座,其中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书画家,往往是因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进修而与先生相熟起来,拿先生的话说:“原先是我的学生,现在成了朋友了。”山东画家郭睿便是这样一位由学生而朋友的座上客,有一阶段特地租住在惠新北里先生新居对面的小区,出租房外望即可见先生所住二十楼的窗口,晚上如果窗口亮着灯,便过去小坐。先生有时是自己在电脑上玩牌,有时是正忙着写作,无论在干什么,一旦有客,立即丢下手头事务,与来人闲聊。到访无须预约,见客即与随意笑谈,毫无自矜身份之意,先生的雅量和爱重知交亲朋的宽厚诚不可及。如果遇到郭睿这样有烟瘾的访客,宾主之间往往相互递烟,你一支我一支,边谈话边连续对吸。日久天长,新家的书房墙壁和屋顶都熏得发了黄。

从红庙迁居惠新北里新址后,先生寓所宽敞了许多,所藏的字画终于得到露面机会。门厅墙壁的背面是落款自署吴家琭的大字条幅“从容中道,非假雕饰以成功耳”,书体宽博醇厚,用笔精整,畅而不流,是吴玉如先生晚年的佳作。受赠者款落“冠夫贤阮”,先生特地说明,自己与吴老的女婿、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方承国交谊亲厚,故而吴先生也将他视同子侄。卧室的壁上是他自己手书的杜牧《江南春》绝句,后来林长华大师兄孝敬了他一张朱彝尊的墨竹,便将杜牧诗替换了下来。屋中各处壁间还有一些画家学生和晚辈朋友如解安宁、郭睿的画,其他藏品多装在大画筒里,偶尔拿出来调换张挂。

林冠夫 行书杜甫诗 纸本 2009年

客房里也有几张画,其中一个镜框里装着韩羽先生的《红楼梦》人物,画面上是打坐的妙玉,旁蹲一猫,似是猫叫春而惊破禅心的意思。据先生说,这个构思是另一位朋友出的馊主意:“我跟韩羽说不要听他的,韩羽还是这样画了。”看来韩先生和那位朋友是着眼于妙玉的“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先生不以为然,绝非认为妙玉毫无凡俗之心,当是觉得表现太过也太露骨了。在《红楼梦纵横谈》的《“槛外人”妙玉》中,先生分析过妙玉的个性和处境,指出:“一方面,黄卷青灯,伴着她那尼庵的岑寂;另一方面,她又情不自禁地向往着尘世,对于这么一位既通文墨又聪明绝顶的少女来说,佛门自然也是一座牢狱。可是妙玉终究是一位小姐,她对这座牢狱的感受,就不像平民女儿智能那样大胆和自觉。她只是把矛盾压抑在心灵深处,偶然以曲曲折折的形式流露出来。”先生虽不同意老朋友韩羽对妙玉情状的构想,却还是因喜爱他的画而将之带回了家。韩羽还给先生画过一张黛玉葬花的斗方,看去惝恍迷离,极尽写意之能事,上方是一大截诗堂,画家以自己独有的字体歪斜着题写了《红楼梦》的“满纸荒唐言”四句,落款“冠夫同志嘱书红楼梦句,并请正之”。先生收着,基本不挂出来。遇到机缘,才拿出来稍作展玩。

一次见先生书房里多了一幅彩墨人物,一位静坐的红衣僧,一个猴子般昂首俯伏的黑衣小沙弥,周边是墨笔与色彩混合写出的竹林,画左上题:“师指竹问僧曰:‘还见么?’曰:‘见。’师曰:‘竹来眼里,眼到竹边?’冠夫道长雅正,黄永厚画《五灯会元》。”题中师是清凉文益禅师,事见《五灯会元》卷十,原载《景德传灯录》。先生告知,与老同学、新华社记者、作家陈四益先生一道去通州看黄永厚先生,黄先生摆酒相待,他自己喝着酒不时起身画两笔,宣纸正面勾绘,背面着色,很快就画成这张禅门公案,随即送给先生了。至于黄先生为什么要称冠夫师为道长,我难得其解,向四益先生请教。四益先生说:“大概因为有道兄的称呼,便杜撰了这个称呼。好在冠夫也颇有一点仙气。”

黄永厚 五灯会元故事图 纸本设色

随侍先生日久,对他的个性和学问都有了基本的了解,我即自以为是地拟了一联为先生写真:“湖海平生意气,记青史徵心,红楼说梦;虫鱼半世功名,有缃囊贮略,碧纱笼诗。”“青史徵心”指先生从其业师、复旦大学刘大杰教授处传承而得的中国文学史造诣,“徵心”同时又暗用《楞严经》“七处徵心”之典,隐喻先生的佛学修为,而“红楼说梦”说的是先生的工作“红学”;“缃囊贮略”的“略”是刘歆“七略”的简称,代指文献目录学,“碧纱笼诗”则是诗学。这是我就一己所知对先生作出的概括,自认还算得体,现在想来,仍然不无遗憾,因为漏掉了先生的书法一道。对联撰成不久,从原常州技术师范学院调到浙江师范大学的陈建军兄来京,经过商量,由他以黄山谷体集成全联,因为先生得了复旦读书时的老师、后为国家图书馆副馆长及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局长的鲍正鹄先生赠送的一套清末大字刻本《山谷集》,酝酿着写《黄庭坚传》。集字完成,陈兄找到扬州漆器厂的朋友帮忙,制成一副绿字漆胎的壁挂对联,不远千里运到北京,算是我们给先生乔迁之喜的礼物。先生很高兴,挂在了客厅墙上。

家居走廊不是书画展示之地,但有一段时间先生却在书房门口的走廊壁上悬挂了他复旦老师朱东润先生手书的条幅,内容是岑参的《虢州后亭送李判官使赴晋绛得秋字》:“西原驿路挂城头,客散红亭雨未收。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尺幅之间,拙重老辣,奇肆险涩,深耐咀味。字幅正与书房中的座椅相对,估计先生挂出来,是为了昕夕揣摩学习。一次闲谈时先生出示过箧中秘藏的朱先生小字,是为学生开具的《汉书》阅读篇目,又提及平生所见朱先生最好的字当是为他自己的《梅尧臣诗选》题写的书名,取来一看,与墙上的字同一机调,雄深雅健,颇具孙过庭所谓“既能险绝,复归平正”的境界。与先生并称“二林”、同出刘大杰先生门下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林东海先生曾以朱先生墨宝持示启功先生,启先生大为赞赏,说:“我的字哪敢和朱先生相比!”虽语含谦㧑,却也可见朱先生书法的不同凡响。据先生说,曾请朱先生为准备出书的《红楼梦版本论》题过一个书名,后来不知放在哪里了。2007年书出版时,这个题字终究未能用上,先生的遗憾不言可知。

心情闲适惬意的时候,先生便会讲起自己学书的往事。他幼时曾喜板桥体奇崛恣肆,着意临摹,父亲见了,敲敲他的脑袋,说一句:“这种江湖体,不要学。”于是改习欧体,也练小楷。我见过先生小字抄录的《红楼梦》部分章回和大学期间抄录的明传奇本,也见过他写在紫砂壶上的小楷,都有极深湛的功夫。先生到复旦后,曾听朱先生传授过书法练习之道,具体方法即是“画碗”:取一只大海碗倒扣纸上,悬腕握笔,笔毫顺着碗边画圆,到手腕控制不住、画不下去时,则捻指调转笔锋,继续行进。看似土法,实含捻毫调锋、运腕行笔的至道于其间,不可等闲视之。先生说起亲见朱先生写字,手指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捻转,可知入道之深。后来“画碗”成了我和先生常用的评骘语,见书家字不甚工,便戏言一句“他画碗还不够”,然后相视而笑。与朱先生相较,先生的字险与健颇有不及,而兴到神会之际,韵味似略有过之。一次,我忍不住对先生说:“您的字有几分朱先生的意思了。”先生立即现出充满神往的脸色:“哪能赶得上朱先生啊!这辈子能学到朱先生的一两分,我也就满足了。”

十余年间,我常在先生家见到登门求字的亲朋故旧,先生往往来者不拒,甘霖遍洒。到外地旅行受人款待,他也习惯性地以书法回报,总觉得书生人情纸半张,也没有别的可给人家,不过借此表示一点感激的心意。先生写字,一般每次以五张为度。第一张是试笔,第二、第三张精力弥满,效果最佳,第四张气力渐弱,却依然保持风神,第五张就真的开始弱下去了,于是止笔休息。先生常写的是知者较多的唐诗,如王之涣《登鹳雀楼》、孟浩然《春晓》、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李白《早发白帝城》之类。另有几首不那么著名的绝句,也常出诸先生笔底,如苏东坡的《花影》:“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此诗收入《千家诗》中,似乎先生在幼时即已留下很深的印象。再如司空曙的《江村即事》:“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先生写此诗往往前半较收,后半渐放,尤其是到最后几字,“浅”用草书写法,右半边折一个弯后一道弧线回环而下,与“水”相接,“边”的走之呈半环状,末笔微微挑起,上下映带,精彩异常。先生之所以喜爱此诗,是觉得其中传达了一种旷达的人生态度,纵然风吹船去,也只在芦花浅水边,楚弓楚得,无足介怀。

也有先生不愿提笔的时候,一次烟台一个熟悉的学生来请先生为一家环保有限公司题名,一问原来是垃圾处理场,先生当即加以拒绝。后来听他说:“林冠夫的字虽不值钱,也不能去写什么垃圾场。”读书人有一点精神上的洁癖,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先生的大度有时也会带来尴尬的结果,听说一天有人上门求字,不单带走了先生新写的几张,连家里积存的成品也悉数剽掠而去。过不多久,有学生来告,在网上见到先生的字,明码标价,公开出售。先生上网一查,正是那位不速之客卷走的那一批,登时哭笑不得,却也没太往心里去,用他自己的话说:“林冠夫的字居然还能卖几个钱,也不错了。”

秦效侃 行书自作诗 纸本 2009年

吴玉如 行书前贤论词 纸本 1980年

夏承焘 行书自作诗 纸本

有一阶段先生似乎是迷上了石头,总是拿着鸡血石在手上把玩,一问,才知是长华师兄的孝敬。先生告我,石头吸收了人的油脂会熟得更快,边说边在脸上蹭蹭,如同小儿得饼般开心。不过先生常用的印石倒并没有如此讲究,他的一盒印章中,“西河氏”“冠夫”是姓名章,西河系林氏的郡望堂号,“南溪江边人”提示着先生的故乡是在温州永嘉楠溪江边。在追忆青少年生活的散文小品集《溪山话本》弁言中,先生交代:“我的故乡,地居浙南的山上。山左曰南溪,亦书写为楠溪,或柟溪。溪为溪流,时人因嫌其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升格称之为江。于是就名为欠亨的‘楠溪江’。山右为西溪。此山正处于西南两溪之间,所以很难讲我是西溪人或是南溪人。故用一通称曰,来自溪山上的人。”“某杈楼”是先生自取的斋号,问他何所取义,先生笑称平日懒散,不爱出门,只有到做饭时才下楼去买菜,于是将“买菜才下楼”以反切方式按大致的音拼成“某杈楼”,“某”是古“梅”字,看去极雅,细究则俗,大俗大雅,相映成趣;“误入红楼”是先生的牢骚,大约是觉得红学日益成为征名逐利之途,不愿与小人为伍,而且被红学捆住手脚以后,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来不及去做了,不过有时他也说研究红学有好处,理由是“曹雪芹写书,林冠夫拿钱”;“瘦僧烧香”大概也是先生自指,他一度心血来潮,想要出家,跟寺中方丈接洽好,甚至谈定了优待条件,想要吃肉时可以远远避到庙外去吃,结果长华师兄坚决反对,说:“你是不要紧,我们填表时怎么办?父亲职业一栏填和尚,那不是笑话吗?”先生想想也对,就此打住,但终有些不甘心,于是就在闲章上过过瘾。

熟悉了先生写字的规律,我有时也会提点意见和建议。《溪山话本》印出来后,我发现题名是先生自己的手书,看上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仔细审度,发现了问题:“溪山话三字体势欹侧,运笔自然随意,看去散漫不羁,本字却一竖直下,规规矩矩,与前三字意脉不贯,一个书名明显分成两截。”先生闻言,拿到手里细看,点头认同。他告诉我,原先四字连写,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编辑要求另写一个“本”字,合在一起,便成了现在这样。另一次在先生的长桌上发现写有“莫放春佳日过”六字的半联,问怎么不写完,先生说本来要写传统对联“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上联写漏一字,完不成了,只得先放下。我觉得六个字都很有神采,废弃可惜,出主意加一“者”字,再用李商隐诗意另配一下联,成为“莫放春佳日过者,会看青鸟使来赊”的新作,先生大喜,照计而行。后来在重庆画家李勇处为年轻朋友写字,将这一联又写了一遍。

冯其庸 秋实 纸本设色

2009年5月,我随先生出游西安、重庆两地,在重庆与西南名宿秦效侃先生晤面。由于李勇的辗转传述,两位先生久已互相闻名,此时一见如故,坐在书房里并排的两张真皮沙发上,吸着烟谈笑风生。秦先生一向说的是四川方言,先生听起来略觉吃力,有不解处或再度询问,或干脆颔首称是,就这样愉快地谈了半天。后来秦先生专门作了一首绝句来记录这次见面:“暮春时节薄寒侵,千里巴渝绿未深。微雨润花知客至,永嘉逸韵有清音。”小序里特地标明:“冠夫先生来西南大学讲学,辱承过访,谨赋小诗志念。”讲学是公事,先生晚间在西南大学美术学院开完《红楼梦》讲座,回到龚道词先生的澹如堂,和年轻朋友们围在一起喝茶闲谈。2008年的汶川地震,举国惊悼,李勇特地画了一张《汶山法会图》,松林中几位红衣僧人相聚作法,祓除不祥,以寄寓否极泰来、万民安康之意。秦先生为画题了两首七绝:“西山坼裂世同悲,望帝魂归百事非。今日高僧行法会,如来净土尽花飞。二鹤闲闲立水湄,五僧围坐尽庞眉。曼吟梵呗忘朝暮,百丈松阴欲染衣。”现在再拿来请先生题,先生一诺无辞,也题了两首绝句,在灯光下用小楷一笔一笔细心地写出,至为精妙:“讵关春恨与秋悲,梦里乡园望已非。碧落安魂声断续,松风寂寂乱云飞。度劫徵祥傍绿湄,寒烟无语绕峨眉。锦江春色今犹昨,苍狗朝朝幻白衣。题李勇汶山法会图奉和效侃先生原韵。林冠夫,己丑夏孟。”

叶圣陶 楷书赵朴初诗 纸本 1979年

韩羽 红楼诗并诗意图 纸本设色

唐达成 行书红楼梦枉凝眉 纸本 1995年

蒋维崧 篆书刘梦得诗 纸本 1982年

次年先生再度到访江苏南通,徐斌、吴晓林夫妇在家设席款待。隔一天又到唐闸,张少龙、郭红燕夫妇饷以煮河虾、红烧鱼、青菜炒文蛤等南通家常菜,又焖了一锅扁豆饭,先生吃得有滋有味,对扁豆饭赞不绝口。饭后,先生用少龙兄家现成的纸笔写了一首《清明》绝句,此诗作者虽有争议,但按一般说法都认为是杜牧,樊川是他的号。我说:“您觉得扁豆饭好,就写一点有关的东西吧,权当是饭费了。”先生大笑,在我们的建议下写出一联:“闲打秋风扁豆饭,乱书春雨樊川诗。”下款小字加注:“戊子秋仲造访唐闸,少龙伉俪赏以扁豆饭,色香俱佳,适口充肠,大喜过望,聊成一联,用抵一饭之资。永嘉林冠夫。”随后又给徐斌写了一联:“百里长途如缩地,一双素手可撑天。”下款也加上一段说明:“戊子秋仲再访南通,蒙徐斌伉俪驱车陪同、家宴款待,诸多照护,心甚感之,戏成一联,聊以为报。东瓯林冠夫。”上联是说徐斌开车相陪往各处游览,下联是说吴晓林踏实能干,善于持家。写完,先生又从头细看一遍,几人相顾,哈哈大笑,先生且笑且点燃一支烟,坐在藤椅上休息。就这样聊聊天,写写字,一下午不知不觉过去了。先生当日留下的几张书法,看去都是精品。这是我见到先生精神最放松、写字最得意的一次。

犹记2004年河北画家张成来邀请先生和陈四益先生同到石家庄,我附骥随行。其时张成来正在做龙凤陵园的包装工程,希望借重两位先生的声光,为整体设计增色,因而请求他们为陵园题几副对联。第二天在宾馆客房闲话时,先生说对联已想得差不多了,以“大归大觉”对“方死方生”,上联下半可再缀一个“青山依旧”,但以何语作对,一时尚未考虑成熟。四益先生才思敏捷,当即提出,前人有“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之说,既归天上,则玉宇在望,何妨以此为对。先生连连点头称善,随后便在陵园提供的宣纸上写了出来:“大归犹大觉,任青山依旧;方死即方生,望玉宇非遥。”方死方生,大归大觉,先生的境界确为许多人所望尘莫及,只能付诸悬想。

林冠夫 行书春风大雅秋水文章 纸本

林冠夫 行书李白诗 纸本 2003年

张继馨 好鸟相鸣 纸本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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