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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碗的发展与装饰纹样探究

2021-07-14王琳西藏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讲师

中国民族美术 2021年4期
关键词:木碗藏族纹样

文/图:王琳 西藏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讲师

民以食为天。碗,作为人们日常盛放饮食的器皿,是各民族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用品,并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而不断发展,形成了具有中华特色的碗文化。在传统的碗文化中,碗材质、形状、装饰的不同,在一定程度象征着主人的权力、等级或财富情况。千年来,碗已发展成为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必备之物,其使用广泛而普遍,遍及宗教与日常生活,藏族人民结合高原的地理环境、生活方式、宗教文化等特点,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与智慧将碗从原材料、外形、装饰等方面不断改进,形成了独具民族文化特征、种类丰富、用途广泛、装饰纹样多元的民族器皿。

一、碗在藏区的发展

藏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从物质、制度、精神等方面,再从社会环境到文化环境都有着深刻的变化。在藏区碗的起源可根据考古发现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的昌都卡若遗址出土的能辨认器型的陶器,共有1234件,就其形态主要可分为罐、盆、碗三种,其中碗有118件。碗的材质部分为夹细砂黑陶,碗形为侈口碗、直口碗。碗饰通过单一或多种纹样组合而成,“纹饰主要有刻划纹、附加堆纹、粗细绳纹、抹刷纹、剔刺纹、压印纹、篦纹和篮纹,其中以剔刺纹、附加堆纹和绳纹为主组成图案者较多”[1]。由此可见,在史前虽无文字记录碗的存在,却通过实物反映了在四千年前藏族先民已经开始制作使用碗,并运用一些简单纹样组合装饰,这也是早期装饰的雏形,表现出藏族先民开始了审美的自觉追求和对美的自觉创造,以达到心理平衡与精神的愉悦。从史前时期到吐蕃王朝时期,生产水平不断提高,宗教信仰更加深入人心,与周边文化相互交流、相互吸收、相互借鉴,使农业、牧业、民族手工业在藏区得到进一步发展。在此期间,金、银、铜、铁器制作技术达到一定的水平,特别是随着文成公主入藏,带入了大批的工艺品成品、工技著作(“工巧技艺制造术,高超能令人称羡,如此工艺六十法,以此赏赐我娇女。”[2])、能工巧匠,为民族手工艺的迅速提高奠定了基础。在《汉藏史集》中记载吐蕃都松芒波杰时期“工匠分别原料的好坏、清浊,制成兴寿等六种碗。按照国王的吩咐制成的三种,分别起名为夏布策、南策、襄策。普通的三种,起名为特策、额策、朵策。吐蕃叫做兴寿的这各种碗,这以前在汉地也未曾有过,这即是茶叶和碗最初在吐蕃出现的情形”[3]。因而,根据制作碗的原材料的好坏,结合碗的造型绘有同等次的装饰图案,可将碗的分为上、中、下三等,“从碗的造型流派方面来说,可分为六类,即夏布则、拉布则、襄则、特则、多布则、冬则”[4]。各种碗的器型不同,装饰纹样也有所不同,装饰图案代表不同的寓意,所以早期亦可根据图案内容来鉴别碗的好坏。

带盖、带碗托的木包银碗

根据碗的材质,主要可分为金碗、银碗、玉石碗、铜碗、木碗、陶瓷碗、皮碗等,有的由一种材料制成,有的则由两种或以上的材料拼接组合而成。藏族人民对自己的碗十分重视,从早期贵族家庭到普通的农牧民家庭,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用碗习俗一直延续至今。在藏区有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一个碗,将木碗比喻成情人,可以随身揣在怀里,传统家庭还在实行夫妻不共碗、父子不共碗、母女不共碗、兄弟不共碗的习俗。为方便携带、保护碗不易受损,有的会使用碗套,实行一碗一套,产生了各种不同材质的碗套,如草麻碗套、皮质碗套、木质碗套、铜套、铁套、金银套、牛毛碗套等,日益丰富的物质生活使碗不仅仅是盛放饮食的器皿,其装饰工艺的精湛表现既是藏族人民审美心理的体现,也是精神和文化的载体,映射着藏文化的独特魅力。

木碗 嘎玛占堆摄

二、藏碗的分类

根据碗的功能一般可分为宗教、民间两种类型。宗教用碗主要为净水碗、法音碗等。净水碗,作为碗的一种表现形式,也分为宫廷赏赐或民间工艺制成,一般是侈口,下腹宽圆,圈足,有的饼形足或高足(底部略高于普通的碗),有的形制精致、纹样丰富,有的形制简洁大方,突出原材料的质感。民间用碗根据材质的不同,主要可分为金碗、银碗、木碗、陶瓷碗、铜碗、皮碗等,由于金、银质地较软,虽有纯金、纯银的碗,但仍多以金(银)包木、纯木制、瓷制的居多。

1.金(银)碗

木包银碗带盖

《旧唐书·吐蕃传》记载:公元729年,吐蕃赞普向唐朝献“金胡瓶一、金盘一、金碗一”。吐蕃时期,金银器已成为上层交流的重要物品,显示其制作工艺已达到较高水平并具有地域特色。以金或银为主要原材料制成的碗,具有精湛的錾刻技术、精巧的造型、精美的装饰等特征,目前在西藏金(银)碗制作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日喀则市扎西吉彩金银铜器厂、日喀则白朗县洛江镇扎洛金银加工厂、山南浪卡子县羊卓阿扎金银加工专业合作社、林芝察雅县麦堆金银手工艺传承合作有限公司。

2.木碗、陶瓷碗

木碗、陶瓷碗是在藏区居家、藏餐馆最为常见的餐具。木碗,藏语称为“泼巴”,是木匠经过选材、风干、制坯、细磨、上色等五道工序完成,各地的制作技艺略有不同,都具有轻便、耐用的特点。“木碗一般用桐树、桑树、桦树的树干、树节、树疙瘩等刮制或车削而成,表面刻或绘有各种色彩的图案,做工精细的木碗堪称工艺品。”[5]也可用材质细腻的核桃树或珍稀的杉木、檀香木、松木、楠木等做原材料,据说以白青、桦树树根或树疙瘩制成的木碗还有防毒的作用。“上等‘察牙’不但色泽漂亮、木纹细腻,而且有天然形成的花纹,其中以磷火纹、猪鬃纹、猫头鹰眼纹最为名贵。”[6]根据材料的贵重程度、工艺的精湛程度,在藏区一只上等碗的价值可超越十头牦牛。目前在西藏木碗制作主要分布在日喀则吉隆、林芝察隅、林芝朗县、山南加查、山南隆子、山南错那等地。木碗又可分为金(银)包木碗、纯木碗,银包木碗主要用于饮酒,纯木碗则在日常就餐时使用。

3.玉石碗

玉石碗虽在西藏日常生活中运用较少,却也有既实用且美观的玉石碗。西藏仁布县的玉由于储量较丰,色泽多样,也被称为藏族玉石碗的故乡,一般经过粗打、细磨、雕刻等工序制作而成,有些碗的外壁上会刻上精美的花纹。

4.铜碗、皮碗

藏民族早期以游牧、农耕作为主要的生活方式,铜碗、皮碗更为实用。物质生活的丰富使十分讲究的藏族人民对生活器皿有了更多的要求,铜碗、皮碗逐渐淡出人民的视野。

木包银碗底部

木包银碗盖

三、藏碗的装饰纹样

于乃昌教授在《西藏审美文化》一书中提到,建筑工艺、日常用品这些风情习俗都反映着这个民族的审美情趣、审美理想和审美创造的文化形态。藏碗的装饰纹样是藏民族的灿烂文化、生活风尚、独特的审美需求及宗教意识的集中体现。

金银莲花茶盘(架)、带盖瓷碗

结合藏碗的特点可以发现:传统木碗分男女使用,较大的为男性使用,较小的为女性使用,有的地方将有盖的为男性使用,而无盖的则为女性使用,由于地域性的不同会有所差异。纯木碗根据工艺的不同,在最后一道制作工序上有的会上漆,有的则会涂抹清油或酥油,为保持木质的纹理自然, 基本无纹饰。纯金碗、金包木碗可能由于其较为贵重,在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极为少见,部分出现在佛堂;为保护木碗,增强其艺术价值,技艺精湛的手工艺人会使用金(银)镶嵌、包裹木碗,并做出各种精致细腻的图案。银碗或银包木碗主要作为饮酒的器皿。玉石碗、铜碗也较为少见,皮碗则在牧民家中偶尔能见。

藏碗除整体造型、木质自然纹理给人带来视觉享受外,还体现在银质碗托(盏)、银质碗足、银质碗口、银质碗盖的制作技艺与装饰纹样上,可根据金(银)的特点用刻、印等手法,运用錾子錾刻出浮雕的效果或錾上丰富的纹饰。碗托呈莲叶形,底部刻花草纹样,中部刻卷草纹,上部刻吉祥图案或动物形象,为突出整体效果,有的匠师会选择性地进行鎏金,使其更有层次感。工艺精良的名贵瓷碗在宗教信仰中作为向神供奉的圣物,是庄重神圣的象征,碗外壁有二龙戏珠、八宝吉祥图案等,普通的藏民家中不会使用。碗足饰联珠纹、圆点纹(这两种纹样在卡若遗址出土的陶器上曾作为装饰出现,一直延续至今)、水纹、鱼纹、卷草纹、花草纹样相间、莲花瓣纹、缠枝莲纹、回字纹、云纹、动物形象:琼钦鸟、龙、凤、虎、狮或十二生肖等,霍巍教授在《吐蕃系统金银器研究》中提到东京古代东方博物馆收藏有一敞口、浅腹的吐蕃时期银碗,并饰有水涡纹、鱼纹、联珠纹、人物与动物形象,说明了藏民族重视文化的延续性。碗口为敞口、加银包裹形成敦厚饱满的形体,装饰简单大方却富有张力,为方便入口,一般不錾刻装饰纹样,部分手工艺人会浅印简单的花卉、祥云图案。由于碗的形状不同,其碗盖造型也各有不同,装饰纹样内容主要有联珠纹、菱形刻划纹、卷草纹、花草纹样相间、缠枝莲纹、回字纹、云纹、吉祥纹样、动物形象(鹿、凤)等。宗教用碗装饰图案则更多突出宗教文化的内容,其内容具有代表性、象征性,工艺要求更为严格。早期用装饰图案来表明碗的上中下三等:“上等的碗上应绘鸟类口衔树枝的图案。中等的碗上应绘鱼在湖中游,下等的碗上应绘鹿在草山之上。比这三种再差一些的碗,其图案和形状由工匠自己随意决定。”[7]这也是早期对碗好坏的鉴别方式,然而,追求美、创造美、欣赏美作为人类的永恒追求,在当今社会,人们更多的是从碗与装饰的材质、碗的整体造型、錾刻的工艺以及映射的文化底蕴来判断碗的层次,凸显的是心灵的感受。

综合装饰纹样可以发现碗的装饰纹样内容丰富,多以吉祥图案为主,有些也具有宗教色彩,每种图案都有其象征意义,是文化与审美艺术的结合,是传统技艺的集中体现。在某种程度上藏碗已成为藏族人民对幸福美好生活希望的寄托,心灵的慰藉,由此既能获得信仰的满足,也能得到审美的享受。

结语

藏碗的发展史是与周边文化的交流史,它作为藏族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日用品,在发展过程中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风采。藏碗是传统手工艺重要组成内容,随着社会的发展其工艺水平和装饰手段不断进步,现已成为西藏的一张漂亮名片,有些已成为具有艺术价值的工艺品。“任何艺术的存在都依赖于一定的物质材料,物质材料是艺术存在的最终物质实体,而感官媒介与这种物质材料是同一的。”[8]藏碗,作为最终的物质实体,以传统精湛的技艺为基础,丰厚的文化底蕴为源泉,独具民族地域特色为优势,使藏碗成为器形多样、具有工艺传承价值、装饰富于时代特征与民族地域特色的民间手工艺品。精湛的锻造技艺、纯熟的錾刻手法、复杂细腻的装饰纹样、独具内涵的宗教与民俗意义,是藏族人民审美情趣的具体表现。

注释

[1]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四川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昌都卡若》编写组.昌都卡若[R].昌都.1980:4.

[2]索南坚赞,著.刘立千,译注.西藏王统记[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64.

[3][7][4]达仓宗巴·班觉桑布,著.陈庆英,译.汉藏史集[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3:106,147.

[5]谢启晃,李双剑,丹珠昂奔.藏族传统文化辞典[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121.

[6]王尧,陈庆英.西藏历史文化辞典[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98:183.

[8]祝东力.美学与历史[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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